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虎的加入為音樂會的曲目單獻上了一些新思路。
同齡人之間更了解大家喜歡什么,會被什么樣的形式吸引,喜歡什么樣的音樂。
也就是在后面的討論過程中,一眾老師徹底為小虎哥所折服,老馮更是認真說道可王小虎完全有能力作為這場音樂會的指揮。
與徐麗和李安均無關系,與那天中午吃飯時小虎哥的言論無關,今天小虎哥完全是靠現場展現出的才能再次將眾人打動。
葛興言更是夸張得當場就要和小虎哥混,直接表明內心的敬重。
小虎哥憑什么得到一名優秀的音樂學院四年級師哥敬重,這還得從木管五重奏的討論說起。
王小虎提議的曲目哈利波特組曲得到了木管老師們的一致認同,可在具體的聲部分配上王小虎繼續提出了建議。
小虎哥建議王文陽老師演奏低音單簧管,梁玉丹老師將長笛換成短笛,目的是使高低音區的音樂層次更加分明,更好地體現出電影里的魔幻色彩。
王小虎的出發點是節目的效果更具吸引力,但也沖擊到了在座木管老師的傳統觀念。
什么是木管五重奏?
長笛,單簧管,雙簧管,巴松(大管),圓號五種管樂器在一起合奏的音樂表現形式。
這么一改在多數老師眼里算是將五中樂器聲音固有的和諧程度打破了。
換言之一眾老師并不認為新的組合能讓音樂增色。
王文陽沒有否定王小虎的想法,但也委婉地表達了這樣在音色上很難做到兼容,并表示如果要加入低音單簧管和短笛,需要在現有編制中保留單簧管與長笛。
也就是需要七個人來完成這個曲目。
接著葛興言也補充了一種五人不能成立的設想:“如果不加演奏員,讓長笛兼短笛,單簧管兼低單,需要全體樂器合奏的地方就不行了。”
按照葛興言的說法的確如此,王文陽和梁玉丹只能同時演奏一種樂器。
所以要么加人,要么還是按照傳統編制。
到這王小虎的建議就像是一個孩子的想法被大人們擱置在一旁,有合理性,允許存在,但不能被采用。
就在眾人以為就這么結束了,王小虎直接禮貌地問了王文陽一個問題。
王文陽第一個提出了不贊同意見,那小虎哥的矛頭自然就對準了王文陽。
“王老師,木管五重奏的聲音是重奏里差異最大的組合,也是被認為最不該存在的組合,是這樣嗎?”
眾人一愣,最蒙的自然是王文陽,因為他得回答這個問題。
可這話聽起來有道理,但稍微一想又很沒有道理,可再稍微一想又似乎不是那么沒有道理。
不只是王文陽,一眾管樂老師都不自覺地思考起來。
的確,木管五重奏的五種樂器之間確實是聲音差異最大的。
這就是不該存在的理由嗎?
不合理啊,木管五重奏早就是古典音樂文化中的一部分,如果不合理怎么可能會延續到今天。
如果合理的話,也就是說木管五重奏這個形式本來就具有很強的聲音兼容性.
如果認同這個觀點,那就得認同王小虎一開始提出的聲部替換構想。
因為眾人心里反對的原因就是替換聲部不再保留長笛和單簧管會打破聲音平衡。
那之前的聲音的平衡又是靠什么來實現的?
越想一眾老師越發感覺進了一個黑洞,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樂器演奏的問題了。
李安心笑不愧是小虎哥,真夠莽的,上來就給樂手們來了個下馬威,是不是指揮都有這種習慣?
李安內心是贊同王小虎的,在他看來只要是樂音,就不存在不和諧的問題,不然就不會有那么多經典的樂隊片段。
可同時他也明白王文陽眾人的想法,大學之前是藝考生,成天抱著自己的樂器。
考上大學基本也就圍繞著自己的樂器轉,頂多參加一些排練,除非真的對這個東西喜歡鉆研,不然腦子里那點東西基本也就是見過的那些東西。
接著把見過的東西變成了自身經驗。
問題是一個大學生能見過多少東西?
