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娘:“…?”
她怔怔的看著李知白。
祝平娘不知道今夜的天氣好不好,她只知曉雨一直在下。
深吸一口氣。
阿白她…說什么?
仿佛是來自宴廳內喧囂的聲音擾亂了祝平娘的思緒,她眼中的李知白似是湖面一般波光粼粼的,讓人看不清模樣。
祝平娘低下頭,頭一次聽見了李知白的話,卻想要裝作聽不見。
“桐君?”
李知白卻完全沒有要跳過這個話題的意思,見到她沒有回復自己,便又詢問了一遍,且說的更加仔細了。
“我若是暫時不打算回朝云,在你這花月樓中住下,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活計?”李知白問。
她這樣的女人各方面都不甚出色,在青樓中的話,按照規矩興許只能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活 李知白沒有在開玩笑。
既然這里能讓掌門駐足,那么李知白說想要留在花月樓,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祝平娘沒有說話,只是駐足,看著雨打江面,喃喃道:“興許…我真該去訂個棺材了。”
這樣一驚一乍的,對她這樣的老女人心臟是巨大的壓力。
祝平娘頭上起了幾個問號,內心一片凌亂。
讓她理一理。
回頭看了一眼依舊依著欄桿的李知白,祝平娘揉著眉心。
自己如果沒有聽錯的話。
阿白是要如青樓,然后…在這兒找一個活做?
這幾個字她都認識,李知白說的也很清楚,可怎么聯系到一起,她就聽不明白了?
誰要來青樓?
阿白?
而且目的不是留在花月樓陪自己,而是和那些妮子一樣,找一個事情做?
她不會要加入花月樓吧。——在這一刻,祝平娘心里忽然起了這樣荒唐的念頭,可念想一起,就如同廣闊海洋之上一抹浪花,越起越高。
李知白奇怪的看了一眼祝平娘:“怎么不說話。”
她要留在花月樓是這么奇怪的事情嗎?
在此處見到掌門之后,李知白反而失去了自知之明。
而祝平娘再一次聽見了李知白的詢問,卻依舊沒有回應,只是輕輕拉扯了一下李知白的袖子。
“阿白,你看著我。”
李知白轉過頭,與祝平娘對視。
祝平娘瞧著這她百看不厭的面容,眼底的疑慮逐漸消散。
“阿白,你真好看。”她說道。
“又來了。”
李知白無奈的嘆息,牽著祝平娘扯著自己袖口的手放在面前的欄桿上:“你是想說什么?”
“我想說什么?”
祝平娘重復了一遍。
她想說什么難道很難理解嗎?
她想問阿白為什么會心神波動,想問她是怎么說出要留在花月樓的,想知道…她究竟是遇了什么事情。
可她完全不能理解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祝平娘抬頭看著朝云宗的方向,低下頭后認真的問道:“阿白,你變成怯家的人了?”
“怯家?你說什么。”李知白反問。
“世上有很多人怯家,忙碌了一天,卻遲遲不愿意回到住處,莫非你變成這樣的女人了。”祝平娘默默的說道。
李知白這才明白,原來桐君說的‘家’指的是暮雨峰上的劍堂。
那個地兒,于她而言稱得上是家嗎?
也算。
李知白無奈的說道:“我只是想留在你這兒,呆上一些時日…你可至于。”
桐君怎么這般的沒出息了。
自己不過是要在這里呆些時日,體驗一下青樓姑娘們的生活,她眼珠顫動的,好像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了。
“留下就算了,還呆上一些時日…”祝平娘在沉默中,欺身上去,而后就這么從李知白懷里取出一封信。
默讀了一遍將,然后她就這么當著李知白的面,將信紙撕了個細碎,就這樣丟進了湖中。
隨著信紙洋洋灑灑的沉入水面。
李知白:“…?”
她更疑惑了。
桐君在做什么呢?怎么將她給自己寫的心撕了?
