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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章 情怯

  從京兆去前往南景,需一路南下,途徑山東道、江南道和嶺南道,然后抵達南關府,越過南關府最南端的雁城,還需渡過一條大河,才算進入南景地界。

  此刻,裴定用手指著輿圖,將這條線路仔細告訴鄭衡,不覺有些擔憂:“鄭…呃,阿衡,這便是去南景的線路,使團行進緩慢,大概要二十天才能到。”

  他們離開京兆快一天了,現在正在山東道的臨淄驛休整歇息。裴定只是從八品下的監察御史,當然不能住在臨淄驛內,而是在驛站附近扎營而宿。因此他才能拿出輿圖,才能這般與鄭衡說話。

  話說完后,他的心跳得有些急促,耳尖也有些泛紅,幸好還有多少自制力,才能鎮定如常。——只是,鄭姑娘離他實在有些近,關鍵是營帳中只有他們兩個人!

  哪怕鄭衡是一副小廝裝扮,他也根本不敢朝鄭衡那里多看一眼。直到此時,他才知道佳人在側不僅僅是種歡愉,更是一種煎熬。

  怎么辦呢?他還要這樣和鄭姑娘相處好長一段時間。他先前只想著帶鄭姑娘來見大宣河山了,卻沒有想到種種相處的細節。

  或許,他是下意識忽略了,不然會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但他沒有想到,眼前這一關也不好過。

  他還是忍不住偷偷瞄了鄭衡一眼,而后飛快地收回了視線,內心暗暗道:真要命!這可怎么好…

  同時他也有些忐忑不定:鄭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事實上,鄭姑娘正在專心致志地看著輿圖,只想著去南景,旁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多想。

  對她來說,這一趟跟隨裴定去南景,其實和她跟著老師游歷、或是與寧琚等將領行軍是一樣的。她并沒有意識到男女之別,雖則她現在已經不再是鄭太后,但過去那些根深蒂固的行事方式很難改變。

  更何況,她現在變成了小廝阿衡,那就更沒有什么好想的了。

  她目光專注落在輿圖中的一點,而后身后按住了這里,帶上了幾分在意:“這條大河…到時我們怎么過去?”

  她指的地方,正是大宣與南景的交界處,這里是一條奔騰洶涌的大河,名為半渡河。顧名思義,半渡河是大宣與南景各占一半,也取河流洶涌半步難渡之意。

  鄭衡對半渡河,實在是十分熟悉——

  半渡河對大宣和南景來說,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因半渡河河水湍急沙深,根本就無法架設長橋,只能靠大船往來。兩國都在半渡河邊設了兵哨,不管對哪國來說,大規模進入另一國都是極為艱難的事。——偏偏當年南景就做到了。

  南景入侵大宣,可謂蓄謀已久,也得益于南景強大的造船工藝。其時南景已造出驚天的“飛渡”船樓,每次都能運載將近三千士兵,因此才能將大宣打個措手不及…

  鄭衡記得,寧琚兵行險著,帶著先鋒營繞過了南景入侵的大軍,一把火將停靠在半渡河邊的“飛渡”船樓燒著了,斷了南景的后路,才能得了這一仗的勝利。

  簽訂雁城之盟后,她有感于“飛渡”船樓,于是與寧琚商定,在南關府設立了船舶司,還力排眾議將船舶司置于南關衛下,且令戶部尚書錢貫劃撥重金予船舶司,一直到她病重賓天。

  時隔數年,哀家也不知道半渡河和船舶司如何了。

  聽到她這么問,裴定略斂了斂心神,答道:“我曾聽副使大人說,南關衛會派出大船送使團過去。你可能不知道,南關衛有船舶司,有能運送上千人的船樓。”

  鄭衡頓了頓,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些什么,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在她賓天之前,船舶司已能造出類似“飛渡”這樣的船樓了,還更為優勝。這是軍中秘密,不知裴家是否知道。

  不過,距離她賓天也好幾年了,南關衛和船舶司的情況也肯定變了。寧琚已經過世了,錢貫已經辭官,她就算知道南關衛和船舶司的情況,又能如何呢?

  現在最緊要的,還是先找到老師…

  裴定感受到鄭衡略有些消沉,便立刻開口問道:“鄭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適?莫不是騎了一天馬,受傷了?”

  他不知道鄭姑娘是什么時候學會騎馬的,但鄭姑娘一直跟在他身側,并沒有落下多少。這讓他極為驚訝,也感到十分心疼。

  這樣的遠途奔波,鄭姑娘受得住么?

  問完這句話后,裴定才覺得有多么不妥,一下子便僵住了,臉上也染上了紅暈。鄭姑娘就算受傷了,也不可能會說啊,因為騎馬只能傷在大腿兩側!

  大腿兩側…裴定腦中浮現了這樣的情景,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緊抿著嘴唇,鳳目略有些赤紅,不斷地告訴自己,腦中這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能想,不能想!

  鄭衡疑惑地看著裴定,總覺得他有哪里不對。再一看,她便發現裴定的臉色不如以往那般蒼白了,而是多了幾分血色。怎么說呢…似乎比之前更好看了些。

  她笑了笑,真心誠意地說道:“學兄,你相貌委實俊美不凡。你們裴家的人,長得都很好看。”

  羞玉郎君裴光、鴻嘉君裴宰,還有禹東女學的小珠兒,她見過的裴家人都是如此啊!

  “…”裴定再一次僵住了,臉上可疑的紅暈鋪得更多了。

  鄭姑娘說他俊美不凡,鄭姑娘說他長得好看…這怎么感覺有些怪呢?聽起來好像哪家子弟調戲小娘子的話語!

  難道鄭姑娘最認同的是他的相貌么?就算…就算是靠臉,他也認了!

  可是現在,他真的覺得有些不妥了,因為他覺得鼻子有些溫熱!他急急朝鄭衡點點頭,便飛速掠出了營帳,下一刻便伸手捂住了鼻子。

  一定肯定絕對是天氣炎熱,他竟然流鼻血了!

  鄭衡看著裴定匆匆離去,一頭霧水:怎么裴定好似落荒而逃?哀家也不這么嚇人吧?

  后來裴定便再沒回來營帳,而隱在暗處的盈足則出現在鄭衡身邊,守護著鄭衡安然睡去。

  第二日,盈足便繼續隱了行蹤,裴定與鄭衡一前一后牽馬走著,誰都沒提昨晚那一遭。

  這時,鴻臚寺屬下互文所有個官員匆匆來到裴定跟前,似有急事找裴定相商。

  鄭衡恰好抬起頭,正與這位年輕的互文官員正面照上,不禁愣了愣。

  這位互文官員的左眼下,有一顆淚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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