第十九章 人間遺恨
血水已淹沒幾人的胸膛。
每個人都臉色慘白，每個人卻都只能等死。
血水累積的同時，死亡也在慢慢降臨。
路朝天的心里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既奇怪，又新鮮，他第一次真正的迎接死亡。
每個人都有死的時候，但又有幾個人能夠坦然面對，坦然接受？
死亡在路朝天眼里卻并不可怕，因為他相信死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最莊嚴最神圣，也最干凈的一部分。
他沒有畏懼，沒有不安，從他的眼里已經看不見慌亂和恐懼，只是有種說不出的蕭索、悲傷，還有遺憾。
他的目光透光陽臺的窗戶，已望向天邊明月，他的思緒忽然也變得很遙遠。
如果明月值得寄托，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又在牽掛誰？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緩緩閉上眼睛，已經接受死亡。
李海呢？
李海在想美酒、美人，美景，還有一切他未曾領略過的美的事物。
他活了這么久第一個愿望就是經常能有酒喝，經常能有女人。
他已領略過美酒的滋味，也品嘗過愛情的芬芳，但他還遠遠沒有滿足。
所以，他當然不甘心。
獨孤月和他一樣不甘心，卻只因為她還沒有談過一次真正的戀愛。
她對戀愛的一切幻想都瞬間敗給了死亡。
對她而言，死亡實在是一件無比殘酷的事情。
姜雅菲在哭，她的男朋友也在哭，一邊哭，一邊呼救。
只可惜，死神從不會憐憫人的眼淚，也沒有任何人前來救援。
這間屋子就仿佛已經與世隔絕，變成了一座孤墳，將他們五人的軀體當作死尸吞噬。
血已積聚到他們的脖子下面，長得最矮的李海只能墊著腳才能露出嘴巴和鼻子，維持呼吸。
他突然舉著手機電筒走向客廳，用腳找到了茶幾的位置，然后站了上去，看他臉上的表情，居然在微笑，微笑的看著路朝天和獨孤月。
獨孤月道:“站上去無非可以多活幾分鐘，還不是只有等死？”
李海微笑道:“我為的就是多活幾分鐘，好讓你們先死。”
“先死又怎么樣？”獨孤月瞪著他，見他死到臨頭居然還笑得出來，突然有點佩服他。
“先死好為我開路，陰曹地府里黑燈瞎火的，我又是個路癡，恐怕很容易走丟。”
路朝天也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們不會下地獄，只不過會變成游魂。”
“就算變成游魂，我們幾個也要在一起。”李海仍在微笑，“但愿那所謂的魂界也有酒和女人，否則那才無聊透頂。”
路朝天輕輕嘆了口氣，似乎準備說什么。
這時候，血幕的對面突然有人在哭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三個人都怔了怔，他們立刻聽出那是沈城的聲音。
沈城嘴里不停的說著對不起這三個字，卻不知是在向誰道歉。
突然間，血水往下收縮，水位很快就降了下去，最后消失在茶紅色木地板里。
整個地面頓時變得干燥而空曠。
沈城的人影也現了出來。
他正跪著從里面的房間爬出客廳，嘴里仍在哭喊著“對不起”。
幾人剛擺脫死亡，現在卻又被這一幕驚住。
“沈城，你怎么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快起來！”
沈城仍舊跪在地上，他沒有從地上起來的意思。
他搖著頭，望著客廳四周，繼續道歉:“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跟我的朋友無關，讓他們走！讓他們走！”
他究竟在跟誰說話？
幾人望了望屋子，四面皆是墻壁，并沒有發現別的人在這里。
姜雅菲和她的男朋友的頭皮都在發麻，他們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
今晚來到這里遭遇的一切都不在他們的認知和理解范疇內。
突然間，一道青光射來，幾乎照得眾人睜不開眼睛。
大家轉身看去，便看見了之前同坐電梯的那名年輕男子正端端正正的站在陽臺上。
在他身后，站著個同樣年輕，年輕而美麗的白裙女子。
年輕男子一步步朝客廳走了進來，他沒有看別人，只是淡淡看著跪在他面前的沈城。
姜雅菲的男朋友瞪著他問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年輕男子沒有回答，偏著頭用眼角瞟了他一眼，目中似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然后姜雅菲的男朋友就昏了過去。
“阿兵，你怎么了阿兵？”姜雅菲搖動著他的雙臂，似乎想將他搖醒。
她又急得哭了出來。
“不用擔心，我只是想讓他安靜一會兒，你若和他一樣聒噪，我不介意也讓你昏迷。”年輕男子冷冷的盯了姜雅菲一眼。
姜雅菲立刻被震懾住，縱然眼淚還在流下，卻不敢再發出哭聲。
沒有人敢發聲，大家都冷冷的盯著年輕男子。
沈城跪在他的面前，帶著淚道:“當年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哥哥！”
哥哥…
難道這年輕男子竟是他的哥哥？
路朝天想起之前用追魂鏡看到的信息，這年輕男子名叫沈夜風，也姓沈，莫非真就是沈城的哥哥。
但誰都沒有聽沈城說過他還有這么一個哥哥。
只因為，他這位哥哥在他還小的時候就已死去，那時，他只有五歲。
轉眼之間，已過了整整十年。
“對不起…對不起這三個字能換回我的一條命么？”沈夜風看著跪在自己眼前的弟弟，嘴角露出了艱澀的苦笑。
沈城幾乎已將整張臉埋入地板，看樣子他完全不敢面對自己這位哥哥，甚至連看都不敢去看他一眼。
他心里究竟是怎樣的懺悔和愧疚？
“我知道，該死的是那個人應該是我，若不是哥哥為了救我，就不會被那輛貨車撞死，該被那輛貨車撞死的是我！”沈城厲聲哭泣著，幾乎已是咆哮。
這十年來，他的心里難道不也一直很愧疚，很悔恨，很壓抑？
現在，這些情緒就如山洪般爆發了出來。
聽見這句話，大家已大概明白當年發生了什么事。
“你說得不錯，可是…死的那個人終究是我！在魂界飄蕩整整十年，得不到親情和陪伴的那個人是我！”沈夜風突然也咆哮起來，他英俊秀氣的眸子里忽然流出兩行淚。
兩行紅色的淚，是血。
“小城，你可知道這十年來，我承受了怎樣的獨孤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