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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天下劫】

  2012年夏天的香港,世界末日并沒有到來。依舊是潮熱難耐,就連空氣中,都仿佛帶著桑拿浴的味道,男人一如既往地穿著長褲,把兩條毛腿捂到發白;女人比去年穿的更少了,就算是辦公室ol、白領或是金領這樣的職業女性,裙子的用料也是越來越少,在彰顯一雙修長美腿的同時,更好地凸現了‘倡導低碳生活’這個健康主題。

  這個夏天有點咸。

  油麻地緊挨著的就是尖沙咀和旺角,愛看香港電影電視劇的人都知道,這個區域的品流最為復雜,通常是香港‘小市民’們扎堆兒的地方,物價便宜、生活風貌還保持著舊時味道,是體味香港原始風情的好地方,也是成功人士不屑居住的地方。

坐在公寓外的一家茶餐廳中,周易饒有興致地品嘗著香江大名鼎鼎的絲襪奶茶和奶油菠蘿包,享受著又香又滑的奶液在食道中緩緩流動的感覺。柳絮今天似乎沒有多少胃口,只喝了半杯冰檸檬茶,有些慵懶地將自己陷入這家茶餐廳的吸入式靠椅中,眼神迷離地看著周易,不知道是在回味昨晚的激情,還是在欣賞他吃飯的樣子。小葉子抱著一碟蛋撻,吃得滿嘴流香,小心眼兒里卻是十分疑惑;昨天她剛開完電視,周叔叔抱在她親了一下,手指頭劃過她腦袋的時候,她就沉沉睡去了,結果一覺醒來,阿姨好像變了個樣子,臉蛋兒就像個紅蘋果,看人的樣子像是見到了藍精靈的格格巫  這個時代的兒童都很早熟,不過也就是熟在表面、對某些事情還是似懂非懂,小葉子也一樣,只感覺阿姨和周叔叔有些怪怪的。

  “柳絮,你怎么住在這里?是李家安排的麼?”

  周易多少有些不滿。油麻地是油尖旺地區最‘低檔’的地區,宛如舊時魔都的閘北棚戶區,回歸后仍然是黑幫橫行,樓宇飄香,那一棟棟仿佛鴿子籠般的舊式居民樓中,有好多是‘一樓一鳳’打著法律擦邊球的妓女,他簡直無法想象,李巨成給柳絮安排的公寓,居然是在這個區域。

  就喝茶的這點時間,外面已經發生了兩起斗毆事件,還有七八名穿著黑色漁網絲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鳳凰女’招搖過市,居然有一個還隔著玻璃沖自己眨了眨眼,分明就是挑逗。

  “不是的,你可別誤會了堂叔。”柳絮笑道:“本來姑奶是讓我住在半山的,是我主動要求負責碼頭公司的事情,這才申請了油麻地附近的公寓;你知道的,前段時間發生碼頭罷工事件,其實錢只是一個因素,更多的是工人們沒有歸屬感,我調查到很多工人領袖都是在油麻地附近生活的,我想要了解他們”

  “你倒是夠賣力的,這么拼?”

  周易皺了皺眉頭,女人拼命,通常就意味著男人無能,他可不想自己的女人在這種危險的地方繼續住下去:“碼頭的工作不要做了好麼?跟我回去。”

  “好!”

  柳絮答應的很干脆,干脆的讓周易都有些奇怪,曾經那樣堅持,說什么要搞出自己的事業,不愿意做男人背后小女人的她,這會兒卻比小女人還小女人。

是女人的變化快,還是自己的魅力又提升了?周易比較愿意相信是后者,就像天下間所有自戀的大男人一樣  油麻地連接旺角、尖沙咀,是香江治安最為混亂的地區,同時也是最熱鬧的地區之一,各種商鋪林立,三教九流混雜,可是要了解最原味的香江,卻是必須要逛的,周易跟圍棋分院的陳德院長打了個電話,約定下午才去香江體育中心報道,這樣就有整整一個上午陪伴柳絮和小葉子。

