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走過去,手順勢就貼在了溫梨身上,松開內襯。
與以往瘦小的她不同,溫梨的身子長得很開。
是因為一個是貍花,一個是長蟲?
雖說她的血脈來自碧鱗蛇,可說到底也算是青蛇。
阿青覺得貍花比蛇壯實些,也正常。
說起來。
這溫丫頭,生的還真的是好看。
此時,給溫梨細致的穿衣裙的阿青感受著手上的溫軟,瞇著眼睛:“姑娘,轉個身,妾給您理一理襟子。”
“我知道了。”溫梨笑了笑。
她在對待普通的姑娘時,總是最溫柔的性子。
而且…
半妖嗎。
溫梨瞧著阿青那毫無遮掩的眸子,感受著自己身上來自她輕細的手法,反而起了些她自己都不了解的情緒。
自己是在…高興?。
溫梨感覺她現在的心情很好。
也許是因為知曉馬上就可以見到師弟與云師妹。
也許是可以品嘗師弟的手藝。
又或者,溫梨發現天底下也有半妖能好似阿青這般平靜的生活…很欣慰。
在這一刻,溫梨覺得師伯是很厲害的人。
無論師伯怎么樣的不靠譜,可她總歸是給了半妖姑娘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和盼頭。
“姑娘,抬手。”
“嗯。”
隨著阿青開口,溫梨微微抬起手,讓阿青雙手自她腋下穿過,繞上了一層綢子。
溫梨認真看著面前這個分明是半妖,可是穿衣動作熟練、眼神認真,不見一絲一毫自卑和惶恐、不安的女子。
她沒有想到有一天,居然也能瞧見半妖出身的女子這般熟練的融入身邊的環境,哪怕阿青只是做一個侍女,哪怕她還要上臺演出,可…對于半妖的姑娘而言,這便是師伯給予的救贖。
一如當年給予她的東西。
在這一刻,同樣脫離了半妖桎梏的溫梨,心中竟然說不清道不明的對著面前這個融入花月樓的阿青產生了一絲…淡淡的羨慕。
那艷羨很短暫,短暫到讓人不可思議,可溫梨還是很敏銳的捕捉到了。
是的,作為暮雨峰大師姐的溫梨,在這一刻居然在羨慕花月樓里一個普通的侍女。
“姑娘,您的身材…可真是好。”阿青笑著。
“嗯…嗯。”
顯然,溫梨很不適應這種話題,她仔細看了一會兒面前這個阿青姑娘,發覺能在她眼中看到的情緒很少,負面情緒更是一絲一毫也找不出。
溫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師伯將這個半妖姑娘保護的極好,在她的身上…溫梨隱隱能夠看見自己所追求的安寧。
想來,這個半妖姑娘的日常應當是重復性極高的、日復一日不變甚至是枯燥的,無非是做侍女的工作、出臺演出、休憩。
三點一線。
可這般枯燥的東西,恰好是對于半妖而言最為珍貴的寶物。
溫梨感受到阿青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腰上,似是在故意…占她的便宜?
應當不是。
在量她的腰圍吧,估摸著有什么衣裳要穿。
隨著阿青的手在溫梨纖細腰肢周圍輕劃,溫梨一動也不動,只是在想一件事。
‘有時候,知道的少一些,總是能這樣安心的嗎?’
如果當年的自己也無知,是否能過的如這位阿青姑娘一般平凡?
會產生這樣想法的溫梨,并不是逃避、懦弱的人,仔細去看,她的眼眸一片澄明。
她只是在以旁觀角度去思考每一個問題,這樣才能更好的洞悉本心。
毫無疑問,溫梨絕不愿意做無知的人,她所要的長安,也不是阿青姑娘這種被人保護之下、小小的長安。
相反,這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反而會讓溫梨堅定內心。
若是這個世界能夠真正的‘長治久安’,那以后的姑娘,都會是阿青姑娘這般幸福吧。
“…姑娘總是盯著妾看,是瞧些什么呢。”就在這時候,阿青忽然開口。
“你是半妖,怎么不將眸子遮起。”溫梨問。
“往日是有遮過的。”
阿青搖搖頭:“如今平娘說了,都是自家的姐妹,一些事情長久的掩埋,總不是個事情。”
她語氣頓了一下,似是有些苦惱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不太長的裙子。
“今個有妾身的劍舞。”
“你要上臺?”溫梨問。
“算是借著這次機會,向姑娘們公開我半妖的身份…雖然姐妹們早都知曉了,可總是要有個正式的場合的。”阿青眼睫微顫:“今兒,有徐公子鎮著場子,便最合適不過。”
徐公子?
