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煙波映月湖。
正值午后,雨后初晴,碧空如洗。
臨湖居三層畫樓,此時已然人滿為患。
四周綠柳垂絲,楊花飄絮,好一派三月光景…
此時正是踏青的好時機。
江湖人本就是喜歡湊熱鬧的一群人,平日里就算遇上兩個閑漢打架,也要聚攏一觀,品頭論足一番。
更何況,此番還遇上了人榜前十之爭,這等武林盛事,任憑年老年少,只要聽說了,離得又不遠,就沒有甘愿錯過的。
來得早的,有些身分的,當然是占據絕好的觀戰所在,臨湖居畫樓。
來得晚的,或者說一些死跑龍套的,那自然是站滿高嶺矮丘,烏壓壓的一片,只聞人聲,滿耳喧囂。
因為要接受挑戰,四季山莊自然不是沒有準備,在臨湖居三樓靠近湖邊,早早的占了一席。桌旁站著四五人,那是護衛統領石剛和小隊長彭大海和宮五等人。
如此盛事,就算是四季山莊也不能免俗,不免多帶了一些人手,撐個排場。
落座的只有三人。
姜玉坐在身邊。而此行正主,也就是被挑戰的目標小姨姜楚,就坐在對面。
桌上有茶有酒,有瓜果和各式魚肉。
但幾人只是閑閑坐著,時不時的說上幾句,靜靜等待著,倒沒有誰去貪圖這點口腹之欲。
耳中,就聽到各處傳來的竊竊私語聲。
或者是有些人毫不避忌的高聲談笑。
“你們覺得這次挑戰,葉乾會不會取勝?”
“我看很難?人的名,樹的影,葉乾的戰績,只是對門內長老保持不敗,再說了,都是同門,說不準那梁長老還有著成全后輩的意思在內,打起來未必會出全力。
而姜楚姜仙子,卻是實打實的正面戰過三位外景宗師,讓對方一死一傷一逃。這種戰績,嘖嘖…”
“此話雖然在理,但老兄你就沒想過一件事情嗎?”
一個漢子表示很不認同。
“哦,莫非老弟你有獨特看法。”
“什么獨特看法啊?”漢子嗤笑一聲道:“全淮安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吧?那碧月仙子雖然戰勝三大外景,卻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她強行運用絕仙劍經…絕情絕心絕仙,絕人生路,也絕己前程。如果她已是宗師境,精神強橫,能內外交匯煉成法相,那倒也沒什么。可是,她只是九竅圓滿,達到了天人感應的境界,想要完美駕馭這種劍招,卻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所以?”
“所以她此時應該是重傷在身,再戰無力。話說藏劍山莊的葉少俠選在此時挑戰,可謂見縫插針,撿到一個大便宜了。”
“那葉少俠豈非勝之不武?我還以為這些人榜中人,都是心高氣傲,絕不愿意占人一絲便宜的天之驕子呢,沒想到,也跟我們一樣,做事不擇手段得很。”
“那是當然,江湖險惡,風急浪高,那些講規矩、講道理的,此時尸骨早寒。自古大浪淘沙,強者為王,只要最后能勝,又有誰會記得,他們到底是采用什么樣的手段得到的勝利呢?活到最后,贏到最后的高手才是真正的高手,被人挑落的,無論男女,那也只是尸體而已。”
那背刀漢子雖然形貌粗狂,說話卻是帶著滄桑,顯然是在風塵之中打了幾多個滾的老油條了。
說話之間,什么都缺少,唯獨不會少掉那血與淚換來的一套生存哲學。
能活下來,活到中年,誰沒有幾把刷子,誰又比誰更傻?