  就如電視里演出的那樣,油尖旺地區可謂是百業興旺,電器服裝美食黃金鉆石進了油尖旺地區,就仿佛一頭扎進了大淘寶,你能想到的東西,這里全能找得到。

  小半圈兒轉下來,小葉子左手拿著包牛油粟米粒、右手捧著塊芝士蛋糕,脖子上掛著個周易剛買給她的長命金鎖、頭上戴了頂‘香江歡迎你’的紅色旅游帽,儼然是一位合格的小游客;柳絮也沒空手,提了個小半人高的鳥籠子,里面有十幾只喜鵲喳喳亂叫,說來也奇,在花鳥市場中,她和周易一眼就看上了這籠子喜鵲,心有靈犀撞上車了。

  雖然還沒最后定日子,兩人的好事卻可以掰著手指頭計算了,柳絮心中寫滿了幸福,有愛情的日子,真好。

  逛街時間過得最快,不覺到了中午,周易直接架上臨時從李家借來的平治車,帶著柳絮和小葉子直奔香江海洋公園,在附近吃過海鮮后入院游玩兒,足足玩到下午三點左右,看遍了各種表演,玩遍了各類水上游戲的小葉子終于撐不住了,才由柳絮駕車帶她回去李家老宅,周易則叫了輛出租車,直奔香江體育中心。

  應氏杯是臺商應萬英應老先生出資設立的,三年一屆,輪流在寶島、香江、魔都等處比賽,因為冠軍獎金高達四十萬美金,所以不但吸引了來自華夏、島國和南棒的圍棋高手,就連歐洲甚至是非洲這樣的圍棋不發達地區也每每來湊熱鬧,雖然每次都是打醬油,卻是打得無怨無悔。

  第一屆應氏杯還是應老先生主動邀請各國圍棋名家,因此叫做‘應氏杯邀請賽’,可到了后來,高昂的比賽獎金讓各路高手趨之若鶩,干脆就變成了各國各地區選拔或者推薦高手參賽,應氏杯也就徹底變成了錦標賽,參賽者無不是世界頂級好手,儼然已經是世界圍棋一流賽事。

  而且比起前幾屆來,這一屆應氏杯邀請賽更是與眾不同。據說應萬英老先生自年前就身體不好,恐怕已經是時日無多,為此他的大兒子應百芝特別加大了這場比賽的獎金,要將這屆應氏杯辦成有史以來最為隆重的一屆。

  這屆應氏杯的參賽名額也從往屆的十六人增加為二十四人,其中除了上屆八強為種子選手外,華夏五個名額、島國四個名額、南棒三個名額、臺灣兩個名額、美洲、歐洲各一個名額。周易也算是趕上了,若不是上屆八強中華夏只占了兩個,這次有了五個普通名額,就是陳德想讓他參加,也會因為名額不夠而左右為難;畢竟華夏圍棋光是在冊的高段棋手就有上百人,哪一個也不是吃素的,在名額緊張的情況下,周易一個職業初段卻直接空降到了應氏杯上,大家難免會有意見。

  香江在回歸前就是個重視體育的地區,即使在回歸以后,也是有資格以地區身份參加奧運、亞運這樣的賽事,因此體育中心十分龐大,比起華夏京都的體育中心來都不會遜色多少。

  走進體育中心后,周易也有些茫然,正要打電話給陳德他們,忽見聶曉春紅著臉從電梯內走了出來,指著他笑道:“周老弟,你可是來晚了,晚上一定要罰酒!”

