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是音攻法門。”
隨著對面黑衣人腳步聲聲踩落,蕭南感覺心律紊亂,似乎有著無形絲線在牽引纏繞著。
令人血行不暢,心煩意亂。
那些護衛,包括打開五竅的小隊長彭大海,根本就沖不到黑衣人的身前,就已被擾亂了氣血。心臟絞痛,軟倒在地。
彭大海的天生大力,此時毫無用武之地。
所以說,在真正洞開九竅,達到天人感應級別的武者面前,開竅前、中期根本就沒有什么還手之力。
因為,這一境界的武者,多多少少的都能懂得天地之力的妙用。
天地之力本就浩瀚無比,遠非人力所能匹敵。
如眼前的黑衣人,他持劍作勢、蘊養殺氣…就有暗影浮動,月光灑落。
更有曲韻響起,陣鼓低鳴。
看著對方手中那有若花枝般的奇形細劍,再觀看對手似緩實疾詭異飄忽的身影,蕭南也不由得暗暗贊嘆,拊掌笑道:“云破月來-花弄影,我果然猜得沒錯,這是雪山派的劍法。
卓總管原來是雪山派魏無涯的弟子,我就說了吧,不是他,又有誰能習得四季冬劍寂滅之意呢?”
雪山派同屬持劍六派之一,與碧月劍派齊名,身處大漠雪山之中,在天下享有大名。
最關鍵的是,在原身記憶之中,父親蕭秋水與雪山派魏無涯曾經相交莫逆,后來不知怎么又鬧翻了。
“別說什么卓不凡了,你首先面對這家伙的寒梅劍吧。飄雪、寒梅兩劍可是外景巔峰級別的絕學。”
吱呀一聲,身后不遠處窗戶打開,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面容來,是姜楚。
她不知何時已經停下行功療傷,許是聽到前方聲響,探頭觀望,又道:“這人的寒梅劍融入了四季真意,至少達到人榜前二十的戰力,不能小覷。”
她是生怕蕭南不認識對方劍法名目,在旁邊支招呢。
不過,也只能出聲支援而已。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此時面色灰敗,神情虛弱,想要出手幫忙想必很是艱難。
辰高挑著這個時候發難,自然是經過詳細探查。
對山莊動態,了解得很是清楚。
“不過是惑人心神的劍術小道,也算不得有多大威脅。”蕭南毫不在意的屈指彈了彈手中長劍…
劍做龍吟,嗡嗡作響。
一聽到這聲劍吟,翻倒在地的四五個護衛只感覺頭腦一清,心臟劇痛停止。
他們連忙翻身爬起,眼中尤有驚色。
彭大海面色蠻橫,緊緊握著長刀,還要往前。
“你們退下吧。”蕭南揮了揮手,笑道:“退遠一點。”
他轉頭看向黑衣人,奇怪問道:“怎么還不動手?不是要送我歸西嗎?單憑這點音攻技能可是奈何不得我。”
話音一落,他身上血氣翻滾,騰起絲絲光焰來,氣勢也變得雄強偉岸。
就如屹立在海邊的高山,任憑狂瀾亂卷,都會紋絲不動。
“體內天地大成,精氣圓滿…師兄那株五百年雪參,果然是養虎為患了。”
黑衣人被劍吟一震,腳下擂鼓聲就停了下來。
心中本來也不以為意,此時一見蕭南身上氣勢,頓時怒火再次升起。
他一橫手中梅枝劍,輕輕一抖,就抖出影影綽綽的花影來。
“奈何不得你嗎?再接我一招梅花三弄。”
十步距離一閃即沒,空氣中響起一陣凄涼嗚咽的劍嘯之音,間雜著叮叮咚咚的錚鳴…
聽得人心寒涼,悲不可抑。
好像是遇到了天下最傷心的事情。
同一時間,那劍光綻出點點腥紅,就如在冰天雪地中,有一朵寒梅不屈綻放。
梅花一弄斷人腸…
劍光所指,正是蕭南的小腹丹田所在。
劍勢由下及上,貼地如毒蛇般鉆起,破風無聲。
一不注意,就可能真的被割斷了腸子,破開了穴竅。
感受到這一劍的不屈傲意,以及劍音之中的悲傷哀鳴,蕭南不由得嘆為觀止。
心道對付這劍最好的方式,原本是夏字劍法驚蟄雷鳴,可惜這個身體根本未曾學過,自己不太好展露出來。
不過,用春字劍法對付其實也是可以的。
如今自身同樣達到天人感應的九竅境界,能真氣外放引動天地之力。
以劍對劍,以巧對巧,自己又怕得了誰來。
心念一動,他站在原地不動不搖,劍光幻出朵朵潔白大花,在身前一一綻放。
你聽見過深夜花開的聲音嗎?
似有聲,若無聲…
凄美寒涼的一式斷腸劍,在這繁花開謝之間,就如春陽融雪般,一下子就殺意全消,去勢無力。
輕鳴一聲,那劍變得死蛇一般的軟綿綿退了回去。
不錯,辰高用的其實是軟劍。
“不可能,你才剛剛得到春字劍圖?”