那封信里不是別的什么,正是祝平娘給她的‘匯報’,寫了掌門來北桑城親自收了陣圖的事。
祝平娘嘆氣:“是我的錯。”
她現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要是早知道讓李知白來北桑城會碰見這種事情,她說什么都不會用這種信將李知白從山上勾下來。
“你又哪兒錯了。”李知白問。
“哪兒都錯了。”祝平娘抓著李知白的手腕,認真的說道:“阿白,我不要吃酒了,要不…你現在就回山上吧,趁著雨小。”
“我說了,要留在你這。”
“我不能理解。”
“試著理解一下。”
“這是試著就能理解的嗎?”
祝平娘反問:“開玩笑呢?”
如果李知白只是單純說留下來一段時間,她一定會很高興,畢竟是陪陪自己嘛。
可從一開始,祝平娘已經聽出來了李知白的意思,所以才七魄失了六魄。
若是留下,能做些什么活?
如果是客人,是不需要干活的。
花月樓里,除了客人還能有什么?
那就只有接客的。
祝平娘清楚她的阿白不是要留下來陪她,而是要…加入花月樓。
祝平娘現在就是一整個的蒙圈。
“你能在這兒,我如何不行。”李知白問。
“就算是我,一開始也是用了分身的。”祝平娘說道。
“分身?”
李知白偏著頭。
祝平娘說道:“不重要。”
“阿白。”
“嗯?”
“我現在若是傳信給玄劍司,告訴司空師兄你要做青樓的姑娘,你說他會不會帶著能帶的所有人,來把我這兒拆了。”祝平娘說道。
李知白眨了眨眼。
司空列宿那孩子是她瞧著長大的,的確是喚她一聲‘姑奶奶’,只是這時候提起他做什么。
“我的姑奶奶,你是不是沒有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祝平娘銀牙緊咬,她深吸一口氣,指著自己:“我,合歡宗的余孽。”
“是暮雨峰。”李知白提醒她。
“所以我做出什么樣的荒唐事,都是能夠理解的。”祝平娘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呢?”
阿白是什么人?
她現在有多少晚輩?
要是讓人知曉阿白在入了自己的青樓,她祝平娘能被那幫老東西活吃了!
仔細想想就知道了,對于一些地位極高的人而言,看見自家長輩去逛青樓就已經難以接受了。
那自家長輩去做青樓的姑娘?
你沒事吧。
祝平娘無法想象,但是她知曉這事兒不是她一個人能夠兜的下的。
“桐君,你何時會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了。”李知白驚詫。
“實話說,我不想你留在這兒。”祝平娘如實說道。
外人的看法只是她說服自己的工具,她本人…也是抗拒的。
這可是她的阿白,與她這樣五孽沾了三孽的壞女人不一樣。
祝平娘認真的看著李知白,說實話,她到現在都沒有明白李知白為什么忽然要加入花月樓。
很奇怪啊。
“阿白,我先提醒你一句。”祝平娘指著宴廳的方向:“云淺可不是我這兒的姑娘,你就算來了,也瞧不見她的。”
“…”李知白。
她當然知道云淺不是青樓的姑娘。
說這個做什么。
祝平娘嘆氣:“所以我才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這究竟是怎么了?
是天要塌了嗎?
祝平娘伸出手這在額前擋著那天上的小雨,說道:“阿白你大老遠跑過來,就是為了一時興起,入我的花月樓?”
“不算是一時興起。”李知白能理解祝平娘無法接受,可她的確是下定決心的。
可以說,從在宴廳中發現石青君的那一刻,無論祝平娘同意與否,李知白在得到答桉之前都不會離開這里了。
祝平娘能夠感覺到李知白是認真的,無奈:“我能追問一下為什么嗎。”
“看看你這里的姑娘有什么特殊的。”李知白說著,想起了掌門對面那些少女時的溫和態度。
“果然…嗎。”祝平娘若有所思。
如果說李知白是因為她方才的道心不穩而要留下觀察一些時日,她能理解。
可為什么偏偏要加入進來?
這才是祝平娘所不能理解的。
你要看青樓姑娘的生活方式,不代表要把自己變成青樓姑娘吧。
“不會是…因為我吧。”
因為她做了青樓的班主,所以李知白想來陪她?