王小虎相對就不同了,首先是熱愛交響樂,其次又學習指揮,最后又肯鉆研。
真論起來,在座大多數老師還真未有王小虎掌握的理論知識豐富,而且王小虎是正兒八經上臺指揮過的,還參與過大型演出的制作過程。
拋開年齡只談經歷,王小虎不是沒有資格與在座眾人平起平坐。
李安一直沒有出聲是考慮到王文陽和梁玉丹能不能勝任短笛和低音單簧管的演奏,他不想當場折了兩位老將的面子。
低單他具體不清楚,可短笛和長笛幾乎是兩種發音狀態,這點陳璇告訴過他。
既然王小虎想和老師們論道論道,那他就順便看看這兩位老將的深淺,也看看王小虎接下來會怎么收場。
一名合格的指揮不但得有能力提出問題,還得有能力解決問題,而音樂的問題有時候是最好處理的。
王文陽最大的優點就是知難而退,決不硬著頭皮上,“這個問題還真是我的盲區,我第一次聽這個說法。”
“在我看來木管樂器之間的聲音差異確實比較大,因為他們材質形制都各不相同,所以要讓這五種音色音高完全不一樣的樂器組合在一起演奏,和諧確實難辦,我也是出于這個考慮覺得替換聲部會加大這種不和諧。”
王文陽選擇回避了王小虎的問題,而是再次從自己的經驗出發闡述了自己想法。
隨之眾人的目光再次來到了王小虎,此刻已經沒有人再把王小虎當成一個孩子來看。
誰料王小虎忽然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才想請教一下王老師,就像王老師您說的,因為和木管五重奏不同,弦樂四重奏和銅管五重奏他們的材質發音系統基本是一樣的,所以它們可以輕松地將音色統一起來。”
眾人點頭,的確如此。
接著就聽王小虎話音一轉,“可就是木管五重奏的聲音達不到前面兩種的音色和諧,才出現了很多不可能出現的神奇音效,我就設想有沒有一種可能,讓他們在更加難以兼容的音色中恰當組合起來,會不會發生更神奇的音響效果,如果能將短笛和低單的優勢完美組合,或許真的能做到一加一大于三的效果。”
一頓,“嘿嘿,我是胡說的,各位老師別介意。”
然而現場沒有一個人認為王小虎此刻是在胡說,老馮已經在琢磨另一個問題了。
葛興言:“王指說得是有道理的。”
王小虎連忙擺手:“葛老師我剛才開玩笑的,我可當不了老師們的指揮。”
葛興言:“你能,你剛才說的這些讓我想到拉我當時上大師課的時候,一個教授講過類似的問題。”
眾人又看向葛興言。
葛興言環視一圈:“她說在古典音樂時期,“木管室內樂興盛時期,圓號就一直被加入其中演奏,為什么呢?”
說著葛興言頓了頓,就這么一頓,王小虎接過話:“因為所有銅管里只有圓號是普通人能接觸到的樂器。”
葛興言:“.額,沒錯。”
王小虎到底還是一個孩子,葛興言明顯是要自問自答,強調一下問題,結果王小虎以為是在問他。
眾人一陣笑。
王小虎撓頭:“啊?就是這樣的,當時其他銅管樂器都不是平民能夠輕易接觸到的。”
“小號因為聲音洪亮,被認為是最高貴的,是貴族樂器,只有軍隊才可以使用。”
許宏信:還有這種說法?長見識了。
“長號因為莊嚴的聲音被認為是宗教性樂器,基本只能在教堂演奏。”
老蔣:“是這么回事。”
眾人再次感嘆,沒想到從一個孩子這學到了冷知識。
王小虎:“只有圓號是普及的樂器,并且在木管重奏剛剛流行起來的時候,其實當時并沒有一個統一木管的叫法,木管只是銅管在名稱上的區別,所以后來這種帶著圓號的組就被叫作木管五重奏。”
李安:原來如此,木管五重奏的說法是這么來的。
李安也明白了王小虎的理論支點,木管五重奏從一開始就非制式的組合存在,換言之,一開始它就是一種靈活的組合存在。
那么把長笛替換成短笛,把單簧管替換成低單,自然在王小虎這里也就是靈活的。
葛興言實在有點好奇:“小虎你也聽過這節大師課?”
王小虎搖頭:“是我的指揮老師告訴我的,圓號能被用在木管五重奏里的另一個原因是它的音色是最接近木管樂器的,尤其和大管像,所以它相對能更好地融合進來。”
葛興言:“小虎以后我就和你混了!”
王小虎難為情地給出回應:“不敢不敢,老師下去又得收拾我。”
討論到這里,眾人在笑聲中也算是徹底認可了這名只有初一的少年。
和李安沒有關系,和徐麗也沒有關系。
就是單純的欣賞和佩服。
學無先后,達者為師。
王小虎用堅持和知識捍衛了自己關于音樂的設想,這種精神十分令人動容。
再看王小虎,一眾老師仿佛像是看到了一簇還沒有被“污染”的希望。
張淼:“帥!”
