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了一會兒,阿青輕輕搖頭。
不是這樣的。
她不能拿花月樓姑娘對祝平娘的感情來映射徐長安和云淺。
后者是夫妻,真要是說支柱,就沒有辦法論證他們二人是誰依賴誰的。
也許…
是互為支柱吧。
簡單的接觸后,無論是徐長安對云淺的寵愛還是云淺對徐長安的百依百順都不是簡單一個‘柱’字能夠解釋的。
“相比于公子和云姑娘,還是你們這些丫頭對平娘的感情,好理解的多。”阿青默默的說道。
“欸…?”黃丫頭趴在那兒吃痛,忽然疑惑的抬頭:“青姐姐,你說什么,我沒有聽得清楚,公子和云姑娘怎么了。”
“沒你的事。”阿青啐了一聲:“喜歡挨打,也不知道你都是在想些什么。”
“姐姐又惡人先告狀。”黃丫頭撇撇嘴:“分明是青姐姐秘密多,分明是我都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如今反倒是能怨到我身上。”
她還是很好懂的吧。
喜歡阿青。
喜歡祝平娘。
喜歡花月樓的姐妹。
是一個很純粹的——
花心好色的姑娘。
阿青無話可說,雖然說她沒有打算隱瞞過自己的秘密。不過的確,自己這樣的女人在黃丫頭眼里就是有無數的秘密。
即使是這樣,丫頭也愿意與自己親近,并且…這份親近并不包含任何的功利心…
想著,阿青忽然注意到少女趴在那兒,正在以一個奇怪的角度偷偷看著她的裙子。
好吧。
如果好色、饞自己身子是功利心,那么這個妮子是有功利心的。
阿青搖頭:“知道我有事兒瞞著你,還整日這么傻乎乎的,哪天我把你賣了…你就笑不出來了。”
“這有什么。”黃丫頭完全不在意,她身上能有幾兩肉值得阿青去賣,再者…如果其他花月樓姑娘們有明顯隱瞞的秘密,她一定會很想知道、很好奇。
但是阿青可是半妖。
在入花月樓之前有秘密不是很正常嗎。
比如阿青手上沾過血,或者是修行的秘密,甚至她可能如說書先生說的有過什么奇遇、身上有寶物之類的…
完全都沒關系。
“在我的眼里,姐姐的一切都是從進入花月樓、認識我之后才開始算數的。”黃丫頭枕著手臂,眨著大眼睛:“在那之前,姐姐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秘密,都與我們沒有干系。”
“你們是這樣想的?”阿青看著她。
“不只是我們,平娘也是這樣想的。”黃丫頭問:“平娘沒有真的追問過姐姐的過去…對吧。”
“…嗯。”阿青應聲。
“看,這就是咱們這兒的規矩。”黃丫頭笑吟吟的。
姐妹之間不該有秘密,可不揭女子的傷疤,這是很好的規矩。
黃丫頭語氣忽然定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說道:“青姐姐,你說…徐公子他之所以定力那么好,是不是因為目前為止去勾公子的姑娘都是您這樣的?”
阿青頭上起了幾個問號。
什么叫做去勾引徐長安的都是自己這樣的。
“我的意思是,平娘也好、青蘿姐姐也好,青姐姐你也好…都是一幅姐姐的樣子,二十出頭的模樣。”黃丫頭上下打量著阿青,隨后睜大了眼睛:“你們和云姑娘撞型了呀。”
無論祝平娘、柳青蘿還是阿青還是陸管事,她們都是已經成熟的姑娘,而恰好云淺就是這樣類型的女子。
在同一個類型中,誰能比得過云淺?
加起來都不行。
“是不是就是因為公子已經有了最好的云姑娘,才看不見姐姐們?”黃丫頭仔細思考后認真點頭:“嗯,應該是這樣…所以,也許換一個口味,能讓徐公子有新鮮感。”
“…?”阿青有些懵了:“你這丫頭,說什么呢。”
明明每一個字她都聽的清楚,可連在一起便不明白了。
“我是說,尚未成熟的果實泛著澀味。”黃丫頭指了指自己:“說不得,公子會喜歡我這樣的呢。”
成熟了,但是又沒有完全熟透。
至少,和云淺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便不是一丁點機會都沒有?
