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身邊的因緣,徐長安的態度始終都很明顯,不說曖昧,除了云淺之外,能夠突破他‘安全距離’的就只李知白和溫梨。
這里的溫梨,指的還是尚未蓄發的溫梨,而如今溫梨越發有女子氣息后,徐長安在和溫梨相處時,也會開始注意距離。
所以,拋開云姑娘,就只有李知白可以站在他的身邊、可以捏捏他的臉、牽著他的手甚至抱住他的手臂這些都沒關系。
嗯…祝平娘如果臉皮厚一些,其實也可以做到,徐長安對祝平娘同樣并沒有抱有任何的警惕心。
但是祝平娘自己心里有些許‘不干凈’的想法,所以她不好意思占徐長安的便宜,于是就只有李知白心思澄明潔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阿青喜歡徐長安這件事,其實都不需要什么腦子都可以看的出來。
這根本就不算是個秘密,樓里喜歡小公子的多著了,不差她那一個。
加上,阿青就沒有隱瞞過她的心思,包括方才送點心時,在云淺面前的時候祝平娘刻意提起徐長安,阿青都沒有掩飾面上那一抹緋紅。
所以,徐長安也看得出來,但他只是看得出來,又沒有什么辦法。
李知白瞧著徐長安嘆氣,也明白了他的想法。
的確沒有什么辦法。
阿青她已經知道了自己沒機會,知道徐長安一定會拒絕,但是她就是喜歡…這無論如何都不能怪她的長安。
李知白感覺,就算真的讓徐長安抓著阿青的領子告訴她,不許喜歡、愛慕他都不會有什么作用。
這些青樓姑娘一旦有了真正傾心的對象,就在心里扎了根,只要一日沒有出現最終結果,這想法便會一日伴隨著她共同成長,直到有一天沖破心防,抑或枯死在心底。
嗯,除非她動手,刪去阿青的一段記憶。
不行。
對桐君的女兒,李知白可沒有理由這么做。
“這些姑娘也真是的…”
李知白輕輕搖頭,她反正是不太明白,喜歡上一個絕對不喜歡自己的人…尤其是本質還有可能是極為冷漠的人,這樣傷害自己,值得嗎?
徐長安剛想要說什么,就見到李知白釋然一笑:“我非魚,罷了,于是就是你的錯。”
徐長安:“…”
他眼看著李知白伸手指著他,一臉的苦笑。
他有錯嗎?
徐長安認為這些女子生逢亂世,不偷不搶,沒有什么丟人的。
同樣的,依靠著她們自己去賺取銀子、努力生活,也沒有任何值得可憐的地方。
所以,阿青也好、這些青樓姑娘也好,在他眼里都是與他平等的人,最多…最多再添加幾分因為祝平娘而存在的信任。
沒了。
這就是他的全部情感。
比起他為云姑娘所做的事情什么都不是。
所以徐長安其實一直都不是很了解,他這樣自私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喜歡的。
他只是沒有違背本心的行事,沒有像那些人一樣看不起、亦或是可憐青樓姑娘,除此之外該保持的距離他都做的好好的…這他能有什么錯。
難道,非要讓他去做違心的事情才是正確的?
“好了。”像是看出了徐長安的疑惑,李知白眼神一時間溫柔了許多,她怎么舍得讓自己的學生受委屈:“你沒什么錯,莫要委屈,我隨意說說的。”
是她的錯,不該隨意將這些壓在長安的身上。
不如說,有這樣的學生,李知白高興還來不及…如今,心態向著娘親轉變的李知白,反而覺得這些姑娘喜歡她,算是有些眼光。
“學生可不至于因為這點事情就委屈。”徐長安搖頭,他透過階梯,看著廳內那些飲酒歡笑的鶯鶯燕燕,輕聲道:“這天底下,誰都沒錯。”
“誰得沒錯…?”李知白對上了徐長安的視線,看著少年漆黑眼眸中的平和與靜謐,便不說了。
是了。
這就是他的長安,也是因為這樣,他才值得人喜歡。
“…嗯。”
徐長安仔細去想,青樓姑娘沒錯。
而那些因為禮節看不起、可憐她們的人其實也沒錯。
于是,錯的也許是這個世界?