王小虎聞言露出靦腆笑容,是有點害羞了。
事已至此,關于哈利波特組曲的聲部討論也有了定論。
王文陽頗有點挑釁地看向梁玉丹:“你短笛行嗎?”
梁玉丹呵呵:“來試試唄,看誰最后拉胯。”
李婉瑩:“我壓師姐!”
任博遠:“我壓師哥!”
老蔣朗聲大笑:“飆上了,有好戲看了。”
哈哈哈哈哈——
按照故事的進程,這一幕已經到了合家歡的結尾。
可問題是這不是故事,還有一個足以致命的問題沒有解決。
“各位老師稍微等一下。”
老馮出聲打斷眾人,會議室一下安靜下來。
李安:“馮老您說。”
老馮:“五號演出,今天已經27號了,28、1、2、3、4,我們只有五天的時間排練,大家的時間本來就不好湊,我估計各組頂多也就能排練三次,這里還有一個譜子的問題。”
“哈利波特這曲子我還沒聽過,如果替換聲部的話,恐怕有現成的譜子也得重新寫聲部了,重新寫兩個聲部,那基本所有聲部都得改,就等于要重新寫配器,短時間內我們能搞到譜子嗎?”
“我倒是有個專門給管樂寫配器的老戰友,但估計得要個一周左右的時間,效果我也不敢保證。”
老馮剛才就在考慮這個問題了,又帶短笛又帶低單的配器確實不好寫。
“各位有什么渠道嗎?”
眾人聞言皆是皺起了眉頭,尤其是小虎哥,剛才他只顧這聊設想,把這個最關鍵的問題給忽略了。
沒譜子啊!
就在這時,李安起身道:“譜子的問題不用擔心,我來解決。”
王小虎提出了設想,設想也成立了,那剩下的問題就有他這個當老師的來處理就行了。
對啊!小虎哥心里一瞬踏實了,有老師在這點配器還算什么問題,“老師您多久能寫好?”
“我寫?”李安忙搖頭。
眾人怔,大家都以為李安要寫,那誰寫?
“這配器我搞不定,”李安不是不能試試,只是時間確實太緊了,他自己的時間也緊,“我得找林俊榮老師。”
老馮聽到這個名字心里踏實了,這些年每逢蓉城的重大活動,大型會演曲目的主創身影中總能看到林俊榮作曲編曲。
林俊榮可以說是方永波的御用配器了。
許宏信小聲:“誰是林俊榮老師?”
程鵬:“蓉愛的名譽總監。”
張云舒:“哇,我還以為林老師只是蓉愛的駐團作曲家呢。”
會議室一瞬又安靜了。
嘖嘖,校長就是校長啊,這種級別的藝術家隨便就能借來幫忙。
那譜子就妥妥的沒問題了啊。
王文陽舉手:“哥,還有個事。”
李安:“說。”
王文陽:“我沒有低單,我在學校排練的時候吹的是學校的樂器,我們是不能私自把學校的樂器帶出校門的,你看.”
李安:“我給裴老師說一聲,你到時候愛護點。”
王文陽:“必須的,把我賣了也賠不起啊!”
李安樂,拿起手機一看,“我的媽,都十二點半了!”
樓上辦公室,老李看向安媽:“你餓么?”
安媽撇嘴:“早上讓你吃你不吃,餓了多喝點水。”
老里心說你就弄了那么點,娃娃還沒吃呢,我當爺爺的好意思吃?
一頓,“我們單位開會從來沒超過半個小時。”
說著端起茶杯又灌了一口,“這邊的水好喝著呢,軟軟的。”
書房,小車一口氣連續完整地彈了三遍。
越彈越覺得自己強吶!
假象假象!
肚子咕嘰一聲,小車來到飯桌上繼續吃起雞蛋餅。
還有三張,夠她中午吃了!
也不知道奶奶早晨攤了多少,肯定很辛苦,明天早晨她要給奶奶做早飯。
“喂爸爸。”
一邊吃著雞蛋餅小車一邊給老車回了電話。
“我自己練琴呢,嗯,奶奶給我留了飯。”
“哎呀,我知道,會懂事的。”
“啊?你已經給我請假了?老師說先不著急的。”
“哦,周一周二對吧,那我一會給老師說一聲。”
“嗯,吱吱這幾天乖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