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好意分許多種。
有能讓人感覺到、細水長流般的舒心。
有潤物細無聲,不仔細都察覺不到的好意。
但是要說最稚嫩,能夠讓人會心一笑的好意…就是如今顧千乘正在做的事情——
一股腦的將自己擁有的東西想要全塞給喜歡的人。
小孩子的世界大多都很簡單,喜歡誰就在意她的看法,想要對她好…顧千乘的成長環境說她是小孩子定是有些瞧不起人了,但是她…如今和小孩子也沒有分別。
此時,顧千乘就好像某個藍胖子似得,一件一件的往外掏寶貝,只不過,藍胖子是從肚子上,她是從戒指里往外拿。
“云姐姐,這些是二娘給我的丹藥,混著的有不少,我沒吃過幾顆,最好的好像是三品的洞虛丹。”
“云姐姐,這件紗衣是天衣閣一品的,大長老弄來說是等我長大了就可以穿了…姐姐穿上一定很好看。”
“還有這個,是百草園中心的小人參果,說是吃了能夠漲修為…”
“這是鼎心峰年產的琉璃珠,每一顆能夠擋下明心境中期全力一擊,姐姐尚未還是修煉,拿著防身吧…還有這個靈鋤,也是我從百草園要來的,能增加作物的…什么來著?算了,我怎么會有鋤頭啊…”
隨手將鋤頭扔到一旁,顧千乘又從戒指里取出來一個手環,放到地上。
云淺沒有想到自己摸了摸她的頭,她便這樣的興奮?
云姑娘有些奇怪。
即便有“仙人撫我頂”的說法,可她不是仙人,被她摸了頭也不能長生…這丫頭這么高興做什么?
云淺看向徐長安,卻看到徐長安投向顧千乘的眼神帶著一股子獨特的溫和,微微一怔后,也就收起了不耐,等待著顧千乘揮灑好意。
本來正說的起勁的顧千乘一直沒有得到云淺的回應,其實內心已經有些忐忑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嚇到了姐姐。
也許,她不該一下就拿這些東西出來的?
會讓人覺得自己腦袋不好的吧。
可是當顧千乘怯生生的抬起頭,對上了云淺的眼睛后,感覺被什么東西重重擊中了心臟。
面紗揚起了一角,隱約可見后面白皙的云姐姐,簡直…太好看了!!!
姑娘沒有厭惡他,而是在耐心的等待著她說話、介紹。
而且,云姐姐也上山有些時日吧,再說哪怕她真的完全不懂,也應當知曉自己拿出來的這些物件的價值…可是她卻完全沒有在意物件的意思,只是在看著她 只是在看著自己。
顧千乘小臉漲紅,恨不得一把抱住云姐姐的腿。
但是她忍住了,只是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試圖距離云淺的氣息更為接近。
云淺因為徐長安的態度而變得溫和,可徐長安也沒有辦法,他也忍不住。
徐長安不是喜歡小姑娘,只是這一幕…真的有幾分小孩子交朋友的既視感。
顧千乘就是那個小朋友,在遇到了喜歡的人后,噔噔噔的回到房間,然后抱著一堆玩具布娃娃之類的全塞給對方…
很可愛。
若是自己的女兒以后也能有這般清澈的天真,徐長安覺得他一定會將這一刻畫下來,裱起來掛在床頭的。
但是。
當顧千乘拿出來的東西越來越離譜的時候,甚至…她從戒指里拽出來一柄比她人還要高的重劍,徐長安眼角就開始忍不住的顫動。
這孩子…
是個富婆。
還是個腦袋不太好用的。
沒有一會兒,顧千乘就在地上堆了一大堆金光燦燦的玩意,從丹藥到什么飛劍、地圖殘篇的什么摞了半人高,而且看樣子她還沒有拿的完全。
徐長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間的儲物袋,再看看顧千乘手上的戒指。
他是修為低微,但是…顧千乘掏出的這些珍寶是什么價值他還是知曉的。
就說那被她拿出來后就丟到一旁,咕嚕咕嚕滾到云姑娘腳下的洞虛丹來說…他雖然不清楚洞虛丹是什么作用,但是前面三品兩個字就足夠彰顯價值了。
他傾家蕩產,大抵可以買到一顆八品丹藥,而且還只能買到八品里最便宜的增加回靈靈的種類…
三品?
