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臺上,祝平娘就著李知白的私事、秘密、小習慣聊個沒完。
這種行為本來是不好的,但是因為在場的溫梨、云淺、陸姑娘都是自己人,所以她難得的打開了話匣子,可以肆無忌憚、盡情聊個痛快。
如果沒有人愛聽也就算了,就說給陸姑娘一人,祝平娘聊著聊著就會覺得無趣…但是偏偏的,她扒的是李知白的卦。
溫梨對自己這位李師可是太喜歡了,隱約間也聽的是津津有味。
只有云淺,看起來是在聽祝平娘說話,實際上,思緒早就飄向了遠方。
她對于李知白的過往可沒什么興趣,那時候還沒有徐長安在李知白的身邊呢…而徐長安出現之后,李知白的一切她都知曉。
稍稍打了個哈欠,云姑娘瞧著天光下逐漸隱去的漫天星辰。
‘做一世夫妻也好…嗎。’
聽著徐長安和李知白的對話,云淺若有所思。
在這個浪漫的畫舫,名為云淺的姑娘能夠想象到最詩意的結局什么?
也許真的就如夫君所說,是對坐品茶,是靜看花開花落,是遠眺夕陽西下。然后在某天的黃昏和那些曾經的他一樣,頭也不回地踏入另一個世界。
但,有一點點的不一樣。
徐長安所想的是同妻子一起迎來一切的終結。
云姑娘所想的,則是真正意義上‘一切’的終結。
這兩份浪漫,是相同的浪漫嗎?
云淺偏著頭,眨了眨眼睛。
有一些…想不太明白。
不過她也不需要想的明白。
只要夫君愿意做一世普通的夫妻,哪怕只是平靜的看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她也會歡喜。
至于說普通夫妻只能活百年會不會太短了…這些可影響不到云姑娘。就像此時…哪怕一點點時間,都可以在她的身邊被無限的拉長,那么這一百年還是一百年嗎。
誰知道呢。
“若是小姐真的無論如何都不能修行,那么陪著她在北桑城做普通夫妻,也極好。”
方桌,徐長安說著,站起身主動給李知白將酒碗滿上。
李知白看著他那絲滑到仿佛蘊含著什么韻味的斟酒動作,輕輕嘆息。
她能夠聽的出來,徐長安對于放棄修行陪著云淺一起去當一個‘凡人’這件事沒有一絲一毫的抗拒,所以這件事在徐長安心里不是一個‘假設’,而是真實考慮過會走的道路。
可是…
李知白比任何人都清楚,徐長安為了修行付出了多少努力,那種甚至可以說是不擇手段的提升自己,如今想來都讓她心疼…于是當徐長安表示可以輕易放下,便讓李知白心中感觸更甚。
“不會覺得可惜?”李知白問。
“可惜?”徐長安放下酒壺,奇怪的看了一眼李知白,隨后很快就明白了,他有幾分無奈地說道:“先生,有時候…真不是學生想要在您面前秀什么恩愛,但您這種話,要我如何去回應?”
修行?他在乎的是修行嗎?是云淺啊。
如果云淺都不能修行了,他還修行個什么勁,當然會瞬間放棄。
所以,修行這件事在他心里自始至終就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只有云姑娘。
但是這種話說出口,難免又有幾分‘秀恩愛’的意思。
“恩愛…”李知白一怔,隨后看著徐長安嘴角的苦笑,一下就明白了。
又是云妹妹。
也該是因為云妹妹。
“這不是理由吧。”李知白伸出一根手指:“妹妹不能修行是妹妹的事兒,不耽誤你修煉,畢竟只要修煉有成,也有機會給云妹妹拿到可以增添壽元的寶物…怎么看,她不能修煉都不該影響你。”
“不一樣,所謂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徐長安輕聲道:“即便…學生做不到一閉關就是數年,可修行一整夜也是家常便飯,這怎么行。”
那可是一整夜啊…有那個時間,當然是抱著姑娘好好休息更重要。
“至于說修行的寶物,不是有您、有祝姐姐嗎。”徐長安笑吟吟的:“即便學生放棄了修行,可得益于師姐們的照顧…總歸在這朝云山腳好好活一世,不是難事。”
當然,最讓他安心的還是李知白。
就算他放棄修行,也有先生可以依。
“…你呀。”李知白手指輕輕揉了揉眉心。
還真是頭一次見到長安將‘吃軟飯’說的這般理直氣壯的,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個面首還真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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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李知白也沒什么好講的了,她知道徐長安對于‘未來’的看法,那就是沒有絲毫的迷茫,因為他將一切都算計好。
因為他有云淺相伴,有人依靠,所以哪怕未來是一片迷茫,他也能堅定的走下去。
那么…自己呢。
長安有依靠。
她的依靠呢。
名為李知白的姑娘,有依靠嗎?
沒有,從一開始就沒有過。
李知白輕輕嘆息,終于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最大的改變其實根本就不是衣著、喜好的變化,而是——
她變得軟弱了。
當她從天道的追求者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女人,找回了少女心后,她的金身就碎裂的干凈,露出的柔軟的身體。
甚至開始期望能有一個依靠,期望有人能和長安這樣,靜靜的聽她訴說這些話。
以往的時候,她什么時候需要依靠?
“長安…你什么時候能真正的成長起來。”李知白眼神復雜的看著徐長安。
長安距離成長到讓她這個‘老師’、‘娘親’依靠甚至依戀的距離…還有太遠太遠。
可是她這一輩子,除了長安,大概是找不到什么能夠讓她安心依靠的人。
她慢慢的呷著碗中的酒水,輕輕的說著:“酒與茶,一動一靜,一為活潑、一為沉穩。年少只知酒醉人,適齡方知茶清心。”
話題忽然回到茶葉上,讓徐長安一愣,不過很快附和道:
“先生說的是,茶與酒都能讓人暫時放下現實,不過茶給的是心境,一種身心凈化,濾去浮躁,放下的心境,而酒則是讓人暫時遠離現實…變得膽大一些?”
反正他有相當長一段時間都是吃了酒,借著酒勁才敢爬云姑娘的榻。
“你說是,那就是吧。”李知白瞧著眼前這個遲鈍的學生,搖搖頭。
她想說的是,酒是少女之物,茶則是上了年紀的女子才愛喝的。
那么,當她從一個喜愛喝茶的人,變的開始品酒,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她真的有些軟弱了。
會想要一個依靠。
‘那些…塵世里嫁人的女子,也是這樣的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