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是怎么看待云淺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可當云淺被徐公子扶著下馬車的時候,她腦海里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姑娘是弱不禁風的大小姐。
又覺得她是極為好看的。
尤其是被公子扶著時,袖口瞬間露出的手腕,那片好似午后暖陽映著一片雪白的光澤,而光澤下,是一雙漂亮至極的雙手,修長白皙,讓人無法忽視。
而經過這種美麗所帶來的沖擊感之后,就覺不自覺的得云淺會是高貴的。
那種感覺很奇怪,并不需要任何的邏輯支撐,就好像冥冥之中…只是看了云淺一眼,就會發自內心的戰栗。
阿青無法意識她到作為靠近天道之人,對云姑娘出現的感覺受到了天道的影響。
因為無知,所以阿青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看著云淺的那種感覺認為是恐懼——她沒有害怕的理由。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她對于云淺的認知受到了徐公子的影響和加成。
畢竟當她莫名將被道韻囚籠抹殺的時候,是徐公子撐著傘緩緩走過來將她拖拽出了泥潭。
那時候徐長安身上所傳來的、阿青仍舊記在心里的胭脂幽香…就是來自于這個云姑娘。
所以她才對云淺這樣的有好感——阿青是這般認為的。
但讓阿青對云淺這樣在意的,還是因為云淺在使用她用過的緞帶。
之前云淺戴著席帽,她沒有看見自己的緞帶,還有些失望與慶幸。
失望是沒有瞧見公子的夫人用青色緞帶的樣子。
慶幸是沒有瞧見,不用對比自己和云淺在身為女子之上巨大的貧富差距。
但是此時瞧見了云淺后,阿青卻不在意云淺遮面下的臉和衣裳是什么樣子了。
因為這個云姑娘此時很疲憊。
這個姑娘是怎么了,怎么一幅沒有睡醒的模樣,晃晃悠悠的樣子就從門前蕩了過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云淺那一閃而過的精致面龐上好像帶著和她家的妮子睡前一樣的困乏和…期待?
如同黃衣少女睡前來找她要貼貼時候,有那么一丁點的相似。
阿青疑惑的稍稍蹙眉。
她興許不該在意這些小事兒,因為沒有什么意義,也許外頭的溫梨更加值得她去多看兩眼。
但是…
那可是徐公子的結發妻子。
阿青并不是天真的人,她可不覺得如果徐長安是什么“仙人轉世”,有著天大來頭的話,作為徐長安妻子的云淺會是什么普通人。
再說哪怕她真的是什么普通人,那成為公子的妻子之后也已經不是普通人。
但是阿青覺得自己還是沒有理由接近那云姑娘。
畢竟,她自己知道,當那少年人趁著一把傘走到她身邊替她遮擋住雨水、驅散囚籠后…她的確是心動了的。
作為一個理智的女人,阿青不會回避這一點,所以哪怕被自家丫頭屢次拿徐長安開玩笑,她也不會去反駁什么。
而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在沒有任何理由的跑過去接近云淺…怎么有一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
就好像是小妾要進門之前去和正妻打好關系。
都知道徐長安最是寵著這位云姑娘,于是阿青這種走上去和云淺說話念想就怪異的緊,讓她如坐針氈。
也不怪阿青,她為了讓云淺的高貴感變得合理,默認云淺是徐長安的半身,和徐長安有著一樣的神秘,所以不自覺的就矮了一頭。
阿青看了一眼黃衣少女入睡的里屋。
要是那丫頭在…一定會攛掇自己上去和云姑娘搭話的吧。
畢竟云淺一個人的時候可是很罕見的,一會兒等宴會開了臺,她應當就沒有機會和云淺走近一些說話了。
此時,云淺不過是漏了一面,阿青的腦子里就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她在瞬間就思考了許多,然后一拍大腿。
就去搭話。
想去就去了。
而她很快也給自己尋好了理由。
于情,她現在是花月樓的姑娘,看著宴會的客人這樣差勁的狀態,過去攙扶一下云淺…哪怕是祝平娘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于理,徐公子如今可是她教中的第一席,作為教主,她關心一下教內的第一夫人…也不過分吧。
可不是小妾上趕著去巴結大婦。
阿青想到這兒,扶額,忍不住嘆息。
她已經廉價成這樣了,果然是受了祝桐君的影響。
好吧…實話說,她是真的有些擔心那云姑娘。
沒有任何復雜的理由。
主要是她看著窗子前云淺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朝著走廊深處而去,阿青都覺得云淺這般的虛弱,說不得下一刻就能撲到地上去。
要是磕著碰著,公子不得心疼死。
雖然這么說可能有些假惺惺的,可阿青在一瞬間真的有些擔心這個一臉困意的姑娘能自己把自己給絆著。
阿青柳眉微微蹙起。
這云姑娘讓人驚艷的面容之下,怎么…瞧起來瓜兮兮、好像不甚聰明的樣子。
祝桐君呢?
