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李知白都很難將隱仙祝桐君與如今這個混世魔王女賴子聯系在一起。
可真要說曾經的祝桐君和祝平娘有什么一眼就可以認出的特點…不是修為,不是樣貌,不是修煉的功法,而是一雙白皙修長、漂亮至極的雙手。
無論是修行、琴藝,說一句祝桐君一身緣法的三成皆在手上都不過分。
所以,祝平娘會喜歡手指好看的姑娘,算是她個人的獨特愛好?
畢竟,李知白若是沒有一雙巧手,如何去細分那些混雜的草藥靈力,如何煉制精細的丹藥?
在以往的時候,祝平娘從未覺得一個男子的手會怎么樣的好看,畢竟骨架子擺在那里。
她還真的沒有在意過徐長安的手,若非是方才仔細盯著看他在那兒去蛋殼,還真注意不到那奇妙的韻味。
方才少年人持刀,那指尖劃過的軌跡,倒是真的讓她愣神許久,仿佛其中蘊含著什么東西似得。
到了祝平娘這個修行的境界,可不會莫名其妙的悸動…但是要說她頓悟的機緣就在徐長安一雙手上…要她去從晚輩的手上悟什么勞什子的道,那祝平娘覺得自己活該羞死在地縫里,也莫要外面了。
可喜歡就是喜歡,想要多瞧兩眼…也是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祝平娘可不會是委屈自己的人。
長安懂事,愿意聽她無理取鬧的要求去演曲子,但是她不能不懂事,所以讓徐長安上臺給青樓姑娘們表演是萬萬不可能,都不要說旁人,聽曲子的姑娘們的不滿都能把她淹了。
所以登臺是萬萬不能登臺的。
但是她對徐長安的一雙手又的的確確來了十二分的興致,畢竟心悸是偏不得人的,尤其是那從內心中涌出的,好像只要往前一步就能悟出什么東西來的感覺在祝平娘心上輕輕抓撓,難受的很。
說到底,也就是徐長安如今的身份朦朧,被掌門喚一句“仙人轉世”了。
不然,哪怕祝平娘覺得自己悸動了,也只是老牛吃嫩草的看自家小子的手發昏。
但是一旦沾染上仙人幾個字,就由不得祝平娘不感興趣。
反正絕非不是她好色,定不是。
以祝平娘走的道,徐長安能演奏一曲正好,若是不能,那其他辦法也行。
“長安,姐姐,不要你演曲了。”祝平娘一雙秋瞳熠熠生輝,她躍躍欲試的說道:
“來,給姐姐一拳,我試試什么感覺。”
徐長安這下是真懵了。
祝平娘的思維再怎么天馬行空,那也得有跡可循吧,這前腳才說要他上臺演曲,后面就要自己給她一拳??
發生什么了。
徐長安一臉懵。
讓他上臺倒是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畢竟徐長安自知欠前輩太多,如今無論如何都還不上,他又不在意名聲,給姑娘們演個曲算什么,云姑娘不在他還會猶豫一下,云淺就在當場,他便可以說一句百無禁忌。
嗯…等回了暮雨峰,徐長安覺得撂下姑娘去和師姐們下棋才更過分。
但是和祝前輩“動手”什么的,那是萬萬不成的。
“愣什么啊,聽不懂姐姐的話?”祝平娘極為興奮的說道:“長安,來一拳、一掌都可以,我試試能不能瞧出什么來?”
“…”徐長安哭笑不得,只能無奈的說道:“祝姐姐,晚輩…還是上臺演曲吧。”
“不成,讓阿白知道能活吃了我,就算阿白不找我麻煩,百草園那群沒臉沒皮就知道勾引別人家弟子的女人 也得借題發揮。”祝平娘使勁的搖頭:“姐姐方才說的是胡話,決計是不能讓你失了面子…不對,這個不重要,快,快打我。”
祝姐姐,您真的知道自己如今在說什么嗎?
徐長安一個人本來呆在這小小的廚房內還是挺自在的,可是如今倒是真的如坐針氈了,無他,他隱約感覺到祝平娘是認真的。
這個對他恩重如山的前輩,好像是真的想要讓他給她一拳。
徐長安:“…”
祝平娘:“…”
相顧無言,稍微的沉默后,祝平娘頭上起了一個問號,然后老臉一紅。
她光顧著抓住心里那點心悸去了,卻忘了這種無頭無腦的話徐長安哪里聽的明白?