棋手好酒,這股風氣還是從島國傳過來的,到了華夏和南棒的棋手這里,尤其發揚光大。聶曉春是出了名的酒色雙絕,比賽之前,人家是打譜靜坐,他則是喝酒會紅顏,酒越醇厚、紅顏越美,他第二天的發揮就越好,要不怎么號稱‘妖刀’呢,實在妖孽的可以  “老陳他們在南棒那邊兒,正在假模假式地打招呼呢,特別讓我來接你,走吧周老弟,我給你介紹幾名南棒的高手,這幾個家伙可都不簡單,如果在賽場上遇到了,你一定要小心。”

  之前在華夏棋院手談的那幾局,周易并沒有展露殺機,畢竟要參加應氏杯了,把人家贏得太慘容易影響狀態,那就道了。和聶曉春他們下棋時,周易并不怎么在乎輸贏,多數時間都在揣摩各位高手的‘棋道’,這些圍棋大家的計算力或許不如他,卻對棋道都有獨自的理解,比如曹元的霹靂殺伐、聶小春的飄渺妖刀、古立的瘦棋嶙峋雖然這些高手距離棋之大道都有一些距離,卻能給他很多感悟。

  在這種‘學習’狀態下,周易雖然表現出了令人驚羨的計算力,卻給人一種狀態不太穩定、棋風多變的感覺,連陳德也沒沒寄望他能在應氏杯上取得冠軍,只是希望他能在這次比賽上得到歷練。圍棋畢竟不是象棋,光靠計算力也不能包打天下。

  聽了聶曉春的話,周易微微一笑,也沒說什么,自己在圍棋分院時只顧揣摩棋道,看淡勝負,不想卻被他看輕了。

  來自世界各地參加應氏杯的棋手都被安排在九樓,這也是香江體育中心歷年來為圍棋選手安排的專用樓層,因為九為數之極,隱含了‘天元’的意思在內,而且古時國手分九級,今時國手分九段,都跟九有緣,這個樓層棋手們也喜歡。

  周易還是初次接觸圍棋圈,有些好奇地跟著聶曉春來到了903室,剛敲了一下門,一個個子不高,眼睛小小地青年就打開了門,沖聶曉春點點頭,卻用韓味十足的華夏語道:“你就是周初段麼,我是李界石,歡迎你。”

  “小李?”周易雖然對圍棋界了解不多,也聽過韓國大小李的名頭,沒想到這個曾經的韓國棋界新人王、去年韓國職業選手積分第一的頂級高手,居然是如此平易近人。

  周易對他的印象不錯,首先人家沒整容,落落大方,而且性子也似乎很溫和,可不像處處用力的韓國圍棋,不愧是有了大成就的人物。

  “哈哈,小李。老古跟大李下得怎么樣了,我可在他身上壓了兩千元呢”

  聶曉春拍拍李界石的肩膀,帶著周易進了房間。

  房間內還有七八名棋手,周易認識的曹元也在,還有毛毛等人,韓方也有幾名棋手,老中青都有。見到聶曉春帶著周易走來,毛毛連連對他招手:“周哥,你快來看看哦,古立這盤能贏不?”幾個韓國棋手聽到周易的名字,也都抬起頭來,沖他善意的笑了笑。

  棋手的圈子就這么大,以棋會友,無分國別,在棋盤內外,沒有什么國家恨民族仇,有的只是對棋道的共同探索,華夏島國和韓國的棋手都是朋友,今天島國的棋手沒來參加聚會,也不是被華夏韓國排擠,而是島國人在遇到賽事前喜歡閉目靜思,一般要到晚上吃飯時才會見到這些家伙高舉著島國清酒高唱北國之春。

  周易和終極電腦對抗的事情并沒有引起島國和韓國棋手的注意,主要是因為古大小姐的加入,很多電視臺都進行了低調處理,新聞媒體也都接到了一些來自有關部門的警告和華夏棋院的請求,華夏圍棋分院也不希望周易過早的被外界關注。

不過他以職業初段的身份參加應氏杯這樣的頂級賽事,還是讓島國和韓國棋界有些驚奇。但這也不算太過奇怪的事情,現在的職業比賽強度高、任務重,很多低段棋手都沒興趣去參加升段賽,很多實力明明到了高段,還背著個低段的名頭,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李界石,這貨不但曾經以初段實力成為韓國圍棋冠軍,而且直到現在才是個七段  周易沒有參加職業棋賽的記錄,又是個初段,所以在島國和韓國的棋手看來,這應該是華夏方面的后起之秀和重點培養對象。華夏棋院會推薦他來,應該志在鍛煉,卻不是為了拿什么名次,畢竟有聶曉春和古立這兩個‘種子選手’在,還有幾員大將壓陣,華夏方面也不在乎浪費一個名額。

  看了一眼古立對面的那名韓國棋手,周易感覺有些面熟,一時卻認不出是誰,就悄悄像毛鈺詢問。毛鈺這種美女棋手成績一般,人緣卻好,經常配合ccav五套講棋,各國棋手就沒有她不認識的。

  “你連他都不知道啊?”