這東西放外面,一群修行者怕不是為了一顆丹藥,狗腦子都能打出來。
好了,不用說了,她拿出來的東西,估摸著全都是寶物。
尤其是那散落著的繡著金絲的地圖殘篇,若是按照一些小說中套路,后面怕不是有著什么大機緣。
徐長安以往還不知道顧千乘的身份,如今…倒是有了猜測了…只怕是在朝云宗里最頂尖那一小撮人里了。
無奈一笑,這下算是明白當時師姐說自己哄好了她有的賺是什么意思。
真是個小富婆啊。
顧千乘也不是傻姑娘,她平日里可是很小心的,她一股腦的將寶物全取出來不是因為這些東西不重要,恰恰是因為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很重要,所以…才想要給姑娘收下。
顧千乘聽二娘說,若是喜歡一個人,便就是想要所有的東西、包括心肺都拿出來給她,盼著她收下。
小丫頭也不知是怎么沖昏了頭腦,她分明和云淺都沒有什么交集…
也不是。
是因為云淺摸她的那兩下,讓她無比確認了,這就是她想要的“娘親”的感受。
她也不是沒有被人摸摸頭過,但是沒有一個人能給她云淺給她帶來的那種…心上仿若過電、整個人心跳加速,恨不得想要鉆進她懷里的感受。
顧千乘覺得,在云姑娘觸碰她的那一刻,她識海中平日里那只有對上司空鏡的仙劍時才有反饋的合歡鈴神印都在顫著…
那種來自于靈魂的戰栗讓顧千乘此時手指都在發抖,所以為了能夠將眼前鏡花水月般的云姑娘留住…她真的是使盡了渾身解數。
“差不多了。”徐長安覺得是時候該打斷顧千乘了,再拿下去,真不知還能取出什么來。
不過,就在他剛要開口的時候,衣角卻一動。
徐長安看過去,便見到柳青蘿拂了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到一旁說話。
跟著走過去后,徐長安看著她:“柳姑娘?”
“公子,請讓妹妹再高興一會兒吧…”柳青蘿屈身行了一禮。
她這些時日受了不少顧千乘的照顧,這也就是她能報答的極處了。
“我倒是無所謂,不過她的那些東西…”徐長安欲言又止。
“青蘿不知那些物件價值幾何。”柳青蘿保持了一個安全距離,說道:“云姐姐會收下嗎?”
徐長安搖搖頭。
云姑娘不說不知道價值,就算真的知道…估摸著也懶得看一眼。
她的珍寶都是那些出自自己手的窮酸東西,云姑娘的出息僅限于此了。
“那一會兒,教她收回去就是了。”柳青蘿怔怔的看著顧千乘,只覺得這孩子真的很有勇氣。
她上一次這樣掏心掏肺的對一個人是什么時候?
其實從未有過。
唯一鼓起勇氣的女兒紅,他應當也早就忘了。
徐長安望著柳青蘿的眼神,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了。
柳青蘿收回顧千乘身上視線,看著遠處的云海,主動挑起話題,“這就是仙門嗎,公子以往初登仙門,可有不適?”
“倒是沒有。”徐長安搖搖頭,他連重生都能接受,仙俠什么自然也不會怎么在意。
柳青蘿輕輕點頭:“心寬是件好事。”
“姑娘呢,入了仙門后,還過的習慣?”徐長安禮貌性的問了一句。
“沒有什么不習慣的。”柳青蘿搖搖頭,她這些時日就單純的跟著顧千乘,什么也沒做,不過她想了想后,問道:“公子,開…源是什么意思?”