不是在給云淺備宴?
這姑娘怎么跑出來了,身邊還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看云淺這晃晃悠悠的,要是一個不小心從船上跌下去,嗆了幾口水…
那會發生什么事情阿青都不敢想。
于是她披上了外衣隱隱遮住短裙,走出了門看著云淺背影上那和她如出一轍的青色緞帶。
只是背影,屬于女子的曲線就撲面而來。
她不自覺的又低頭瞧著自己這一眼能看到繡花鞋的身材。
輸了。
很慘。
作為女子,她可以說是輸的一塌糊涂。
在花月樓里,長得好看的姑娘就是厲害,就是地位高的。
打架?那是粗魯的選擇,是最底層。
在花月樓的規矩里,她阿青給云淺當個丫鬟還真的是天經地義。
腳步頓了一下,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十分自然。
“云姑娘,夜湖船蕩,您倒是小心些,可別跌著了。”
阿青說著,自然而然的走過去,如同一個婢女一般輕輕攙住云淺的手臂。
云淺此時困意剔除了一部分,她有些奇怪的看著這個忽然貼上來的綠瞳姑娘。
是她啊。
“咳。”
意識到自己這忽然的出現有多么奇怪的阿青努力讓自己顯得正常。
她搖搖頭。
“您是客人,身邊沒有個人怎么行。”阿青小聲說道:“姑娘要去哪里,妾與您一道去就是…”
末了,她還一本正經的擔心道:“姑娘若是在船上摔著了,我們這些丫頭的臉面可就都丟的干凈了。”
說話期間,阿青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分明云淺都還沒有說話,可她耳上自己就起了一抹紅暈。
沒辦法,近距離攙扶著才能感受到云淺的身子有多么柔軟。
最關鍵的時,她可以嗅到云淺身上那淡淡的胭脂香氣,與之前徐長安身上的如出一轍…
也許是生死之間,所以這些香氣她的印象極其深刻,喜歡的不得了。
此時的阿青,在云淺一個字都沒有說的情況下,輕而易舉的就被俘虜。
她現在覺得那些花月樓的姑娘一個個的都是傻子,居然都跑去看溫梨,反而讓云淺一個人待著。
讓服侍云淺出門機會平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此時,煙水碧波,湖面上有霧氣逐漸擴散,不斷有水涌起,晃動上面的那些畫舫。
阿青低著頭,卻能看見云淺那青色緞帶輕輕搖晃著,時不時擦過她的衣裳。
收集過道韻、受到過天道影響的阿青在云淺面前…就好像變了一個性子,仿佛真的回到了那有些懦弱的少女時期。
天道都怕,何況于她。
阿青有些沒底氣的低下頭,覺得自己這種沒有提醒,上來就抱人家手的行為…是有些僭越了。
和阿青一腦袋雜思和算計不同,云姑娘完全沒有想太多,或者說她現在體力不足,根本就沒有想。
‘累了,想見夫君。’
‘這個姑娘…哦,是她。’
云淺對于阿青還是很喜歡的。
所以她在阿青貼上來后,完全沒有任何的思考,便點點頭,將自己要去的地兒和她說了。
“…去…去找公子是嗎,妾知曉了。”
阿青意外于云淺居然這樣的好說話,然后就攙著云淺往廚房的方向而去。
對于云淺來找徐長安,她倒是沒有意外。
意外的是,這姑娘看起來冷漠,實際上卻這樣的…溫柔?
阿青沒有做過婢女的活,所以她知道自己攙著云淺的姿勢不標準,但是云淺也沒有抗拒什么的,盡可能的依著她。
而且…
阿青在接近云淺之后,心里的那些旖旎消散的干凈。
她現在知道云淺怎么這樣腳步虛浮了。
這姑娘身體是不是有些太過于差了!
