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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心動的痕跡

  你在夢里愛上一個人,你會怎么樣?

  但那又不是夢,那已經宛若另一段人生。

  羅松溪大約能理解維羅妮卡的境地,才不到二十歲,就擁有了兩段彼此割裂的人生,一段是現實的人生,而另一段,卻是對她影響更深的虛幻人生。

  而這兩段人生的唯一連接點,就是羅松溪。

  與此同時,羅松溪也是陷她于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即使他不知道這一發通過智慧涌動之鏡發動的精神打擊,會對維羅妮卡造成這樣巨大的影響。

  但維羅妮卡非但不恨他,還對他情陷如斯。

  羅松溪知道,這絕不會是維羅妮卡編出來的故事,她的生命已經虛弱地如同風中的燭火,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境況下,去編這樣一個故事。

  況且這樣的故事,如非真實經歷過,甚至編都編不出來。

  這有可能是最荒唐的表白,但維羅妮卡為自己所做的種種,卻讓這成為了最震撼人心的表白。

  他用力握住與維羅妮卡握在一起的手。

  “不要,不要睡過去,維羅妮卡,你聽我說。”

  維羅妮卡強自撐開眼睛,有些迷迷糊糊地問羅松溪:“聽你說什么?”

  “這是假的呀,維羅妮卡,這是假的呀。”

  維羅妮卡露出一個有些凄楚的笑——她其實一直在笑,自從看到羅松溪渡過了危險期,她就一直在笑。

  “假的又怎么樣?夢是假的,但你是真的。與你渡過的三十年是假的,但我愛你,是真的。”

  “如果真的愛了,那還哪里會管真假?”

  維羅妮卡說完,努力地從甲板上爬起來,爬到了羅松溪的懷里,把頭靠在羅松溪的肩膀上。

  她的嘴里輕輕哼唱著了一段,不知是哪位吟游詩人留下的唱段:

“過去讓它過去,來不及從頭喜歡你白云纏繞著藍天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也至少給我們懷念的勇氣,擁抱的權利好讓你明白  我心動的痕跡…”

  聲音漸低,到最后宛若夢囈。

  羅松溪的心不可遏制地劇痛起來,他感覺有什么無比珍貴的東西,正在從他手中逝去。

  他伸出左臂,一把攬住維羅妮卡的肩膀,對她說: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不能失去我,我也不能失去我。”

  “堅持下去,維羅妮卡,堅持下去。”

  “我答應你,等你好起來了…我會為你采摘鮮花,陪你聽嘹亮蟲鳴,為你釀美酒,堆雪人,你想要干什么,我就陪你干什么。”

  “我答應你,等你好起來了,或許,你那夢境,會不止是一個夢。”

  他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著什么,他只是對自己說,維羅妮卡如果要撐下去,就需要她自己有強大的求生意志。而要激發她的求生意志,他只能這么說,這么做。

  果然,維羅妮卡抬起了頭,凝視著他,聲音仍然虛弱,但是眼睛里有了光彩。

  “真的嗎?”她問他。

  “真的,”羅松溪用力道,“我怎么會騙你?”