被人用單純的劍技碾壓,黑衣人本是信心十足,此時如同冷水澆頭,眼睛瞪得滾圓。
他發現,那層層疊疊的花瓣之中,似有無窮無盡的花朵生成,眼前變成一座花海,望不見盡頭。
他甚至感覺身上懶洋洋的,只愿拋掉手中長劍,倘佯在春光之中,美美的睡上一覺。
辰高咬了咬舌頭,強行把自己從這股奇特意境之中驚醒,仰首厲嘯一聲,長劍哧哧連聲。
一劍化三劍,三劍化無窮…
血梅點點綻開,啵的一聲,原地刺出一片殷紅浪濤來。
四周光影搖動,風聲頓起。
“梅花一弄斷人腸,梅花二弄費思量,梅花三弄風波起云煙深處水茫茫…”
同一時間,在茫茫劍浪之中,院子里氣息頓了頓,有著六瓣雪花飄飄揚揚落下。
風聲呼嘯有如簫鳴,每一片雪花旋轉落下,透出冰寒鋒銳之意。
“小心,是卓不凡的飄雪劍…”
耳邊響起姜楚的聲音。
其實不用提醒,蕭南也已經發現了。
黑衣辰高寒梅劍泛起云煙的時候,他的心靈深處就出現一絲警意,那無中生有出現的片片雪花,隨風卷入的就是卓不凡。
此時的卓總管,再沒有往日里那咱溫文爾雅模樣,而是目光冰冷,殺意深沉。
圖窮匕現了嗎?
卓不凡終于動手,再不糾結顧忌一些事情。對于這點,蕭南沒什么可意外的。
他意外的是,眼前兩人兩劍同時出手,竟然起了某種化學反應。
一劍飄雪,一劍寒梅,正好營造出天地交感之態。
此處小院一瞬間就變成了冰天雪地…
冬日寂滅之意,直沖心靈。
這是真正的外景之威。
而且,看其威勢,比起當日姜楚那式絕仙劍也差不到哪去。
這就有些不簡單了。
不虛此行,真是不虛此行!
蕭南的確感覺到大開眼界。
來這個世界沒有多久呢,就見識到了許多種奇奇怪怪又精妙難言的劍招。
“你還是來了?”辰高先前進退兩難,被蕭南的精妙劍招打得有些失去信心。
來時發出的豪言壯語猶在耳邊,眼見得就要灰溜溜的逃離,他有些不甘心。
陡然發現雪花落下,心里一陣歡喜,笑問道。
雪花掩映間,一個身著青衣的人影飄忽閃現,無奈說道:“一世人,兩兄弟,這其實是我的事情,又怎么能讓你一人生死搏殺?大不了,就斬斷過去,破掉山莊就是了。”
卓不凡的話語仍然是那么溫和,卻透著絲絲冷酷。
后院這么一折騰,前院被調開的山莊護衛就全都跑回來了,甚至有些未曾值夜駐守的也是一骨碌爬起身,手持刀劍打著燈籠火把直往后院趕。
只不過,這些人一趕到蕭南所住院落外面,就再也前行不得。
全都凍得瑟瑟發抖。
比起先前那種天人交感,只是引動一絲絲天地之威,此時已然不同。
不少人全都發出哀鳴,心想這段時間的四季山莊的確事多。
前些日子剛剛有外景襲莊,此時又有外景高人出現。
而且,看這形勢外顯,還不僅僅只是剛剛踏進外景的實力。
兩人雙劍出手之后,天象剎那之間就起了變化。
完全不是幻象,而是實景。
雪花飄落下來,竟是并不融化,落在草葉上面,結成晶瑩一片。
蕭南也微微慎重起來,身周劍光炸開,有花開花謝,有細雨連綿,有碧絲纏繞。
九朵偌大的劍花,被雙劍一壓,已經薄得貼身,眼見得就搖搖欲墜。
尤其是待到卓不凡劍光及身,化出無數根鋒銳尖挺的冰棱出來…他的衣衫、眉梢發角上面已然浮顯出一層白霜。
看得人心中發緊。
“蕭離,你若是交出春字劍圖和秋字劍圖,我可以作主留你一命…當年蕭老莊主對不凡有著活命之恩,我也不想壞了這份情意。”
卓不凡手中劍光不停,幽幽嘆息著出聲。
這話是對蕭南說的,不過,他的目光所及,卻是后面窗口的姜楚。
眼神中有痛苦,有絕望,有期盼,有不舍。
“狼子野心。”
姜楚眉鋒一挑,顯然已經怒極。
今夜之前,她倒是一直沒看出卓不凡原來是這種偽君子。
一邊表現得忠義無雙,情意綿綿;
一邊又暗下殺手,反臉無情。
說什么顧及恩情?
難道就是潛伏在莊子里面,尋找時機對恩人的后人下手嗎?