祝平娘不禁有些懷疑。
自己有這么大的臉嗎?
好像沒有?
“想好了嗎。”李知白搖搖頭:“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
她是通知,桐君只需要回答她就好。
“阿白,就算你很好看,不過我這是講女子六藝的。”祝平娘回過神來,理智逐漸回歸。
她方才強迫自己冷靜的和李知白對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是知曉我的,會的就那些。”李知白心想祝平娘了解她,所以在等待這她的回應。
“老板娘?”祝平娘小心翼翼的說道。
老板自然是她這個班主。
李知白:“?”
“阿白你別這樣看我,只有這一個可能,不是我要占你便宜。”祝平娘手指捏的發白,就算是殺了她,她都不可能讓李知白真的做什么青樓的姑娘。
既然知道不可能讓李知白放棄,那她就要解決問題。
一般的青樓姑娘不行,管事也不行,因為只要進來,到底會沾了風塵,污了她阿白的名聲。
思來想去,就只有‘班主夫人’這個身份最為合適,因為到時候即便這個消息傳了出去,聽到的人也不會真的以為李知白入了青樓,只會認為是自己這個神經質的壞女人又拽著李知白胡鬧。
所以,這是唯一的選擇,祝平娘經過了深思熟慮。
她知道如果李知白下定決心的事情,就算再荒唐,僅憑她也是不可能扭轉她的心意的。
“就不能是普通的姑娘?”李知白怪異的看了祝平娘一眼。
“你能不能為我想想。”祝平娘惱了,她使勁撕扯李知白的衣袖:“要讓你留在這兒,我要有多大的心理壓力,你還要去做普通的姑娘,就是要我去投河。”
祝平娘大有李知白不同意就要從這畫舫上跳下去意思。
“…也是。”李知白默許了祝平娘撒嬌的舉動。
她知道她要留在花月樓這件事有多離譜,比她第一次彈七弦都離譜。
說到底,這件事本就是她的任性,桐君是‘受害者’,自己是要慣著她一些的。
“可為什么是班主夫人?”李知白問。
“阿白,我頂著這么大的壓力,你不給我些甜頭?”祝平娘扯了扯嘴角:“那我連夜把花月樓散了,妮子們全帶山上去。”
她這是明知道擋不住,想法子讓自己更好接受呢。
如果能讓李知白暫時以奇怪的身份留下,讓她頂什么壓力,她都認了。
“當然,只是對下面的妮子這么說,算是個玩笑話。”祝平娘解釋道。
她不會真的得寸進尺。
“主要是,我在那群妮子心里的地位還是很高的,阿白你想快速融入進來…總歸是用與我相關的身份會好一些。”祝平娘說道:“快點融入進來,方便你觀察這兒的丫頭。”
祝平娘說著,就是一萬個不能理解。
青樓里的妮子有什么好看的,值得李知白踏足?
“融入進來…嗯。”李知白心想桐君說的有道理,她之所以要加入花月樓而不是選擇旁觀,就是想要用最親近的方式來近距離接觸一下這兒的姑娘。
若是掌門常來。
說不得…
她也有機會與她打上一輪巧牌?
“所以為什么我不能是你姐姐。”李知白問。
“私心,私心。”祝平娘揉著眉心:“我不問你理由,你…也讓著我些吧。”
不然,她真的會頂不住壓力的。
其實不止是私心,如果只是姐姐那還是不合適,畢竟她這個妹妹是會定期出臺演出的。
還是得和自己綁上,才能將所有火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阿白…就隨她怎么在樓里胡鬧了。
祝平娘眉間緊蹙。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由她來縱容李知白的小性子…該說風水輪流轉。
“隨你吧。”李知白輕輕搖頭。
“還有一件事。”祝平娘看著李知白。
“什么。”
“你要留在我這里,不,是要加入進來的事情,長安知道嗎?或者說…你要怎么與他說?”
告訴他。
長安,你先生要入花月樓了,沒事多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