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淺向來是一個聰明的姑娘,她正閉著眼睛,很認真的在想一件事情。
徐長安卻不明白姑娘怎么忽然陷入了沉思,只當她是受了風寒的不適,手上動作溫和。
“這、這樣,有好受些嗎?”他擔憂地問。
云淺面無表情,徐長安便覺得自己的要害又被鉗制住一處。
隨著時間緩緩過去,他的力度逐漸放緩,溫熱的指尖在姑娘太陽穴上按壓著。
云淺安靜的享受著夫君的膝枕,垂落的發絲又帶來清新淡雅的香味,她緩緩睜開眼,可以看見徐長安無比認真的神情。
漸漸,云淺完全放松了下來,靜靜靠著他的腿,雙眼如貓般舒適地半瞇而起,仿佛隨時都要睡著一般。
徐長安見狀,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許多。
姑娘…看起來真的很累了。
時間就這樣慢慢的前進著。
隨著云淺額上出現了一丁點汗珠后,徐長安動作愈發輕柔,他微微晃動手指,淡藍色的水屬性靈力逸散開來,在房間中游蕩,驅除異味的同時帶來了溫暖的感覺與威風。
恍若仙境一般的風景包圍著軟毯上的兩人。
此時的風景有多好呢?
徐長安的視線穿過窗欞,放在窗外,只見夜晚的涼風吹皺湖面,火石溫暖的淡黃色燈光仿佛隨之起舞,伴隨著一只烏篷船在安靜的月色下唱起了婆娑的小調。
但是這些都比不上他眼前的風景。
云淺那入睡后淺淺顫著的眼睫若是弦月一般遮住了夜空,牢牢占據了他的視線。
女子躺在少年腿上,而少年則緩緩按摩著她的額側,沒有人說話,只有姑娘愈發平穩的呼吸聲在周圍繚繞,雖然有聲音,卻也無法破壞這靜謐的氛圍。
姑娘真的很好看。
徐長安覺得無論用什么樣的贊美都無法去形容。
他很喜歡小動物,而云淺在睡著的時候就像極了一只貓兒。
至于為什么是貓兒。
高冷且可愛這兩個詞若是綁在一起,徐長安只能想起這種精致的動物。
說起來,當初他在島上練習雕刻的時候,就有嘗試過給云淺雕一只貓兒,可惜那時他的手法說不上好,巴掌大的木頭雕的看不出模樣來。
但是云淺依舊很喜歡。
徐長安想著姑娘當時看似冷漠,實際上抱著木雕在心口不撒手的模樣,他這輩子該是都無法忘卻了。
明明就不是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她卻那樣的喜歡。
從這一點來看,云淺也很像貓兒。
畢竟,貓兒也會將沒有什么價值的破紙箱子當成寶貝一樣喜歡。
嗯,這個既定印象已經難以抹滅了。
他是因為喜歡貓兒,才覺得云淺像貓,還是因為喜歡云淺,才對貍花有好感…
這真的是一個太簡單的問題了,答案都不需要思考。
美好的氛圍就這樣持續了接近兩刻鐘,直到云淺的呼吸逐漸平穩,徐長安才松了一口氣。
“睡…睡著了。”
對于這一點,徐長安一點都不驚訝,因為方才的環境連他都覺得安心,更不要說云姑娘了。
徐長安小心翼翼的拖住云淺的雪頸,盡量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從她身下撤出來,隨后抱起了她放在榻上。
整理好睡衣,蓋上褥子,隨后自己去洗了個手后,輕輕躺在了她的身邊。
時候不早了。
他也該入睡了,畢竟明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只是…徐長安睜著眼睛,保持著意識清晰。
是了,他是不需要休息的,完全可以用冥想代替睡覺。
但是…
還是算了。
云姑娘就在身邊。
徐長安在陰暗的環境中注視著天花板,想著發生的所有的事情,想著云淺為了他而努力的樣子,輕輕嘆息。
周圍是皂角香氣的環境、他不用怎么提高注意力就能感受到云姑娘的體溫、還有她規律跳動著、沉穩而令人安心的心跳。
“…”徐長安緩緩撐起身子,借著月色看著睡在自己身邊的女子。
“小姐,晚安。”徐長安壓低了聲音。
讓徐長安意外的是,本來閉著眼睛的云淺長長睫毛顫了一下,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與他溫柔又安靜的目光倏地撞在了一起。
徐長安一怔,隨后無奈的說道:“吵醒你了?”