“修行的第一個境界。”
“這樣啊。”柳青蘿點點頭,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了。
按照顧千乘的說法,她現在的修為已經不弱于苦修許久的徐長安,這個話題…其實不是那么好繼續的。
其實,若是徐長安境界再高一些,就能感受到眼前這位初等仙門的柳姑娘已經在開源境穩固了下來,根基無比扎實,但是他尚未能夠靈活運用靈氣,即使察覺到柳青蘿身上有些許靈力波動,也只當是她跟著顧千乘吃了什么天材地寶。
徐長安看著柳青蘿的樣子,只覺得…她的變化很大。
幾乎看不出以往那個清秀的、容易臉紅的酒娘模樣。
也是。
一般姑娘家,入了仙門,多少會不安。
“柳姑娘。”徐長安看著遠處的顧千乘,聲音壓低了一些:“這顧姑娘雖然年歲小了些,不過頗有能耐,又是祝姑娘的晚輩,跟著她是很好的。”
柳青蘿沒有轉頭看徐長安,只是簡單的應聲:“妾…知曉了。”
“嗯。”徐長安見她知曉,也就沒有做什么安慰的話。
“對了,公子要下山?”柳青蘿問。
“嗯,有些事情要去見祝姑娘。”
“那勞煩公子體妾給姐姐帶個好,就說妾在這邊一切都好,無須掛念。”柳青蘿像是隨意的說著家常。
“好。”
徐長安和柳青蘿本就沒有什么好說,言止于此后,他就往云淺身邊靠了。
只有柳青蘿看著他的背影,耳邊的紅寶石吊墜來回晃著…就好像是一下、一下的心跳似得。
她是知足的人。
只是一句安慰的話,便已經足夠、甚至滿溢出來了。
“修仙,真是一件好事。”她低下頭,耳上起了一抹紅暈。
本來入仙門后所有的不安、焦躁、害怕,在那短短一句話后,全部都隨著風消散了。
他說跟著顧千乘會是一件好事,那就一定是一件好事。
而天底下又有許多話是無法直接表達出來的。
比如,她想和公子說一聲自己過的很好、讓他莫要擔心…
但是這種話是她不能、也不愿說出口的,便只能…借祝姐姐之口了。
希望祝姐姐莫要怪罪。
柳青蘿輕輕昂起頭,衣角順著風輕輕的擺著。
柳青蘿的心情很好,但是徐長安的心情就很微妙了,因為…
“云姐姐,這些靈石你看好看嗎?”顧千乘笑吟吟的將一袋晶瑩發亮的石頭放在手上。
這是中品靈石,一袋。
“姐姐,這些東西其實對我而言都是不重要的,過些時日就能攢起來,你收下好不好。”顧千乘將自己的戒指取下來放到一旁那“寶山”一側。
她其實不是將東西取出來給云淺,只是單純的…拿出來給她介紹,希望她能明白這些物品的價值,從而明白自己的價值。
戒指…
云淺看著戒指,又看了一眼后面一頭黑線的徐長安,搖搖頭。
其他的東西她收下或是不收下其實都無所謂,云姑娘無所謂的,徐長安叫她收下她就會收下,不讓她收下她就不要。
但是戒指…
云姑娘自己不想要。
眼看著云淺面上的表情好像出現了一絲絲的抗拒,顧千乘心里一顫,她立刻站起身解開腰間系繩,取下了一個小鈴鐺捧在手心。
“姐姐,我這還有個小鈴鐺,雖然與我綁了別人拿去沒有辦法使用,離開我太久也會自己回來…但是這東西還算有幾分名聲。”顧千乘認真的說道:“姐姐拿去戴兩天,讓其他人瞧瞧…以后他們定然沒有膽子惹你的。”
如果說前面的東西她都沒想過云淺能夠收下,那么這鈴鐺,顧千乘是認真的。
云姐姐這么好看,她夫君的修為又還不夠高,會遇到麻煩是一定的。
但是,只要她戴著自己的合歡鈴出去走一圈,以后在朝云宗絕對就沒有人敢找她的麻煩了。
因為誰都知道,寧愿惹司空鏡,也不要惹她。
她做事情從來不問對方的后臺,因為反正大多都比不上她。
暮雨峰加上鼎心峰加上合歡宗,足以讓她橫行無忌,所以…大多數人絕對不愿意招惹一個會肆意報復的瘋丫頭。
她可以給姐姐擋住麻煩。
顧千乘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壞名聲還是有好處的。
此時的顧千乘可不知曉,她所謂的擋麻煩,所謂的保護,是在保護誰。
她現在就是“系統”心里的英雄。
徐長安:“…”
這鈴鐺…
不會真是他想的那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