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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八,春寒料峭,禹東山下卻有了不一樣的熱鬧。這熱鬧,當然是因為甘棠雅集。
甘棠雅集的舉辦地,正是禹東山下,那棵極其繁茂的大樟樹周圍。這個時候,甘棠雅集和賞花宴的不同,就相當明顯了,尤其是在河東道這里。
賞花宴多在園林舉行,多由德望勛貴的老夫人來主持。而河東道的甘棠雅集,則設在禹東山下,由女學首座主持;而且,賞花宴除了年輕姑娘,還有許多官家婦人和年輕公子,而甘棠雅集,就只有年輕姑娘參加。
特別的是,設在禹東山下的甘棠雅集,評判多由禹東先生出任,又使得甘棠雅集多了不一樣的意味。
鄭衡來到這里的時候,就看見山腳處停了幾排馬車,而在大樟樹的周圍,擺著不少書案;再往外,則放著一個個素錦圓矮墩,上面已坐了不少姑娘,還有不少姑娘正被學宮管事引著落座。
此情此景,倒有一些坐而論道的意味。鄭衡昔日見過永安寺講經,也是差不多景象。只不過,菩提樹換成了大樟樹,圍坐著的,也并不是袈衣僧人,而是這些年輕姑娘。
習慣使然,鄭衡停了下來,打量著這些姑娘。
這些姑娘,或是端貴典雅,或是溫婉秀美,大多臉上都帶著一絲不自在。——也是,在禹東山下這樣的地方,沒有帷幕、坐著矮墩,或許對這些姑娘來說還是第一次。
但并不是所有姑娘都受這環境影響,坐于大樟樹左前方的兩位姑娘就是如此,她們仿佛身處高門貴第中,舉止相當從容自然,讓人望之心贊。
其中一位姑娘,身著紫色襦裙,頭上一支紫金蝶釵,看起來貴氣異常卻又不失活潑,相當引人矚目。
這姑娘,鄭衡印象頗深。這正是先前落敗了的賀德姑娘,唔,還是女學首座裘壤歌的愛徒。
在得知賀德是裘壤歌的愛徒后,鄭衡便知道裘壤歌在明倫堂的不悅從何而來了。人嘛,都是親親而遠疏,想必當時裘壤歌是為了賀德不忿,邀請自己參加甘棠雅集,亦不懷多少好意。
不管是好意還是惡意,鄭衡都不在乎。反而是裘壤歌的邀請,讓她省了不少事。不然,她還要請周典出面才能參加甘棠雅集了。
想及此,鄭衡無視了賀德那帶著謹慎探究的目光,看向了另一個鎮定自若的姑娘。
這姑娘坐在賀德旁邊,看樣子也是禹東女學的學生。她十三四歲的樣子,柳眉鳳目,雖則還沒有完全長開,卻還是能看得出是少見的美人。這美,與賀德那種貴氣外揚的美不同,是一種內斂而溫潤的美。
這樣的年紀,張揚容易而內斂難得。這姑娘,比賀德更勝一籌。自然,鄭衡對這個姑娘高看了幾分。
只是,這姑娘的面容及這種內斂,卻無端端給鄭衡一種相識感,仿佛…是在哪里見過似的。
不由得,鄭衡多看了那姑娘幾眼,還是非常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姑娘。一見如故什么的,在鄭衡心中是不存在的,是以她此刻想的是:莫不是這位姑娘的什么人曾在哀家跟前打眼過?
她一時沒有想出什么來。
而這時,她還沒有發現,那些在樟樹周圍坐著的姑娘,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看向她,包括賀德和那位姑娘。她們眼中帶著打量、好奇,但更多人是帶著茫然不解。
她們不知道這個剛出現的姑娘是誰,更重要的是,她們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看向這姑娘!
那一個瞬間,所有姑娘心底都有一個無法忽視的感覺:有人來了!在那個地方!
