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雙晴也是心內科的專家,怎么可能不知道射頻消融術是根治房顫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可她更清楚,這種手術是通過穿刺血管,在心臟內部釋放射頻電流,從而引起心內膜下心肌的凝固性壞死,從而達到破壞心律失常起源點的目的。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手術雖然效果顯著,可是霍雙晴還是有些猶豫。如果是年輕人還好些,老年人一旦做了這種手術,很可能就會導致心力衰竭,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并發癥,那老人后期會產生大量的醫療費用還在其次,關鍵是老人的身體將會每況愈下。
如果沒有周易的神奇表現,到了這個時候,霍雙晴是毫不猶豫會上射頻。可周易卻讓她看到了另外的希望,并不想這樣著急就用射頻消融,畢竟病人已經七十多歲了,用這種方法治療更多的是‘作個交代’,卻不算真正為病人著想。
“射頻消融術是什么治療方法?”
趙學初出口問道,事關他的母親,自然不可不慎重。
“這可不行,這叫治病么?讓心肌凝固性壞死?我母親都七十二了,怎么可能禁受的住!”
趙學初冷哼一聲,壓根兒沒給華文峰任何面子,把目光又轉向了周易:“小周醫生,我只想聽聽你的意見。”
“小周,說說你的看法?”
霍雙晴很認真地看著周易:“有看法就說出來嘛,只要是對病人有好處,沒有什么好顧慮的。”
華文峰嘿嘿冷笑著看向周易:“說吧,我也想聽聽,你能有什么高見。”周易之前展現的手段雖然堪稱神奇,卻畢竟沒有徹底治好病人,這讓他有了底氣,感覺周易也不過如此。
“霍主任,趙總。我認為在病因沒有找到前,就盲目使用射頻消融術,是對病人極大的不負責任。”周易搖頭道:“病人已經七十多歲,這個年齡做射頻消融,有八成機率會出現心衰。我想大家應該明白,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出現心衰是個什么概念?”
說到這里,周易看了眾人一眼:“我們不能‘治好’了病人,可送出院后沒多久,就讓病人落個全身是病吧?這樣的醫院,還有什么臉去面對病人?”
“周易,你說話要注意分寸!”華文峰快被他氣瘋了。這小子分明就是沖著自己來的,說話前還特意看老子一眼?尼瑪你看什么看:“就是在美國、香港,射頻消融術也是治療房顫的最佳手段!我們醫院的手術水準,未必就比國外差了吧?”他似乎還挺愛國。
“呵呵,那我請問華主任…”
周易悠悠地道:“不說國外,就說咱們自己醫院吧。咱們也做過不少射頻消融手術,這本身就是個小手術,談不上什么技術水準。關鍵是,咱們都是在什么情況下才做的?我認為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病人心臟手術后的繼發性房顫。例如二尖瓣換瓣術后引起房顫,超過一周不能轉復為‘竇性心律’,而且房顫嚴重可能導致心衰的,才會考慮使用射頻消融術,即便如此,還要綜合考量病人的年齡和身體狀態,能保守治療的,還是要保守治療。”
“第二種情況,是原發性房顫,原發性房顫一般很難用保守治療方法等待轉復竇性,即使勉強保守治療,通常過一段時間后還是要上射頻手段。”周易呵呵一笑:“可是這些原發性房顫都有非常明顯的‘心律失常起源點’,配合x光血管造影機,可以準確將其消融,手術預后也好。但是,病人趙淑儀屬于這種情況嗎,華主任?”
聽到這里,站在華文峰身后的郭醫生不由面色一僵:“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不過是一個剛畢業的碩士而已,據說連實習都沒經歷過,明明就是靠劉院長的關系才當上住院醫生的,他是怎么看出問題的?”
霍雙晴也是一愣。身為大主任,她要負責中醫科的八大科室,怎么可能詳細去看每一個病案?趙淑儀這個病案她看的算是比較詳細了,可她的注意力也多半放在前期負責醫生的診斷意見上,最多也就是看看各種報告的結論,還真沒一項項的檢查,一張張圖片的仔細去看。這就好比三軍統帥,她不可能還要承擔一個偵察兵的工作。
偏偏在她和幾位主任討論治療方案的時候,周易看了老太太的血管造影圖,起初也沒發現什么,可仔細看下來,卻是發現了問題所在。
華文峰雖然不是直接的負責醫生,可病人在他的科室下,他有的是時間看到這個問題,可他為什么不提出來?反倒一個勁兒地要給病人上射頻手段?霍雙晴不得不質疑這位主任醫師的人品了,在她的印象中,華文峰不是這種人,難道為了和周易較勁,就放棄了一名醫生的原則?