少女嘆息,咬唇道:“所以青姐姐說把我賣了,興許是有機會的,不然…您把我獻給公子吧,到時候我得了勢,一定幫襯著姐姐一手。”
聽著小丫頭的話,阿青沉默到一時間無言,半晌說不出話來。
仔細想來,她跟不上這些青樓里姑娘們的思路,應當是十分正常的事。
但是目前黃丫頭腦袋里在想的好事兒,讓阿青連嘲笑的心思都沒有,只想將她扶起來狠狠的踢上幾腳。
“你在想什么好事呢。”阿青瞪著她。
公子會喜歡她這樣的小姑娘嗎。
“姐姐你還別不信,我看徐公子挺喜歡喝苦茶的,說不得就是喜歡苦澀的果子呢。”
黃丫頭想要微微坐起身子,可身上的鞭痕疼的厲害,稍稍撲騰了兩下,又趴了回去,嘴硬道:“云姑娘那樣的甜,想要換換口味,也不好說吧…嗯,這是嘴饞,算不上花心。”
“你這丫頭。”
阿青看著黃丫頭似是一條魚在那兒撲騰,一時間哭笑不得。
不能笑出聲音來的。
沒關系。
青樓里長大的姑娘,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待她們本就是不公平的,再說…阿青又不傻,難道還能連黃丫頭是在開玩笑都看不出來。
“都讓平娘給收拾成這樣了,心里還想著男人。”阿青無奈的走過去,小心翼翼的將黃丫頭殘破的衣裳換下,在盡可能不觸碰傷口的情況下給她批了一層新衣。
火石溫暖,屋內多了一股奇特的香氣,黃丫頭對于這氣息早就最熟悉不過,她紅著臉:“青姐姐,你離我遠些…才疼的出了汗,不好聞的。”
“先前發臆癥,想著勾徐公子的時候不知道害羞。”阿青將黃丫頭潮濕的衣裳丟到衣架上,回首:“現在知道害羞了”
這些女子的腦袋都是怎么長的。
“姐姐也說了方才是發癔癥嘛。”黃丫頭捂著臉:“現在…可是真的讓姐姐瞧見了我不好看的一面。”
“你什么時候好看過。”阿青輕輕笑著:“小丫頭一個。”
“…早晚我會和平娘那個李姑娘一樣的。”黃丫頭說著,眼里有幾分艷羨:“那李姑娘的身子…可真好。”
李知白?
“她是平娘的好友,怎么想都是仙門中厲害的女子。”阿青提醒:“到你的眼里,就只能瞧見身材好?”
“身材好就最重要。”黃丫頭隨意的說道:“姑姑說過,什么階段去想什么階段該想的事情,我現在就是在意身材,所以身材好壞就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我不在乎。”
阿青正想要說著丫頭沒出息,可忽然愣了一下。
什么階段去想什么階段該想的事情,其他的不需要在乎…嗎。
她低下頭,于是對上了少女平和的眼神,后者笑吟吟的,顯然她想要傳達的意思已經傳達給阿青了。
阿青嘆息。
果然。
她又下意識的小看這兒的姑娘了。
是了。
她現在就是青樓的里的阿青,之前的過去是什么樣子、之前有過再多的秘密都沒關系,因為那不是阿青,而是魔門的娘娘需要考慮的問題。
“怎么輪到你來教我這些事情了。”阿青匪夷所思。
黃丫頭被發現了目的也不害羞,想了一會兒說道:“興許是我小時候上過學。”
言下之意,阿青小時候是半妖,肯定沒上過學。
她不生氣。
只是伸出手輕輕的…輕輕的在少女遍布血痕的背上那么拍了一下,于是看著對方齜牙咧嘴、疼的想要罵卻罵不出口的模樣,便一點氣不起來了。
“說誰沒上過學呢?”阿青問。
“不…不敢了。”黃丫頭慫的很快。
阿青看著她,覺得這少女相比于她表現出來的性子,真的要成熟太多。
興許這才是自己真正會喜歡她的原因。
給丫頭披上衣裳,遮住那駭人的血痕。
一會兒要出去看自己演出,還是要遮一遮傷痕的。
“沒什么好遮的,現在又沒空去洗浴。”黃丫頭破罐子破摔了,俏臉上是絕望。
等她出去,是個姐姐都能嗅到她身上的汗臭。
“青姐姐,你該上臺了,這拖著到現在…下面的姐妹們該是要誤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黃丫頭哭喪著臉:“姐姐早些演出玩,我好去洗浴。”
“你正在被平娘教訓的事兒,應該已經傳開了。”阿青提醒她:“她們能夠猜到,我現在正給平娘收拾殘局。”
“我才不是什么殘局。”黃丫頭倔強。
阿青往外看了一眼,隨后說道:“有件事,不問清楚,我上臺也會不安。”
“欸?”黃丫頭立刻認真起來:“有什么事情,姐姐你盡管問。”
天大地大,也不能耽擱了她姐姐的好狀態。
阿青看著她:“你喜歡公子嗎?”
