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娘感受著懷中信箋上文字的沉重,似是隨口問了句。
“長安,你有沒有和溫梨說過,她練劍的姿態…不甚好看?”
她神色澹然,如同真的只是想到這里順嘴提了下。
然后就把徐長安給問懵了。
徐長安忽然有有一種其實面前站著的不是祝平娘而是云淺的錯覺。
這種話題無來由的躍遷并且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和云姑娘可太像了。
徐長安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話。
說溫師姐練劍不好看?
做人怎么能不知好歹?
先不說師姐那飄逸到足以迷倒萬千少女的瀟灑飄逸劍法會不會難看,要知道他可是很珍惜被師姐指點的。
對于他而,能學到溫梨表現給他看劍意的百分之一都是天大的幸運。
沒看見司空鏡三番兩次找他會面,最終目的都是能讓師姐指點?
徐長安覺得,溫梨手中的劍可比什么風景、美人要有魅力百倍千倍萬倍。
這怎么可能不好看?!
分明是最好看的。
溫梨的劍,在徐長安心里暫時僅次于云姑娘——畢竟,但凡能學到幾分本事,都足夠他自保。
至于說溫師姐本身是不是好看的,徐長安倒是沒有怎么在意過。
好看興許是好看的吧。
不過徐長安以為溫梨不是女子的好看,他下意識還是覺得溫梨是俊朗神豐的氣質。
比起形容女子的漂亮美艷,英俊冷酷這種中性的詞更符合徐長安心中對溫梨的定義。
所以一時間,徐長安被祝平娘給弄湖涂了。
“祝姐姐,我怎么會說出這般不知好歹的話。”徐長安匪夷所思的看著祝平娘:“您是聽見什么流了?”
徐長安覺得有些好笑。
不會真有人造謠他說溫梨的壞話吧,這種事情別說溫梨不會信,就算是暮雨峰那些師姐也不可能相信啊。
難道…
祝前輩信了?
徐長安看著祝平娘,搓了搓手。
祝平娘對上了徐長安那疑惑的視線,眼神飄忽:
“流…算是吧,你也知道最近溫梨的變化有些大嘛,然后就有人說她會忽然換了裝扮是不是受了你…不,受了云妹妹的影響…嗯,溫梨現在是云淺的引路人,會有這種傳也很正常。”
“師姐…變化有些大?”徐長安有些不解的看著祝平娘。
師姐最近有變化嗎?
還真沒怎么注意。
他最近些時日去溫梨那兒都光顧著玩弄小花了。
“你沒注意到啊…”祝平娘愣了一下,隨后眼角抽了抽:“行吧。”
“長安…不甚明白。”徐長安搖搖頭,認真的說道:“不過,師姐非是會被外物動搖本心的人,她有什么改變,只可能是她內心的轉變,與旁人無關。”
所以,他不覺得溫梨如果有什么改變會是受到云淺的影響。
“你倒是信任那丫頭。”聽著徐長安那斬釘截鐵的語氣,祝平娘憋了一會兒,沒話說了。
溫梨不會被外物動搖本心?
她很像罵徐長安一句‘你知道個屁。’
溫梨都要放棄走劍之大道了,這不叫動搖本心,那什么叫????
祝平娘深吸一口氣。
要淑女…要淑女,不能丟了女子的涵養…
“…呼。”
剛吐出一口郁氣,她就見到徐長安苦笑一聲。
“我不相信師姐也不行啊。”徐長安無奈的攤手:“即便師姐真的有什么變化,那我也不能說師姐是被我家那位影響的。”
溫師姐的迷妹可是很嚇人的,要是溫梨被云淺給影響的換了性子,那可就惹上大麻煩了。
所以溫梨絕對要是堅定本心的,他不相信溫梨也得相信。
不然溫梨但凡有個一根汗毛的變化,云淺可就攤上事了。
“你…”祝平娘眼角忍不住抽動,她怪異的看著徐長安。
這孩子…
也太現實了。
確實。
想一下,若是溫梨要放棄學劍的消息傳了出去,那但凡這段時間可能會影響到她的人都會惹上大麻煩。
“祝姐姐,長安也是沒有辦法,您可別笑話我。”徐長安嘆氣。
“我笑你做什么。”祝平娘啐了一聲:
“你說的有道理。”
回了徐長安一句后,祝平娘垂下眼簾。
不是他?