“沒有。”云淺唇角自然彎起,與他靜靜對視著,她輕輕抓住徐長安褥子中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體會那一抹溫熱的安心后,側過身子壓住自己的頭發,帶著幾分懶意的說道:“你…方才說什么。”
“晚安。”徐長安笑著。
“嗯。”云淺雙眼緩緩如新月般瞇起,朦朧的光暈照亮了她微紅的臉龐,漆黑的眸子反射出水波蕩漾的光澤。
她無聲的笑著,隨后打了和哈欠,,靠在他的肩頭,輕聲道:“晚安。”
秋天很冷,但是身旁有一個溫暖的人便一點都不冷。
云淺忽然睜開眼,聽著耳邊徐長安的心跳聲,總覺得少了什么。
她微微挪動身子,抱住了徐長安的一只手臂,感受到那股安心感,便閉上眼睛。
氣氛正好,暖意動人,在姑娘全方位的包圍下,本來就有些疲憊的徐長安很快就感到了濃濃的睡意,眼皮越來越沉,意識開始模糊。
進入了夢香。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能睡的多。
海域漫天陰云,雷光閃爍,可怖非常,但是在這樣的環境的正中心卻有一座島嶼,稱得上山清水秀,獨立的小山上溪流潺潺流下,將一切洗的干凈。
可惜的是,漫天的空間裂縫和每秒都在碰撞的爆炸將這里映照的仿若人間煉獄。
不過隨著一道淺色的身影出現后,這些囂張可怖的天雷仿若碰見了歹徒的小姑娘,慌不擇路的退去,走的時候還不忘記修復漫天的裂縫。
云淺緩緩睜開眼,嘴角還帶著尚未隱去的笑容。
她很高興。
真的很高興。
云淺唇角忍不住揚起。
她真的是個很聰明的人。
現實中因為很多的事情,徐長安不能碰她,但是夢里可就不一樣了吧。
一抹勁風撩動了姑娘的長裙,她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口中發出好聽的細小聲響。
云淺此時頭上扎了一個白色的、比往常短了很多的緞帶,就好像是一對…貓耳朵似得。
云淺伸了一個懶腰,走進了島中的建筑群,在穿過一條紅石小路自窄門前蜿蜒向前的小路后,腳下用力,輕輕跳過了門檻。
眼前是兩棵柏樹,院子中間有從小山上引下來的溪水,隱隱可以聽得流水潺潺,愜意無比,一座石桌和幾個石凳就鑲在淺淺的溪流正中心。
陽光正暖。
云淺看著溪水一會兒,轉身走進了徐長安的房間,再出來的時候,懷中抱著一盤蜜餞和一本厚厚的書。
“就在這里吧。”
云淺甩下繡花鞋,捧著果盤抱著書停在岸邊。
島上在她和徐長安不在的時候總是在下雨,所以這條小溪拓寬了好幾倍,淹沒了東方的一個石凳的底盤,云淺想了想,走過去脫下自己的繡花鞋,踏進了那透明水中。
赤著腳踩著水來到溪流的正中央,在石凳上坐下。
探足入水,一邊感受著溫暖清水流淌過趾間,一邊在這里吃點心、時不時的翻過一頁的書冊。
云淺伸手從桌面上的蜜餞盤中取了一顆梅子放入口中,淡淡的甜香氣讓她的心情清新上揚。
她可不是簡單的敷衍,而是真的在認真看書。
夫君總是說,文字是登天梯。
此時的云姑娘就是踏著這梯子去討夫君的開心。
點心很好吃,因為是徐長安做的。
書很好看,因為是他抄寫的。
此時,雷雨隨著天劫的消散,黑云已經散去,有一抹金光自天上灑下,青綠草葉之上是五彩的水珠。
太陽很溫暖。
所以水溫暖。
水流掠足,云淺坐下認真翻閱著小說。
這里是夢,可也不是夢,現實和虛幻,取決于她的心情。
這人間最美好的一幕正在等待著能夠欣賞她的人出現。
本該是這樣的。
縱然云淺沒有時間的觀念,但是瞧著自己已經連續翻閱了數本書籍后,卻依舊沒有等到徐長安過來,她…眼睛里開始出現了一抹一抹幽邃的神色。
云淺站起身,微微活動活動,挺著腰,揉按著身后的穴位。
怎么…還不來?