是說師弟啊。
溫梨敏銳的察覺到眼前這個侍女在提起‘徐公子’時,那一對淺色的眸子中閃過了明亮的情感。
又是一個在意師弟的姑娘。
溫梨也不意外。
她倒是有些意外阿青這個侍女居然能夠很平和的與她說話,而且…似乎百無禁忌,好似沒有將她當成外人。
溫梨就算不會自詡為美人,可阿青之外花月樓女子對她的態度,她也見識過了。
與那群眼中冒火的女子相比,能夠這樣平靜對待她的阿青姑娘…首先就是與眾不同的。
溫梨覺得也許是半妖的經歷,讓阿青相比其他女子養成了穩重的性格。
“姑娘,今個有妾的劍舞,您看了可莫要笑。”阿青站直了一些:“一想到要在您這樣的仙門弟子面前使劍,還真是羞人,該說是伏羲門前算八卦了呀。”
不入流的劍舞,在溫梨這樣的姑娘看來,可不就是好笑的嗎?
“你知道我會使劍?”溫梨意外的看著阿青。
“總覺得姑娘的模樣一瞧起來,神色淡漠的,便是像那劍客。”阿青說著,指了指一旁黑色的破舊的衣裙:“那些是劍痕吧。”
“嗯。”溫梨應聲。
仔細想想,半妖能平安長大,會防身手段是必須的,不值得她驚詫。
“不會好笑的。”溫梨說道。
“什么?”阿青沒有明白。
“劍舞,沒有什么好笑的。”溫梨神色認真。
阿青似是沒有想到溫梨居然認真的回應了她的玩笑話,低著頭繼續忙碌:“妾知曉了。”
“嗯。”
溫梨輕輕點頭,她不繼續詢問,而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對著阿青開口。
“我也是半妖。”
在溫梨的視角中,名叫阿青的侍女分明愣了一下。
“姑娘…姑娘說什么?”阿青驚愕的看著溫梨,似是整個懵掉了,那清澈的眼神中寫滿了愕然。
溫梨心想顯然,在侍女眼里,自己這樣的仙門中人絕對和半妖沾不上邊。
“我也是半妖的,與你一樣。”溫梨語氣緩和的讓人安心:“所以,不礙事。”
“嗯…”阿青低著頭,像是在消化這個信息。
溫梨不在意。
要知道,她是半妖的消息,就算是對著徐長安、對著那些師妹都沒有說過,卻對著一個侍女說出口了。
自然不是她心血來潮,而是這就是祝平娘的吩咐。
溫梨是很聰穎的姑娘,祝平娘先前與她說過她的苦惱,又特意讓阿青這個半妖來服侍她…心思昭然。
總的來說,就是用自己半妖的身份,來刺激一下同為半妖的阿青的上進心。
半妖是能有未來的?
大概是這樣吧。
溫梨不太了解讓自己做這種事的意義是什么,但是她承了師伯的情,吩咐的這種小事兒,舉手之勞。
溫梨簡單思考了一下,就能理解祝平娘的做法…但是她能夠理解,卻也有無奈。
她能明白師父提起師伯時候,為何總是咬牙切齒,一幅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了。
祝前輩,那位桐君師伯,一片真心不在暮雨峰的師妹身上,反而對塵世里姑娘如此的上心,連幫助一個半妖姑娘融入花月樓…都算計到了極處。
這種事情,在師父她們的心中,一定是沒有什么意義、浪費時間的。
可溫梨始終認為,一件事情有沒有意義,只有自己才知曉,旁人是無法給出定義的。
在溫梨心思活躍的時候,阿青也想了許多,她繞到溫梨的身后,看著面前女子的身材。
很好奇。
玩笑歸玩笑,阿青此時是真的有些想要知曉,溫梨一個半妖,而且還是一個已經完全被引出心底血脈悸動和殺戮欲望的存在,是如何變成如今這般溫柔的樣子的。
對一個侍女尚且如此。
簡單接觸之后,阿青就很清楚,溫梨這個看起來難以接觸,神色冷淡的女子內在的溫柔。
她承認,如果當年溫梨入得不是暮雨峰,而是跟著她…定然不會成長成這樣的性子。
難道,石青君就真的比她會教小姑娘嗎?