她的臉色更白了,已然拔劍在手。
這是要不顧傷勢,想強行出手的意思。
碧月劍派的真傳弟子,寧折不彎,可沒有什么委曲求全的想法。
“這又何苦呢,小楚,這些年我對你的情意,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了你,其實我什么都可以放棄的。”
卓不凡的聲音逐漸變得清冷,似乎已然明白事情不可挽回,那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嗎?
他的劍上突然加力,一時風雪大作,朔風怒號。
劍鋒直指蕭南眉心之處。
半透明的劍光,早先一步就突破了蕭南的重得花瓣、條條碧絲…
“四季劍本是極好的,可惜,劍法終究還得看什么人來使。單是明悟春、秋劍意,你是擋不住的,就算虛空留痕也沒有用。”
這一刻,卓不凡才稍露猙獰之態,話里意思猖狂盡顯。
同一時間,一朵寒梅傲雪而開,與飄雪劍勢相輔相成,成犄角之狀夾擊。
悄無聲息的就刺向蕭南的心臟。
兩劍交叉而過,各司其職,沒有一絲雜亂。
就如一人分使兩劍,心心相印劍劍相合。
蕭南突然笑了,感應到兩劍絕殺之意,他干脆散去了劍意繁花,也沒有使出碧絲細雨。
劍勢陡然一變,輕喝一聲道:“斬!”
隨著冷喝聲,他的手中長劍,突然消失…
再出現之時,已然有兩道劍芒輕飄飄的同時斬在眉心和左胸之處。
“叮叮…”
兩聲脆響。
卓不凡和辰高兩人正要得手,就感覺手中長劍側鋒一滯,一股龐然巨力擊打在劍身之上。
如打蛇打在七寸,所有凝聚的劍力,在這一刻全然潰散。
漫天雪花,朵朵寒梅同時不見。
這并不是劍法被破,而是神意隔離。
他們感覺到,手中劍鋒之上的靈性消失,仿佛變得跟自己格格不入。
這柄劍怎么都不順手了。
事實上,就算是凡劍,也有靈性的。
用得久了,就能心手相印,意到劍到。
真正的高手運劍之時,精神貫輸劍身,劍就是手臂的延伸,出手之時威力成倍增加。
而剛剛一劍相交,他們就變得象是初學劍術的新手一樣,拿著一柄十分不趁手的長劍,在那里瞎揮舞。
劍法仍然是那么精妙,用出來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大成劍意,破虛妄,斬精神。”姜楚正要一步躍出窗子,見著此景身形停住,驚訝出聲。
在場之中,惟有她看得最是明白,甚至比面臨這一劍的卓不凡和辰高兩人更是要感受深刻。
以前她曾經聽師父說過這種境界,也見過演示。知道能夠使出如此劍意的人,是如何了得。
當然,光有劍意,打不中人也是沒用。
但剛剛蕭南用出的那一劍消失的技能,就很讓人震驚了。
別人也許不清楚,但是,四季劍本就傳自姜家祖上,她哪能不明白。
“逝者如斯乎,不舍晝夜…”
蕭南一劍出手,再也不停。
再次出劍,化為閃爍流光。
明明看著平常,可是,劍光卻恍若穿越了空間,忽視了距離。
在卓、辰二人出劍之前早已中的,搶先一步刺在兩人的手腕之上。
當當…
兩聲悶響。
劍已跌落地面。
卓不凡臉色慘白,驚駭狂退。退出七八丈遠,才定住腳步。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光禿禿的手腕,頭腦發懵…
自己使劍的右手,此時已然齊腕切落,甚至整條右臂也麻木不仁…那股穿透震蕩之力,還在不斷蔓延。一路摧經伐脈,直攻丹田,怎么也阻攔不住。
轉頭看向師弟辰高,此時正在捧著手腕驚呼,望向蕭南的眼神就象是見鬼一樣,情況顯然也沒什么不同。
“怎么?不敢相信嗎?卓總管啊卓總管,你明知道我明悟了春、秋二劍神意,又怎么不明白春秋二字真意呢?”
“是光陰…”卓不凡身體搖晃了一下,又掙扎著站穩,嘶啞著嗓門說道。
他倒是不笨。
先前身在局中,一時糊涂,就算是中劍斷手,也沒有看明白。
此時想通透了,卻反而更是難受。
春秋二劍,單練成一劍神意,已然是了不得的天才。
練成二劍,那自然是不世出的妖孽。
可是,能在短短時日之內,把兩劍融合,摸到時間法則,甚至用出一絲光陰劍意來,卻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了。
難怪先前那一刻,他的劍光仿佛無限加速,看都看不清楚,自己兩人就已經中劍了。
這并不是對方的劍速加快,或者突破了空間。而是因為自己身周的時間流,已經起了些微變化。
換而言之,是自己出劍用的時間比對方要多。
“這一次,輸得不冤。”卓不凡面色痛苦,深深的看了姜楚一眼。未曾斷腕的手掌只是一翻,抬起落下。
轟的一聲,重重擊打在額頭之上。
他的頭顱裂開一道碩大裂縫,微微變形。
一掌擊落,他吭也沒吭一聲,圓瞪的雙目茫然之中帶著悔意,漸漸就失去了光澤,仰天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