公子便是這樣照顧云姑娘的嗎…
阿青又若有所思。
如今的徐長安顯然不知道他的特殊,阿青覺得說不得她都比徐長安更加知道他身上那些怪異的地方。
說起來,公子很喜歡姑娘。
若是她能對云姑娘好一些,是否能得到一些公子的好感呢。
罷了,也不好說等徐長安真的覺醒了記憶,誰知曉他是怎么樣的性子?
但就阿青個人意愿來說,她更希望公子是表里如一的,畢竟…
她真的是好不容易心動一次。
走廊里很安靜,只有兩個姑娘的腳步在周圍回蕩。
阿青真的是很好的、做了一個婢女的工作。
云淺感受著身邊女子愈發認真的面容,此時也有些回過神來。
她輕輕打了個哈欠,忽然停下腳步。
“云姑娘?”
云淺忽然停住,讓阿青愣了一下,隨后跟著停下腳步,順勢取出手絹遞給云淺。
作為侍女,無論大小姐要做什么,這種時候遞過去手帕總是沒有錯的。
云淺眨眨眼,疑惑的看了一眼阿青遞過來的手帕。
她不要這東西啊。
云淺只是才回過神來后,想要仔細看看這個會讓徐長安喜歡的、名叫“阿青”的姑娘。
畢竟,徐長安身邊的女子,從柳青蘿、溫梨到李知白祝平娘她都已經近距離瞧一個遍,只有阿青…她沒有仔細的看過。
而阿青又和溫梨那些女人不一樣。
屬于阿青的這份因緣,是因為她的存在才和徐長安掛鉤的…所以,需要仔細看看。
云淺正想著,就見到阿青輕輕嘆息。
只見阿青拿著手帕貼上來,小心翼翼的擦去了云淺眼角因為哈欠而沾染的些許水潤。
擦完之后,阿青看著云淺那張讓人驚艷的面容,很滿意的點點頭。
好看的姑娘,就是要這樣時刻完美的。
云淺:“…”
她眨了眨眼,又覺得這個姑娘是真的不一樣。
她還是很喜歡阿青的。
原因有許多。
比如,柳青蘿,祝平娘、李知白、溫梨包括石青君也好,這些姑娘都是和徐長安接觸過一段時間才看上他的。
但是阿青不一樣,她是一見鐘情,所以比其他人都要更有眼光。
而是否有眼光,一直以來都是決定能夠得到多少云淺初始好感的重要指標。
還有就是…本來徐長安所有的因緣都來自于他自身,和其他人沒有關系。
但是阿青不同。
云淺看的很清楚,阿青和徐長安的因緣線就是來自一個她隨手抹去的東西,空出的第一席的位置落到了夫君的頭上。
所以,這段因緣是真切的、與她有關的。
是她多事,讓兩個本該沒有什么交集的人產生了因緣。
這樣一來,阿青在云淺眼里的確是一個有些特殊的姑娘,所以…云淺此時忽然停下腳步,是在想一件事兒。
按照書里說的,一家的妻妾都是有派系的?
她看過許多類似的書。
倘若所有的姑娘住到一起。
那么,李知白、祝平娘、柳青蘿、陸姑娘毫無疑問是一個圈子的,外頭的那個執棹少女也算是花月樓的人,該是不敢不聽陸姑娘的話。
溫梨和石青君沒有什么傾向,但是性子相近,也該是一起的…?
不對,溫梨和小花是一起的,石青君也和李知白關系親近。
總之,怎么分云淺都是自己一個人,沒有什么圈子。
但是,她看了看身旁這個像個侍女的阿青姑娘,又覺得她應當與自己是一條戰線的。
嗯,如果需要戰線那種東西的話。
云淺笑了笑,心想這些說是說給夫君聽,他又要不開心了。
云淺笑的好看,但是她一笑,阿青就不太自在,低頭看著自己的打扮,看看是不是有失禮的地方。
短裙有些丟臉,可她特意穿了外衣遮擋的。
“姑娘,您這樣看著妾…是…”阿青有些猶豫的問:“是看什么。”
“看你的眼睛。”云淺收起笑容,說道。
阿青聞,心里微嘆。
是啊。
半妖的眼睛,本就是這樣讓人好奇的。
“很好看。”云淺語氣平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