想到這里,徐長安忍不住笑了。
這句話還真是有幾分好笑,好在忍住沒有說出口,不然還不知道先生要怎么看他。
徐長安可不知道,他如果真說了這句話,讓李知白和祝平娘聽去了,一定會多想。
錯的是這個世界?
那豈不是說,徐長安潛意識里是對這個世界不滿的?
偏偏的,他真的有改天換地的能力。
妥妥的滅世災星。
“對了…你說,云妹妹喜歡阿青?”李知白問。
“嗯。”徐長安點頭。
如果不是這樣,那么不用李知白提醒,就算云淺不會吃醋,他也會疏遠阿青的。
但是云淺喜歡,這就是另一碼事情了。
“…”李知白仔細思考了半晌,還是不解的開口:“長安,是我對云妹妹了解的還不夠嗎?”
她實在無法理解那樣的云淺、那個云妹妹會有喜歡、有想要親近的人,于是只能去想是不是自己不了解云淺。
“先生,不是您的問題。”徐長安無奈:“別說您了,就是我,都還沒能完全接受。”
天知道云淺告訴他她喜歡阿青的時候,他懷疑自己在做夢懷疑了幾次。
李知白沉默了。
身為一個性子中正的女子,她不會和祝平娘一樣動不動就打翻醋壇子吃飛醋,但是…心里的確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位阿青姑娘,真的就那么特殊嗎?
九天之上的掌門對她另眼相待傳下劍舞,看似情感缺失的云淺也說喜歡、親近她…
無法理解。
“阿青她和云妹妹…是如何認識的?”李知白忍不住問。
“認識其實不久。”徐長安簡單將乘馬車偶遇阿青打個照面,以及阿青攙扶著云淺來廚房找他的事情和李知白說了。
“就這樣?”
“就這樣。”徐長安點點頭:“小姐和她來的路上,也許聊了一些什么,不過我沒問。”
李知白:“…”
她果然還是理解不能。
就做了一個侍女的活、就帶著云淺走了一段路,云淺就會對阿青有好感、就會喜歡她嗎?
李知白不這么認為。
在她眼里,云淺的好感絕對不是那么廉價的東西,想要得到云淺的喜歡絕對不簡單,殊不知桐君照顧了云淺那么久,也沒有得到阿青的那份待遇…
那個阿青姑娘,究竟有什么魅力?
“嗯?”
想到這里,李知白語氣忽然一頓,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
剛剛…
她是不是覺得,阿青在被拒絕的情況下還癡迷徐長安,是她有眼光?
那么問題來了,連她都會這么想,那么更加在意長安、將長安看的比她自己都要重要無數倍的云妹妹…一定也會這么想。
那么,云淺會不會是因為阿青喜歡徐長安,才對她有好感的?
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啊!
周圍一圈的姑娘,就只有阿青對徐長安的喜歡表現的最露骨——嗯,她平日里不出門,沒見過暮雨峰上那群不要臉皮纏著她學生、往她學生身上纏胭脂氣的妮子們。
想到這里,李知白第一時間沒有開口,反而邁開腳步朝著宴臺走去,走著走著,她才突然喚了一聲:
“長安。”
“嗯?”
“你說…云妹妹對阿青的喜歡里,有多少是因為阿青喜歡你?”
徐長安的腳步一頓,低下頭看著前方李知白搖曳的裙擺,苦笑:“先生,這話…聽著真是比最苦的茶還要難以下咽,學生就這么點希冀,您也要將其打破嗎…”
“不做白日夢,是一件好事兒。”李知白笑吟吟的。
她太明白徐長安了。
徐長安期望的是,云淺能夠褪去他的影子,去真心的認識一個朋友,能夠有一個閨蜜和最好的友人。
但是她很尖銳的點出了,說到底,云淺會喜歡阿青還是因為他。
于是她親手破滅了學生的‘夢想’,將本來甜美的果汁變成了最討人厭煩的苦茶。
“不過你也不要灰心…云妹妹已經有在改變了,興許有一天,她真的會有自己的意志…但不是現在。”李知白說道。
“那就借您的吉言了。”徐長安說著,語氣一頓,反問道:“先生,您很喜歡小姐。”
“嗯…?”李知白疑惑的回頭看了徐長安一眼:“然后呢?”