黃丫頭看向阿青。
“喜歡啊,青姐姐,我不是與你說過我也喜歡徐公子嗎。”黃丫頭絲毫沒有猶豫,旋即疑惑道:“怎么又問我一遍。”
少女疑惑、不解,阿青卻輕輕嘆息。
這般利落,自然不會是她認為的那種喜歡了。
“公子是個好人。”阿青認真道。
“我知道他是個好人,能讓平娘喜歡的人,看來無論什么樣子都是好人。”黃丫頭如實說道。
“原來你的喜歡,和我的喜歡是不一樣的。”阿青若有所思。
“…姐姐真是奇怪的人。”黃丫頭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擺擺手:“青姐姐,咱們這兒的姑娘就算不似您那樣真的對公子動了春心,可若是能有機會給公子做妾室,不會有人拒絕。”
誰說做妾室就一定要是滿心托付的喜歡了?
她那樣簡單的好感,在這個世道就已經能夠給她做妾的理由。
“…春心…”阿青想要解釋,但是言語蒼白,只能默認。
“公子有云姑娘,哪里真的能看上我這樣的丫頭,方才的是玩笑。”黃丫頭眨了眨眼:“所以,比起喜歡公子那樣高不可攀的人兒…還不如喜歡姐姐你呢。”
她可不是在開玩笑。
“喜歡我是迫不得已的選擇啊。”阿青手指揉著眉心。
“是哦,但我更喜歡姐姐也是事實。”
這里的姑娘見慣了煙花寒塘,接觸過最多的就是各色各樣的姑娘對食。而且她們過的大多都很順心,比起真的給人家做妾室的不知道要強多少,這么一來,不可避免的審美會偏向姑娘對食。
喜不喜歡,和是否真的愿意在一起,就是兩個問題了。
在遇到讓自己心動的女子之前,她們也許都會喜歡上一個‘徐長安’,對方是那樣的高不可攀,是那樣的值得喜歡。
可終歸不是自己能擁有的。
“哼,喜歡徐公子有什么用,哪里比的上我,可以抱著青姐姐睡覺。”黃丫頭語氣認真的說道:“所以,姐姐其實還是早些放下不切實際想法的好,我可以每天都給姐姐當睡枕抱著的。”
與其去想一個不會看她的男子,為什么不選擇接受自己。
道理,總歸是這么個道理的吧。
阿青看著妮子又開始撲騰著想要起身,搖頭:“女子若是沒有追求,和你這樣的咸魚有什么分別?”
“那就隨著姐姐了。”黃丫頭撇嘴:“姐姐你現在就是喜歡那云姑娘,還拿公子當幌子呢,當誰看不出來似得。”
也許是阿青的心態過于傳統,很難直接接受她其實喜歡云淺的事實。
于是,需要一個徐長安來做緩沖。
當然,阿青本身也喜歡徐長安,只是如今阿青的心思不在徐長安身上。
黃丫頭都看的明白。
內心的想法忽然被戳漏,讓阿青握緊了拳頭。
她忽然覺得,聰明一些的丫頭其實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但是,丫頭的確足夠聰明,的確能夠給不入塵俗的她很好的建議。
在這方面,她不如丫頭。
“算你機靈。”
阿青在黃丫頭駭然的視線中,以精致的指甲捏住了她手臂上的一條血痕,和藹的笑著:“妮子,你覺得我若是想要接近云姑娘還不讓公子厭惡,有什么合適的手段。”
少女:“…?”
她溫柔、笨拙、可愛的青姐姐呢?
眼前這個毒婦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