怎么可能。
不是阿青看不起石青君,相比于石青君那個超然的仙子,阿青覺得自己這個半妖都比她更有人性。
就拿眼前的溫梨舉例。
阿青眼中鍍上了一層熒光。
在阿青的視角中,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溫梨神魂上的缺陷與弱點,那是祝平娘強行分離溫梨半妖血脈所留下的缺口。
倒不是說半妖血脈是這么難以分離的東西,而是溫梨的天賦實在是太好了,執行難度超出祝平娘的想象,她為了盡可能保留溫梨的天賦,難免就做不到完美,殘留的缺陷雖然并不會對如今的溫梨有什么影響,說到底只是神魂上某一個區間的波動不穩,甚至就算被祝平娘發現了,她估計也不會認為這是缺陷。
畢竟溫梨距離乾坤境還遠著呢。
這種不穩定的缺陷波動,并不能被人利用對付溫梨,唯一比較明顯的缺點就是神魂不穩會影響到日后溫梨沖擊“乾坤境”。
這個神魂缺陷在的話,溫梨幾乎不可能進入乾坤境。
問題是到現在為止,青州一共就兩個乾坤境。
但是…大小也是個不穩定的東西,誰知道這種缺陷會不會因為溫梨心態轉化而惡化?
最關鍵的是…對于乾坤境的存在而言,溫梨這種神魂上的缺陷傷口完全就不是什么麻煩的東西,她可以輕松抹去祝平娘分離溫梨血脈留下的痕跡。
是真正的舉手之勞。
石青君呢?
石青君舉手之勞她舉手了嗎?
就石青君那個女人的性子,若是真的在意自家小輩,就不會讓溫梨神魂上的缺陷一直暴露在那里了。
連舉手之勞都沒有做,足以見得…石青君對于小輩完全是不關心、不在意的。
阿青瞇著眼睛。
又感覺也正常。
若是石青君有了感情,會關心小輩,那才奇怪。
‘沒用的女人。’
阿青這樣想。
就是因為石青君不在意小輩,才讓分明渾身都是秘密的徐公子…還在做什么弟子,雖然看起來公子好像甘之如飴,但是阿青還是覺得十分怪異。
能說是暴殄天物嗎?
就算是阿青,看著能夠讓道韻退避三舍的男子在廚房里做飯,也…也想嘗嘗味道。
阿青心想還是自己大方,直接給了公子一個第一席的位置。
比起石青君而言,自己應當更像是個“好人”?
對了。
阿青不動聲色的抬起手,有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氣息順著溫梨的衣裳游龍一般而上,隨后…輕輕鉆進了溫梨的眉心。
溫梨也完全沒有注意到這細微的波動,反而有些在意的低著頭。
此時,她的衣裙已經換好了。
溫梨不懂衣裙,所以她如今穿的衣裙、打扮都是面前這個侍女挑選的,具體成型后是什么樣子,溫梨也不太了解。
“姑娘,您瞧瞧這衣裙,可還滿意。”
阿青說完,眼看著溫梨走到鏡子旁,便掩面笑著。
她認為自己又贏了石青君一次。
就在剛剛,石青君一直忽略的,溫梨神魂上分割過的痕跡,被她細致的抹去了。
阿青會做出這種事情的理由有許多。
比如想再贏石青君一次。
比如因為溫梨是祝平娘的晚輩,而她還算喜歡那平娘。
比如,公子和這位溫姑娘有很明顯的關聯,結一個善緣總是好的。
可最重要的,還是她想做,就去做了。
阿青覺得,就方才的相處來看,她與溫梨的相性還是不錯的?
誰說貍花是蛇的宿敵。
溫梨:“?”
她看著鏡子里那個陌生的存在。
這個端莊的麗人…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