“…嗯。”
卻見徐長安跟著嗯了一聲,然后直接就不說話了。
李知白正想要追問,忽然愣住了,只見她臉色一黑,突然就想明白。
李知白第一反應,徐長安問她這句話結合之前的話題是想問,她對云淺的這份喜歡里,有多少是因為他。
但是李知白覺得長安的臉皮薄,他不會將自己的重量看的那么重…所以,徐長安真正想問的是…
她喜歡云淺。
云淺對她的態度也很好。
但是…云淺對她的喜歡里,究竟有多少是因為她是長安的老師?
李知白微微握拳。
沒話說。
她當然知道,云妹妹對她的喜歡十成十都因為徐長安,如果沒有徐長安,云淺一定不會理會她…
這種事實被徐長安尖銳的點出來之后,就算是李知白早有這個想法,卻還是有些惱。
“沒錯,我在云妹妹的心里不是‘李姐姐’,而是‘夫君的老師’…”李知白輕輕咬牙,隨后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盯著徐長安:“臭小子,非要點出來,我還不能喂你喝苦茶了,非要還我一份?”
有借有還是夫妻之間的規矩,可不是娘倆。
徐長安此時也是突然反應過來。
娘親是能夠不講道理的,他又何必逞口舌之快?
徐長安很果斷的就認慫了:“先生,長安錯了,可不是故意挖苦您…只是說的事實。”
李知白:“…”
她瞧著徐長安眼底的一抹笑容,嘴角微微一抽,最終還是不講道理的以普通女子最大的力氣一拳垂在他的腦袋上,算是出了一口氣。
“嘶…”徐長安仿佛眼冒金星,一時間甚至都輕輕搖晃了幾下,這才捂著腦袋:
“先生,俗話說,男子的頭,女子的腰都不能碰,您倒是給學生一些面子。”
“你的頭不能碰?”李知白瞇著眼睛。
“當我沒說。”
徐長安立刻就笑著平復了李知白那危險的想法,隨后…他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認真的說道:“您與小姐多接觸一些是好事兒…先生,我會讓小姐多與您相處,多往劍堂去的。”
如果說有一個人能夠讓徐長安無比放心,那當然非李知白莫屬了,所以他會盡可能給李知白創造條件。
“…這樣最好。”李知白一怔,隨后點頭。
是了。
要說接近云淺,她比起任何女人都有優勢。
因為,長安會無條件站在她這邊。
因為,除了云淺,她就是長安最喜歡的女子。
所謂近水樓臺就是如此。
于是,李知白的心情好了起來。
宴臺上。
話題重新回到女子的問題上,阿青雖然離去了,但話題還在阿青的身上。
“說起來,阿青喜歡云姑娘的眼神,還真就不遮掩著點。”陸姑娘撇嘴,小聲在祝平娘耳邊說道:“她還喜歡公子吧,倒是個貪心的妮子。”
“喜歡長安算什么,你不喜歡?我還喜歡呢。”祝平娘覺得這個不算什么事情,她嘆氣:“青蘿還喜歡呢,喜歡的連七弦都扔了,又是什么下場?”
七弦?
“七弦琴好學嗎?”云淺忽然問道。
聽著云淺問出了意外的話,陸姑娘一愣,隨后笑著道:“姑娘可是問對人了,琴的基礎不算困難,連我這么笨的丫頭都會些,怎么…云姑娘對七弦感興趣?”
云淺道:“想學。”
因為是夫君喜歡,所以想學。
因為劍膽琴心,所以想學。
祝平娘看著云淺那的眼神,心下一動。
她是喜歡琴的人,聽到云淺也喜歡,自然是高興和激動的。
“琴棋書畫歌舞,茶通六藝,女子學了只有好處…”祝平娘騰的站起來:“我給妹妹做先生如何?”
“不了。”
在祝平娘那慘然的眼神中,云淺果斷拒絕。
她只是問問。
她要夫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