能讓這些姑娘有這種感覺的情況,那就只有一種。下意識的,她們以為是宮中貴人來了,立刻端正了儀容看著那個方向。
卻不是宮中的貴人,而是一個漂亮的姑娘,和她們一樣來參加甘棠雅集的姑娘!
這…太奇怪了。這姑娘是誰?
偏偏,鄭衡在想著那個姑娘的熟悉感,沒有發現這樣有什么不妥。或者說,在鄭衡的心中,她出現便眾所矚目這實在太正常了,正常到她完全不覺得有什么。
鄭太后哪一次出現,不是牢牢吸引著所有人目光的?不管是羨慕還是嫉恨,這都太尋常了。
但是,跟在鄭衡身后的盈真并不這么覺得。實際上,她心里已經在打鼓了,臉上帶著緊張,小聲對鄭衡說道:“姑娘,那些姑娘都在看著您…”
聽到盈真這么一說,鄭衡便微微笑了笑。這一笑,便如同打破了什么,霎時,籠罩在她身上那種強大的氣場便消失了。那些姑娘眨眼再看時,就只看到一個漂亮的姑娘,心底的輕顫,卻是沒有了。
賀德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險些就失了高貴冷靜。在鄭衡出現的時候,她分明感覺到了心底的輕顫,手腳也無法動彈,這是怎么了?盡管她曾敗于鄭衡手下,也不至于如此畏懼!
賀德驚疑不定,坐在她旁邊的姑娘心中也暗嘆:這個鄭姑娘的威壓,比祖母還要可怕!這個,一定要和五叔說說才行。!
不管眾姑娘在想什么,鄭衡都好像沒有察覺一樣,只是順著學宮管事在矮墩上坐下了下來,也并不與旁人交談,而是靜靜等待著甘棠雅集的開始。
自始至終,鄭衡對甘棠雅集的興趣,都是在宮中來人身上。
聽裘壤歌之言,她還以為會來的是賢妃。畢竟,甘棠雅集是賢妃所倡,而且賢妃還是裘壤歌的學生,最有可能到來。
然而,她猜錯了,在距離甘棠雅集還有三天的時候,她終于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順妃,來的人是順妃,至佑后宮四妃之一。——這是裴定身邊的既醉送來的消息。
可是,順妃是誰,鄭衡完全沒有印象。她根本就沒有聽過順妃這個名號。
她賓天之時,至佑后宮除了皇后及貴淑兩妃之外,就只有幾個嬪,并沒有順妃。順妃,究竟是誰?是哪一個嬪晉升?還是哪一家之女?
可惜,裴家消息并沒有過多提及順妃本人,而是順妃此行來河東的目的。據說,原本來河東的貴人正是賢妃,只是在臨出發前賢妃身子不適,才換了順妃前來。
鄭衡在宮中待了那么多年,太清楚這一句“賢妃身子不適”隱藏著什么門道。只是不知道,是賢妃本人不想來河東還是有人不想她來。至于順妃來意…
其實也不難猜,端看她在甘棠雅集上做了什么事就知道了。
時辰一點點過去,沒多久,大樟樹旁邊的書案就坐了十來個禹東先生。只是,主持這一次甘棠雅集的裘壤歌還沒有出現。想必,是在陪著那位宮中貴人。
順妃,究竟是誰呢?
鄭衡并沒有等多久,很快遠處就傳來了一陣陣聲響。隨即,便有內侍擎著傘蓋、儀牌出現了,還有不少打著羽扇的宮女。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宮中貴人來了,再不會錯了。
隱在一眾姑娘中的鄭衡,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一切,心卻漸漸緊了起來。內侍宮女腳步不停,卻是每行一步都有規法,那些傘蓋羽扇,定是有專門的高度、斷不會有半絲錯漏;誰擎傘、誰張蓋、誰奉扇,都是精心挑選過的,輕易不會換人。
這樣的儀仗,她太熟悉了,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妃嬪所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