于是祝平娘想了想,說道:“長安,姐姐我呆在這花月樓,其他人是怎么看我的?自甘墮落?”
“自然不是。”徐長安見到祝平娘去了那股子興奮勁,能夠好好溝通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他想了想,說道:“煉心。”
世人皆以為,祝仙子是在紅塵煉心。
“嗯,就是如此。”祝平娘一本正經的點點頭:“紅塵十丈,人海千里,這悟道的機緣究竟縮在哪個犄角旮旯里,誰也不知曉,所以…一瞬的心動都要抓住。”
“所以…”徐長安不解。
“所以,我想要做什么事兒,是不需要理由的,能明白嗎?”祝平娘攤手:“多數時候我只要心思豁達,做事情就不需要理由,也給不出理由,可能理解?”
如同她收養那么多的妮子,如同阿青這樣見面就心動想要帶回來的姑娘,便不需要多想。
任由念頭四通八達,這就是站在樓閣頂層的、來自祝桐君的底氣。
天底下能壓著她的人,能要她給一個理由的,真的沒幾個。
讓他打就打,別問理由。
“大概…能明白一些。”徐長安若有所思。
悟之一字,興許就是講究一個心血來潮,所以紅塵煉心的祝前輩思緒才總是跳脫的,他懂了。
難怪祝前輩有時候這樣的不靠譜。
“你明白就好,所以。”祝平娘指著自己的臉:“現在,我要你打我一拳,別問原因,打了再說。”
徐長安:“…”
啊這。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自己呢。
果然如祝前輩所言的,她的確不需要給什么理由。
徐長安無法理解祝平娘忽然的意思,他可以接受自己登臺,卻不能沖撞了長輩。
“祝姐姐,您是長輩,哪有…”
“果然,丫頭們說你有時候婆婆媽媽的,倒也不是假話。”祝平娘忍不住笑著:“我手底下的丫頭也沒有這樣你敬著姐姐,你信不信,我現在喚陸丫頭過來打我,她攥著拳頭就會上來欺我的身。”
徐長安:“…?”
不是。
自己不是在做飯嗎?
祝前輩不是在打蛋嗎?
怎么一個不留神,畫風變成這樣了?
祝平娘也不著急,反正徐長安又跑不掉,她眨了眨眼,心道自己果然很喜歡這個孩子。
畢竟,他是真的很敬自己,但是怎么就一點都不高興呢。
以及,祝平娘真的起了一些心思。
她全出力的天元陣法拿徐長安一點辦法都沒有,看來徐長安的防御幾乎是拉滿了。
于是想要試試徐長安的水平…說不 得,她的心悸就落在徐長安一雙手上了呢?
況且,最重要的是,女兒家向來講究有來有還的。
她貿然對徐長安出手。
徐長安就應當還回來。
不然,當長輩的就能用試探的理由對徐長安出手了?
哪怕這個長輩是祝平娘自己都不行,尤其在發現徐長安居然真的想要聽她的去登臺后,祝平娘就更愧疚了。
所以,為了心頭豁達,這一拳,徐長安是打也要打,不打也要打。
只是不能讓他玩鬧,得認真起來。
最好能給自己來一下狠的?
嗯…還有一個重要的道理。
這樣的話,她面對云淺時候的愧疚…說不得能輕一些?
“你在劍堂,阿白該是教過你,閑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外云卷云舒的道理,怎么如今行事束手束腳。”祝平娘緩緩說道。
徐長安聞言,無話可說。
這有關系嗎?
也就是祝平娘了,要是李知白忽然開口說讓他動她,徐長安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碰見心魔了。
“嗯…”祝平娘笑吟吟的拍了拍徐長安的肩:“我記得,你尋那些賊窩子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畏首畏尾的,你可不知道,陸丫頭知道你也殺過賊后,也是嚇了一跳的,到底是小孩子,怕血。”
徐長安苦笑。
祝平娘伸了一個懶腰,繼續說道:“以往見你受傷初次沾血后不放在心上,姐姐就沒有去開導你,如今到時候有些好奇…長安,你當時第一次闖那寨子,怎么不害怕?”
按照道理,這么一個會尊重長輩,目光溫平,心思良善的少年…讓寧愿登臺受屈都不想沖撞長輩的,也是下的去狠手。
莫非,是仙人意志的影響?