“咦,那紈绔子,倒是有幾分膽色,竟然也敢在如今這種形勢之下出得四季山莊,出來助陣觀戰?這里龍蛇混雜,決不會少了與四季山莊有怨的人物,等到碧月姜仙子敗亡之后,若是有誰對他動手,可再沒人能護得住他。”
“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吧。現在四季山莊風雨飄搖,被許多人所針對著,他就算是躲在四季山莊不出來,又能躲得了幾時?莫非還想仗著他那未過門的妻家勢力,哈哈,那門親事也算是靠不住了。”
旁邊又有消息靈通人士解釋道。
所以說,世上沒有不漏風的墻。
往往有人以為許多事情是秘密,實際上,大多數秘密其實早就是眾所周知。
“是啊,我也聽說北周宗室高陽公子已然去往北地三關提親,上官明月如明珠寶玉,其美名遠播,刀法驚奇,在年輕一輩之中,也是大大有名。嫁入皇室也算是理所應當,哪里是那紈绔子配得上的?”
“小聲點,四季山莊還沒倒下呢,你們就這么針對嘲諷,想要人家事后算帳,把你們一個個揪出來,好好泡制一番,那可就有樂子看了。”
“切,誰怕啊?你看看青蛟幫任橫行,他設下計謀,巧取豪奪了四季山莊數十車珍貴藥材,此時還不是大剌剌的坐在三樓之上,自得其樂的一點也不怕對方動手。
看事情,得看本質,既然這任橫行都一點也不懼怕四季山莊翻臉,想想也能知道,今日此戰的結果了。還有啊,日后淮安府的局勢肯定也大不一樣。”
俗話說:“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
聽著這些嘈雜議論,連蕭南自己都覺得四季山莊怎么也過不了今日這關。
說不定,過了今日午時,四季劍就將被風吹雨打去,那處豪奢的莊園,也終將成為某位富商巨賈,或者是達官貴人的避暑山莊,再也不復舊時光景。
“怎么那藏劍山莊的葉乾還沒有到呢?此人倒是深得造勢精要,前面聲勢十足,又是挑戰,又是傳出訊息的。整個淮北幾乎全知道了他的問心十三劍大成,此時要進窺人榜前十,與天下后起英杰一爭鰲頭。
可是,到了關鍵時候,卻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看樣子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會到來了,心機深似大海啊。”
這是姜玉所言。
她假假的,也在主世界主持過一方劍館,后來更是掌控帝國各處四季劍館產業,手底下管人管物,管得多了,眼光自然不凡。
此時三言兩語之間,就把葉乾的行為目的剖析了個干干凈凈。
四周看來的眾人,也不由得對她多看了幾眼。
好事者更是偷偷的把她的身份說了出來。頓時,有些人眼中就多了一些鄙夷。
也難怪他們看不起姜玉,實在是她所附身的這位書香門第出身的女俠行事也太操蛋了一些。
明明是被人擄掠,失身于賊人,她不但不試圖復仇或者逃離,反而死心塌地的跟著四季山莊一條道走到黑。
并且,還害死了一起闖蕩江湖的好友伴當,惹出陣好大禍事。
這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紅顏禍水了。
蕭南正聽得好笑,看著姜玉憋得內傷的表情,就想開解兩句,就聽得人群外圍傳來金刃破風之聲。
“叮叮當當…”
幾聲清鳴,人潮涌動之間,就有一道身影如電射向臨湖居,那是一個身著灰衣的清瘦中年人,他身上全是血跡,胸腹處有著一道長長的血口,此時連腸子都差點掉出來了。
可是,這人卻十分勇悍,一手持刀,回身抵擋,刀勢如潮如浪,揮出天風海雨。
另一手,只是緊壓胸腹處,面上毫無表情,似乎對自身傷勢毫不在意,只是目光掃過搜尋,嘴里一聲大呼:“蕭離公子…”
“白叔!”
蕭南猛然站起,伸手按劍。
這人他本來是不認得的,但是,只是見著,就覺熱血沖頂,忽然涌起一股極其熟悉的感覺。
好像許多年前已然見慣,這是身體的本能記憶。
多年前,中年人總是溫和笑著跟在一個小女孩的身旁。
而那小女孩卻牽著自己的衣角,四處瞎逛。
甚至,蕭南耳邊還回蕩著一句句呼聲:“蕭哥哥,快走啊,咱們去抓蝴蝶…”
女孩自然是上官明月,也是這具身體的未婚妻。
而中年人,就是東海白族觀瀾刀傳人白無生。
“他應該是在北地山關駐馬,防范蠻夷南下,怎么會來到淮安府,難道那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