他難道沒有發現他在做夢嗎?
不是這樣的。
以徐長安心思的細膩,在被她從夢境中帶出來與自己聯系在一起之后,一定很快就會反應過來。
那就是說…
發現了是夢,卻沒有想來這里找自己?
云淺瞇著眼睛,向遠處看了一眼…隨后不動聲色的呼出一口清氣,摘下透上那仿若貓耳的緞帶,整理好發型后重新坐下。
只是,這一次的姑娘不再濯足,而是踩著水,撿起水花濕了裙角。
看書也不再用心了。
徐長安的確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了。
畢竟,當他睜開眼的時候,那種仿若身體被抽干,精神恍惚,眼前的場景有著些許的扭曲…無不告訴他這個事實。
但是隨之而來也是疑惑。
看著眼前這個純白色的房間,徐長安頭腦有些發懵。
因為修煉的緣故,他已經許久沒有做夢了,可能夢境從修行的角度來看,就是靈臺不穩、識海波動所出現的奇異狀態。
徐長安本來是這么認為的。
但是他的靈臺應當沒有問題啊,怎么會不穩到會出現夢境?要知道以往他做夢的時候還可以說是因為修為突破所帶來的副作用,現在他一切都好好的,做哪門子的夢。
“心神波動…”
徐長安忽然嘆氣,一只手捂住額頭。
說起心神波懂,他今日的確被云淺撩的不能自已,光是克制都已經快要瘋了。
難道…
他被云淺撩撥,居然已經到了心神不穩、靈臺波動的級別了?
徐長安的懷疑只持續了一瞬就變成了肯定。
可以理解。
那可是云姑娘啊。
發生什么事情都是合理的。
如往常那般嘗試了一下崩壞這個世界,在發現世界陷入虛幻,隨時可能消散后,徐長安就停下了動作。
難得有一個夢,也沒有必要急著醒過來。
要去見見云姑娘嗎。
夢里的云姑娘。
徐長安沉默了一會兒,走向純白房間里唯一的那一道門,手指放在了門把手上,卻停了下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按照道理來說,他打開這扇后…會看見的是他最想要看見的姑娘。
“…會是這樣嗎。”
徐長安手上用力,推開了門,看著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陷入了沉默。
“果然,是…我的夢。”徐長安喃喃說著。
抬起頭是高樓大廈,幾乎要將頭抬成九十度才能看到樓頂,川流不息的人群,夾著公文包來來往往神色緊張急急匆匆的上班族,上下學的孩子們。
這就是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因為白天有在想穿越的事情,所以才會在夢里“回來”看一看吧。
天上似乎忽然起了一道陰云與雷電,徐長安也沒有在意,只是借助著路邊反光的玻璃墻看著自己的樣子。
少年。
比之名叫“徐長安”的少年…模樣要消瘦的多,也沒有他那么好看。
徐長安苦笑一聲,嘗試觸碰自己的臉。
“照鏡子…看著的卻是一個有些陌生的人,這個體驗…當真說不上是好。”
“我這時的名字叫什么來著。”徐長安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長安…長安…”
他只需要知曉自己如今的名字叫做徐長安便可以了。
徐長安走到一旁公園的長椅上坐下,安安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世界。
幾乎看不到的天空,汽車的尾氣味,擦肩而過的路人們身上的香水味,各種氣息混雜在一起。
雖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但是卻很安定。
在這里生活,不用擔心哪一天會被修士找上門來,毀個街道滅個城鎮什么的,這就是他最渴望的長治久安。
“本該是這樣的…吧。”
徐長安嘆氣。
他曾經以為,自己總是惦記著前世的種種,有一顆很想要回來的心。
可是當他真的走入了這個世界,體會到的卻不是安心,而是強烈的被排斥感與迷茫感。
仿佛他從未來到過這個世界似得,那一層一層的高樓寰宇對他而言都極為陌生。
找不到方向,也沒有家。
我真的想要回來這里嗎?
徐長安搖搖頭,自長椅上站起身,去附近的便利店里買了一包散裝的糖果后,穿過街道。
“回家吧。”
他想著。
哪怕是夢境,卻也不好讓姑娘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