  木舟犁開深海的海水,在寂靜無聲的海里留下一道道波瀾,沿著海床傳導開去,層層疊疊。木舟來時駛過的路,俱已經成為了過去,它只是專注地,駛向一個不可預知的遠方。

  過去讓他過去,一路上,只留下這層層疊疊的,心動的痕跡。

  羅松溪陪維羅妮卡說著話,給她講西星州,講塔爾塔鎮,講老約翰,講荒原上的那些馬匪,講兩百多斤的治安官兼獵馬人鮑勃。

  其實維羅妮卡對他真實的過去一無所知,但往往羅松溪只要講出一件事情的開頭,維羅妮卡就能猜到,他會怎么去做。她仿佛真的是對他知根知底的知己,以及愛人。

  維羅妮卡則給他講她夢境里的人生,講他的陪伴,與他一起的種種經歷。

  羅松溪越聽越覺得熟悉,雖然是在夢里,但那一個羅松溪,從性格脾性,到細節習慣,簡直就是他的翻版。不,完完全全就是同一個人。

  他們試圖將兩個不同的世界拼接起來,卻發現,根本不需要拼接,兩個世界相通的點,原來有這么多。

  維羅妮卡的語氣,變得越來越輕快,臉上漸漸在恢復神采。右邊眼角往下靠近顴骨的位置,有一顆很別致的痣,此時也變得靈動了起來。

  到后來,她終于累了,便靠在羅松溪的胸口睡了過去。

  羅松溪能夠判斷出,這已經不是前面那因為虛弱而失去意識的暈厥,而是她自主地要求一場甜美的消息。她的生命力依然處于枯竭的狀態,但一切,正在漸漸好轉。

  羅松溪的手輕輕搭在她的后背,他仍不敢放松,在監聽著她的心跳。心跳仍然有些微弱,但至少平穩,積極。

  他們就這樣相擁著躺在木舟的甲板上,在深深深深的海底,仿佛是經歷了一場大災變后,這個世界上幸存的最后兩個人。他們相擁著取暖,依偎著生存。

  然而這樣與世隔絕的日子,終究是短暫的。維羅妮卡告訴羅松溪,“海神之艙”一次航行的極限,是十五天,過了十五天,這一層藍芒就會消失,然后等待漫長的冷卻時間。

  “那就在從蜥尾半島上岸吧,我們掉頭往西開,應該會在蜥尾半島的東面上岸,那里是巨魔的底盤,但是地廣人稀。反正空間盒里的食物和水還足夠,我們繼續找個荒蕪人煙的地方,先恢復了行動能力再說。”羅松溪道。

  維羅妮卡順從地點了點頭。

  維羅妮卡有了求生的意志,生命力在緩慢地恢復,但她身上的傷勢卻變得不容樂觀了起來。

  她不像羅松溪,羅松溪的武者階位,雖然只有黃金階,但是渾身上下經過懲戒之力這些年來的千錘百煉,自愈能力強得驚人。

  雖然從軀干到四肢,身上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但一旦獲得了足夠的生命力的支持,自愈系統開始啟動,一身的傷勢,就能順暢地開始恢復。

  他要受的罪,恰恰是因為有些斷骨恢復得太快,在他沒有處理的時候就長了一些起來,令他不得不將這些骨頭重新打斷,重新接好。

  還好還有一條左臂是完好的。

  另外就是身上的懲戒之力,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始終喚不起一絲。

  但他胸口的神紋沒有消失,就說明一身修為還在,他認為可能是體內傷勢過重,阻塞了懲戒之力的內生循環。

  但維羅妮卡遠沒有他這樣強健的身體,加上生命力流失過多,體內的自愈系統,似乎已經完全失靈。

  維羅妮卡的傷,除了意識受傷,無法再與元素溝通之外,主要就是在大山崩術中,被巖石砸在后背上的那一下。

  加上她在受傷之后,強行將羅松溪拖行了十幾公里,導致傷上加傷,折斷的肋骨傷及了周圍的臟器。

  這幾天里,雖然羅松溪為她重接了肋骨,但骨頭非但沒有生長愈合,內傷反而越來越重。

  從三天前起,維羅妮卡就開始持續高燒不退,好幾次意識又開始出現了迷糊。

  若不是羅松溪不停以傷好以后的期許鼓舞她,她可能已經撐不下去了。

  維羅妮卡的空間盒里,也有不少傷藥,但怎奈羅松溪對提亞那位面傳統的草藥學,幾乎是一竅不通。

  所以不用維羅妮卡說,他也想快些到陸地上,找一些能合自己用的藥。

  他無比盼望維羅妮卡能撐過這段最危險的時光,雖然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欠下了無數,對維羅妮卡傷好之后的承諾。

  但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知道,他一定要她好起來,他已經像她不能失去他一樣,不能失去她了。

  好在,他的右手和雙腿,已經可以緩慢地拖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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