  毛鈺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道:“石佛!”

  “石佛?”

  居然在這里遇到石佛了?比起如今的韓國圍棋第一人李界石,這位可是真正的世界圍棋第一人,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到2010年之間,統治世界棋壇長達十五年!在他最為輝煌的時候,幾乎囊括了三星、應氏、三國擂臺等十幾項世界冠軍,是壓在華夏棋手頭上的一座大山,全世界棋手的‘苦手’!

  巔峰時期的石佛是完全沒有破綻的。良好的大局觀、攻守兼備的中盤、滴水不漏的官子、超級電腦般的計算力那時的石佛沒有短板,壓根兒就不是人,是神、是佛!在石佛的年代,也只有號稱‘前三十手天下無敵’的馬衛平能夠稍壓他一頭,不過三十手一過,馬大師也只有崩潰的份兒。

  隨著年齡漸大,娶妻生子,石佛也動了凡心,近幾年的成績是不如以往了,可他的成就卻僅次于圍棋史上真正的那位神——以而立之年橫掃島國諸大高手,被全世界棋手尊為真神的吳清源吳老先生。

  周易竟然有些激動,倒不是因為石佛的輝煌戰績,而是能夠在應氏杯上遇到這位曾經統治世界圍棋的‘巨人’,對他求索棋道肯定是大有幫助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跟他手談一局呢?

  應氏杯是抽簽淘汰制,石佛李昌鎬是上屆八強種子選手,周易第一輪是不可能遭遇他的,進入第二輪比賽后,能不能遇到他,還得看抽簽的結果。當然這是指一般情況,如果周易肯作弊的話,機會就大多了。

  古立和李昌鎬是老冤家,也是好朋友,兩人又都不好酒,所以在吃過午飯后,頭腦清醒的兩大高手就決定手談一局。畢竟現在的世界圍棋已經進入了群雄爭霸時代,他們這兩個曾經的統治者也不是想下棋就能下棋的,就算是同來應氏杯,也未必就能碰得上,這個機會很難得。

  棋手開局,幾乎沒有不帶彩的,兩人這局是一個子五百元的彩頭兒,按照應氏杯的規則來算。這彩頭聽起來大,其實像他們這種高手之間勝負往往就是半目一子的,差個三五目那都叫大勝負了,所以這個彩頭兒也就是個意思。

  不過外盤可就多了,像聶曉春這些人,少的押四五百,多的五六千,連毛毛都跟著押了一千五百塊。小丫頭的棋力有限,平時又拿不到什么比賽獎金,日子過得可不算寬松,她比誰都緊張呢,就怕古立一個不給力,輸給了石佛。

  “我看看嗯,是盤細棋啊,而且殺得很兇。”

  目前是中盤階段,棋盤上黑白雙方各占了兩角兩邊,而且中盤的一條黑龍和一條白龍正在激烈絞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局面極其混亂,也難怪毛毛說看不清楚。也別說她了,就連號稱新一代棋圣的聶曉春也看得眼花,正托著腮幫子站在古立身后計算著呢。

  周易一看就知道,這是因為非正式比賽的原因,兩大高手心態也輕松,所以從布局階段就展開了激烈的對抗,一直延續到了中盤,兩人本來實力就相差無幾,又是亂戰之局,別說旁觀者,恐怕他們自己也未必算得有多清楚,現在兩人時間都用的差不多了,拼的就是感覺和經驗。

  “好棋”

  以周易的恐怖計算力,也看了足足五分鐘,忽然雙眼一亮,在心中大叫一聲:“竟然是天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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