霍雙晴是什么人?聽完周易的話,再看到華文峰有些僵硬的面孔,立即感覺出不對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從身邊的檔案袋里,迅速翻出了黃淑儀老太太的血管造影圖,認真看了起來。
“華文峰,這是怎么回事?你需要給我一個理由!”
她是什么經驗?很快就看出了問題所在,大怒之下,重重地將片子扔在了辦公桌上,冷冷地瞪視著華文峰…
“有問題?”華文峰卻拿過血管造影圖,仔細觀看著:“這…這怎么可能,病人的‘心律失常起源點’太奇怪了,太奇怪了…這…這樣的病例,全世界目前都只發現了三例啊!”
血管造影圖上顯示出來的‘心律失常起源點’雖然只有一個最為明顯,但是如果仔細查看,可以看到在起源點的周邊,呈蛛網般排列著密密麻麻數十個小點,如果不認真看,還真容易忽略掉。
“華主任說得不錯,這種‘蛛網式心律失常起源點’首先是在澳洲一位病人身上發現的…”
霍雙晴看著茫然失措的華文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轉而望向了他身后的郭醫生:“當時澳洲醫院也是用射頻消融術,打掉了最大的那個起源點,可是結果呢?因為內膜下心肌的凝固性壞死,產生條件反射,先后引發了其余三十七個微型起源點。結果病人出院不到一個月,就因為急性心衰而突然死亡!后來美國也發現了兩例,但他們都找到了引起‘蛛網式心律失常起源點’的病因,通過對應的手術,成功挽救了病人。”
“華主任,檢驗科的普通診斷醫生沒有發現這個問題,難道你也沒有發現?你可是主任醫師,是病人眼中的專家!”霍雙晴越說越激動,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哪怕你不是病人的負責醫生,可郭云卻是你的學生、是病人的負責醫生,難道你沒有全盤跟進?”
“霍主任,我…是我疏忽了,我沒看到血管造影圖,就盲目相信了診斷醫生的診斷,是我的錯,我不該這么大意的。”華文峰怒視郭云一眼:“郭云!你就這樣應付我么?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師,我承認,我是發現了這個問題,并且在剛才隱瞞了下來…”
郭云有些怨毒地看了一眼周易:“可我是為了誰?您既然知道這個病例,就應該知道,現在就算是美國人也必須找到病因,才能采取有效治療。我為此也曾經翻閱過美國的那兩個病例,可那兩個病例的病因在趙淑儀身上并不存在,也就是說,美國的病例對我們沒有任何參考作用!”
“我們院已經是豫省小有名氣的三甲醫院了,我們用盡了手段,都沒有查出病因,就算將病人轉院到京都、魔都,恐怕也是一樣的結果!老太太身份特殊,我們絕不能出任何差錯,更不能說治不了。所以…”
“所以你就隱瞞病人的真實情況,急著上射頻手段?”霍雙晴道:“如果病人像那位澳洲病人一樣,出院后不久就誘發心衰死亡,你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霍主任,這本來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黃淑儀的病情這么古怪,根本就沒有先例,既然任何醫院都沒有百分之百的有效治療手段,那么射頻消融,就是唯一的有效手段。澳洲的病人被誘發心衰,不等于她就一定會出現同樣的問題啊?說到危險,又有什么手術不危險的?那些成功率不超過百分之二十、三十的手術,病人家屬還不是得簽字?”
郭云冷笑一聲,狠狠瞪了周易一眼:“我就是看不慣某些小丑如此得意!”
“哈哈,姓郭的,我看明白了,你還真是個王——八蛋!”
周易冷笑道:“麻痹的,人家做手術是弄清楚了才下手,手術風險就算高達九成,家屬也認了。你這叫什么?這不是拿人當白老鼠么?口口聲聲為了醫院的聲譽,我看是為了你自己吧?要是老太太出院后沒了,那是她運氣不好,與你無關。要是她僥幸沒事,就成了你的功勞,你大可拿著這個病例寫篇論文,混個職稱,套個馬甲就成磚家穴者了,對不?我周易做真小人,卻比你這個偽君子強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