祝平娘很感興趣。
徐長安聽見祝平娘的話,也不免想起了自己初次動手時的事兒。
賊人項間血水緩緩溢出,雙目圓怔,在之后是強壯的身形倒地,鮮血噴涌。
歷歷在目。
“怕?”徐長安搖搖頭:“自是不怕。”
“不會覺得內心不安?”祝平娘問。
“賊人已絕,何來的不安?”徐長安不解。
“果然,你是不需要姐姐開導的。”祝平娘滿意的看了一眼徐長安。
她從來不覺得一個初出茅廬就能動手將一個半山寨子連帶周遭馬賊全部斬草除根的少年會是什么懦弱的人。
徐長安初次動手,殺了多少人?
只怕他記不清了。
那時候,祝平娘第一時間以為徐長安是殺瘋了,昏了頭。
可招他來見,才知曉難能可貴,沾血而不迷眼,心魔絲毫不生,戾氣半點不染。
也是從那時候,殺伐果斷但是卻心思澄明的少年才算是正式走入了她的眼眸。
祝平娘有意讓徐長安回憶當時的狀態,不藏著掖著,說道:
“初掌生死,塵俗與仙門沒有分別,似是你這般除惡的游俠,第一次的感受…無非是‘為了揚善殺人正當’和‘剝奪生命總是罪過’的兩種念頭天人交戰。”
祝平娘攤手:“一般人會在心里告訴自己,只要殺的是惡人就好,不應當有什么心里負擔。”
徐長安心想祝前輩不愧是祝前輩,她說的一丁點沒錯。
其實,他也并非真的就是無情的人,當初的心理上的確是有點沖擊,而且那長劍染血的一瞬,讓他都忍不住心顫。
但是真 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后,就沒有再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所以姐姐我那時候想的很清楚,若是你剿了賊寨心頭不豁達,姐姐就會告訴你…除惡務盡,斬兇不屬殺生,或者說殺壞人,理所應當。”祝平娘笑著:“那些人都該死,言語白了些,可總是事實。”
徐長安不太明白祝平娘忽然提起這件事是有什么深意。
更多時候其實有意在避免這些事兒,也不甚想要讓云淺知曉,所以不會主動提起。
如今,在北桑城周遭干凈了之后,他很少再接這種任務了。
“長安,姐姐我一直認為,修行者心性的重要性是要大于天賦的,越是天賦越好的人,就越是如此。”祝平娘看著徐長安的眼睛:“所以,你當時…究竟是在想什么?”
徐長安聞言輕輕嘆息。
“別嘆氣,說說嘛,你是怎么過那個坎的。”祝平娘饒有興趣的問。
徐長安無奈。
過坎?
需要嗎?
“等等。”祝平娘看著徐長安的眼神,忽然愣住,忍不住說道:“是云姑娘?”
“嗯。”
房間里忽然很安靜。
“…那沒事了。”祝平娘眼角抽動。
是了。
云淺就住在北桑城里,徐長安會對周邊可能會威脅到云淺的賊人留手?
哪怕這個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不安心就是不安心。
祝平娘單手捂著臉。
又被秀了。
合著,是因為要保護云淺。
這樣的徐長安哪里需要什么心理開導?
保護云姑娘需要理由嗎?
他動手的理由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義,自然不會因為一些迂腐、假大空的大道理而想不開。
思想堅定,又怎么會動搖,更不需要旁人去開解。
“麻煩了。”祝平娘喃喃道:“姐姐我本是想提起這些舊事,激起你那時候的兇性,然后給姐姐我來一個狠的…”
結果他是為了保護云淺,那哪里還狠的起來?
徐長安:“???”
她在說什么呢?
“罷了,也有別的辦法…果然,對付你,還是要從云姑娘那兒下手。”祝平娘笑著:“算是沒白問。”
今天這個打,祝桐君是挨定了。
她手指輕輕畫了一個圈,于是一道屏障出現在眼前。
徐長安沒有因為她的法術受傷,所以自己也不能真的被小輩一拳打到臉上,那不是虧了?
她是想要看手手,又不是有病…雖然和有病也差不多。
“為了更好的給你和云妹妹挑選功法,需要知曉你的修為和…嗯,能力。”祝平娘就差將找理由幾個字寫在臉上了,她板著臉,一本正經說道:
“我得自己試試,長安…出全力,姐姐試一下你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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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