說實話,她之所以這樣問徐長安,是因為她在知道溫梨準備放棄做劍修之后的第一反應是——徐長安說溫梨練劍不好看了?
是不是因為徐長安覺得溫梨練劍不好看,所以溫梨才要放棄的?
聽起來有些可笑,可這的的確確是祝平娘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
但是冷靜下來又覺得溫梨應當做不出這么幼稚的事情,徐長安…也不是會說出那種話的性格。
所以,溫梨要放棄做劍修可能和徐長安真的沒有關系。
畢竟,徐長安目前勉強也算一只腳邁入了劍修的門檻。
“算是姐姐冤枉你了。”
“…冤枉?”
徐長安更不明白了。
祝平娘輕輕搖頭,也不解釋。
她心想和徐長安無關的話,那事情就真的不好解決了。
罷了,她先去和溫梨好好談談,若是真的勸不動,再想辦法…關門放長安。
徐長安說的話,對溫梨應當還是會有作用的?
可是真正讓祝平娘覺得棘手的是有可能徐長安出馬也沒有用。
溫梨對徐長安的態度很明顯還是模湖的,那丫頭自己都摸不清楚她對徐長安的感情,這種時候讓徐長安去勸…起反作用都有可能。
‘真是的…好好的怎么就亂了道心呢。’
祝平娘眉頭緊鎖。
難道,溫梨也和青蘿差不多?
莫非是徐長安過于轉移,完全不花心的,所以溫梨看不到希望,自暴自棄了?
“咳。”祝平娘清了清嗓子,然后依靠在走廊的窗邊伸了個懶腰:“長安,姐姐有個事兒想聽聽你的想法。”
“您說。”徐長安點頭。
“我手低下有個清倌兒贖了身子后,機緣巧合之下和一個適齡的男人好上了,我能夠看出來這倆人是有感情的,可…那男人已經有了妻子,妮子嫁過去只能做妾。”祝平娘緩緩說道。
徐長安聞,點頭。
這事情是很常見的,沒有什么好意外的。..
祝平娘有些感慨的說道:“妮子本身和男人是相愛的,也不介意嫁過去做妾,可…妮子這兩天有些猶豫,因為若是那男人真娶了她做妾,便是對他發妻的不忠甚至侮辱,他妻子是個名門的大小姐,家室清白,為人賢惠,常理上即便納妾…也絕不可能讓一個清倌進門。”
真進了,男人最多落個風流的名聲,對方的妻子可就折了大臉面了。
徐長安安靜的聽著,表示理解,疑惑的問道:“所以…他不愿意納妾了?”
“仍舊愿意。”祝平娘搖頭:“畢竟良人也算是真心互相喜歡的,他鐵了心要納妮子做妾。”
“那還有什么問題。”徐長安不懂了。
“可妮子不想嫁了,她現在糾結的是…如果這個男人為了她都能不在意發妻的臉面,是否說明…他本身就是薄情、不值得托付的。”祝平娘攤手:“很可笑吧,分明人家喜歡她,她反倒是畏手畏腳了。”
“我不覺得有什么可笑的。”徐長安面色認真:“發妻都如此,又何況一房小妾。”
“哦?”祝平娘意外的看著徐長安:“你覺得不嫁的好?”
“嗯。”徐長安點頭。
“也是奇了。”祝平娘驚詫的看著徐長安:“我以為,以你的性子會不置可否,說自己不了解所以不好提建議呢…”
卻不想徐長安這樣的果斷。
“祝姐姐。”徐長安有些無奈:“我平日里是優柔寡斷了些,可也不至于這般迂腐吧。”
“那可不好說。”祝平娘冷哼了聲:“所以,你為什么說不許嫁,我瞧著那男人對她可是寶貝的很。”
“常娶妻去賢,納妾納色。”徐長安搖搖頭,輕聲道:“妻賢都可折,又何況是妾,非是良人。”
祝平娘不滿的看著徐長安:“你都沒見過那男人,就知道非是良人了?”
徐長安卻笑了:“祝姐姐,既然姑娘已經猶豫。”
說是猶豫,其實…就已經有了答桉了。
徐長安沒有替姑娘擅自做主,純粹是他看出了這個事情其實已經定下來。
當清倌姑娘心里產生了猶豫之后,她就絕對不可能嫁過去做妾室,祝平娘也絕隊不可能同意。
對于這些花月樓的姑娘而,真想嫁便是決絕的,又怎么會猶豫。
“你倒是聰明。”祝平娘嘆氣:“可我還是覺得很可笑,分明…難道有個不嫌棄還真心喜歡他的男人,卻因為要娶她而不能成,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事…話說這樣話,我手里的丫頭不都嫁不出去了?”
“正妻非名門,納這兒的姑娘做妾便算不上是折辱了。”徐長安說道。
“行吧。”祝平娘深深看了徐長安一眼。
她感覺到了。
徐長安自己可能沒有發現,他對于男子有了妻子還納妾這件事…十分的抗拒,甚至在聽到對方有個出身名門的賢惠發妻后,眼里隱隱出現了一種輕視。
她曾經問過徐長安愿不愿意納妾,徐長安那時候說不愿,祝平娘也沒有怎么忘心里去。
如今確實真的有些知曉他的態度了。
他對于男子納妾的不屑、鄙視甚至厭棄溢于表。
尤其是當徐長安說出那句“娶妻娶賢,納妾納色”時候的語氣,看的出來他對這句話的不屑一顧。
他不覺得清倌人反悔可笑,卻覺得這句話可笑。
要知道,徐長安平日里的性子溫潤安靜,極少會有這種輕蔑的態度,而此時…
足以見得徐長安本身對于男人納妾這件事是極度反感的。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男人?
祝平娘有些不能理解。
縱觀古史,有能力的男子三妻四妾是極為正常的事情,相比之下,守著妻子一人才是不正常的那個。
可清倌兒和男人兩情相悅的納妾他都是這種態度,若是再沒有感情,祝平娘覺得徐長安都能嘲諷出聲。
“你…很奇怪。”祝平娘盯著徐長安。
“…?”徐長安不甚明白祝平娘又怎么了。
他自己其實不太清楚自己的語氣,可他的的確確對于男子納妾這件事沒有任何的好感,人心只有那么些許的地方,能放下一個人都很困難了,又怎么會去分心?
別說什么都喜歡的話,徐長安聽了這種話才真的會笑出聲。
“長安,你覺得…納妾是很可笑的事情?”祝平娘忽然出聲。
她現在已經隱隱覺得不妙了。
如果徐長安是這樣的態度,那…她的青蘿可怎么辦…
“可笑。”徐長安這次沒有再保持中庸,而是很認真的說出了自己的態度:“很可笑,我…不能理解。”
若是真的感情出了問題就和理,為一己私欲找理由?他看不上這樣的事情。
他不知道祝平娘為什么要這樣問,可事關他對云姑娘的態度,徐長安不愿意對這個時代妥協。
“我不覺得納妾有什么好笑的。”祝平娘搖搖頭:“古語既然說了娶妻娶賢,納妾納色,這件事本身就是能被接受的,所以奇怪的不是他們,而是你。”
“祝姐姐。”徐長安搖搖頭,聲音揚起了些:“我認為古語“娶妻娶賢,納妾納色”的真正內涵就是勸人最好不要納妾。”
“嗯?”祝平娘愣了下:“你說什么呢,不讓納妾為何還說納妾納色?這不就是讓分清楚妻妾,維持家族穩定嗎。”
妻賢則家穩,妾…只要好看就行了。
祝平娘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句話是都不是讓男人不要納妾,而是提醒他們…納妾的時候要有個賢妻,提醒他們妾室只有色,是個玩物,莫要認真。
聽著祝平娘的話,徐長安嘆氣,語氣平和,他想起了方才過來讓他抱抱的云淺,勾起嘴角:
“多靜坐以收心,寡酒色以清心,去嗜欲以養心,觀古訓以警心,悟至理以明心,養心莫善于寡欲,因此最好就是一心一意對妻子好,才是這句古語的內涵。”
“祝姐姐,既然取妻取賢,那這便是最好的色,長安是這樣以為的。”
“…嗯,嗯…我知道了。”祝平娘怔怔的看了一會兒徐長安,低下頭。
她不知怎么的,心跳有些加速。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