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回家,回家【中】
蓉城愛樂或會即將走上一條高速公路，這點尚不確定，還有待時間的檢驗。
但眼前通往蓉城站的高架橋上，已然排滿的車隊紋絲不動，任由司機們如何暴躁的鳴笛也不能改變這一事實。
“前方五公里處發生事故，車輛通過緩慢，請提前繞行。”
導航語音的提示讓穆欣和司機大叔同時感到有些崩潰。
穆欣一上車就告訴司機大叔自己要趕五點半的火車，司機大叔一聽五點半，直接就建議送穆欣就近去坐地鐵。
司機大叔讓穆欣把順風車的單取消，他把穆欣送到就近的地鐵站，給他八塊錢就行。
穆欣當時見去地鐵站也有點堵，嫌拿著那么多東西上下車麻煩，心想一個半小時怎么還走不到蓉城站，也不過就是十五公里的路而已，再堵能有多堵？
于是穆欣就讓司機大叔放心開，并豪爽地表示大不了她就改簽。
說是大不了改簽，年前哪有那么容易改簽一張臥鋪呢？
穆欣確實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這種搶時間的趕車她經歷過太多次，每次都能順利上車，所以這次她也覺得沒有什么問題。
結果好不容易排隊上了高架，接著就遇到了前方事故。
現在好了，穆欣想坐地鐵也晚了，還把司機大叔連累到了高架橋上。
“我沒事啊，”司機大叔一聽姑娘這么說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了，畢竟方向盤是在他手里，“關鍵是你五點半要坐車啊。”
穆欣：“我可以改簽，耽誤您的時間了。”
司機大叔擺手：“不接你我也得走高架。”
司機大叔也是因為要去蓉城站附近和朋友們打牌，所以接了穆欣這一單。
“趕緊看看票吧，”司機大叔再次提醒，“就目前這個路況，就算我們趕到火車站，你也來不及檢票了。”
“嗯嗯。”
穆欣已經在做倒四班車的攻略了，其實也還好，時間上還是和原計劃到家的時間差不多，就是沒辦法全程臥鋪了。
就在這時，一條微信從手機屏幕上方彈出。
老湯：到哪啦？是不是挺堵得！！！
看著屏幕上頗有喜感的三個感嘆號，穆欣心里一下就沒有那么堵了。
欣：還在高架上，確實有點堵，你出發了嗎？
老湯發來一張坐在小黃車上等紅綠燈的第一視角照片！
接著：幸虧你走得早，天湖大道已經堵得不行了，打車太堵，我打算騎到地鐵站，也就十五分鐘就騎到了。
穆欣不得不給老湯豎個大拇指，這不沒苦硬吃嗎。
老湯的車是八點一刻，這還有將近四個小時，明明可以輕輕松松趕到火車站，非得騎個自行車。
還背那么一個大包，多累啊。
欣：趕緊認真騎車別看手機了，注意安全。
十五分鐘的時間轉眼過去，穆欣和司機大叔一邊聊著蓉城的美食，一邊刷著票，一邊祈禱著窗外的巨大廣告牌趕緊消失在她的視野。
就這么一塊廣告牌，已經走了二十分鐘了。
四點五十，窗外天色漸漸暗下，穆欣再次收到了老湯的信息。
是一張人擠人的地鐵車廂照片。
欣：第一次感覺蓉城有那么多人 老湯：過年哪都一樣，你快到了吧？
穆欣看了眼地圖，輕嘆一聲，接著編輯道：目前還有九公里。
九公里？
老湯心里咯噔一聲。
接著又是一條信息發來：恐怕我得改簽了。
老湯連忙撥去電話。
三分鐘后老湯無奈一嘆，他很想責怪一句干嘛不聽司機師傅的建議呢？
可這話他怎么說得出口，不是純給人在添堵。
一陣安慰過后，老湯掛了電話也打開了火車票APP。
一看一個頭大，這個節骨眼研究改簽，可謂是直接進入地域搶票模式。
時間轉眼來到了下午七點，蓉城站外天色已黑。
北上的K818不知道已經看到了哪，蓉城站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里，穆欣剛掛了和李安的電話沒兩分鐘，服務員剛點端上來一碗小面。
這事就老湯知道就行了，穆欣實在不愿意再麻煩第二個人，她告訴李安自己一切順利。
確實還算順利，至少她現在充電寶電量充足，還有熱湯面吃。
經過和老湯二人一個多小時的努力無果后，接下來的回家之旅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現在除了購買兩千元的飛機票之外，她再沒有一條能夠確保準時準點到家的線路。
事實再次證明，穆欣還是過于樂觀了，倒四班車的路線需要在第二站換站換乘，只有十五分鐘的換乘時間顯然不夠。
對于老湯建議考慮一下機票這件事，穆欣的態度是她寧可過年不回家也不能讓航空公司掙到這筆錢。
先到鄭市吧，九點半蓉城東站出發前往鄭市的硬座票她已經搶到。
吃完碗里的面，接著穆欣把湯也喝完了。
七點半整，她優哉游哉地前往地鐵站。
她現在要去蓉城東站。
一路和老湯聊著天，穆欣倒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慢，反正肯定能回家就行了，早點晚點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等過年回來她得給老湯帶點好吃的，別的不說，就這兩個多小時老湯顯得比她要著急得多，就好像老湯自己要改簽重新規劃路線似的。
作為朋友，穆欣即便不在意自己，心里也很感動老湯的這番舉動。
老湯真是個好人。
欣：拿好東西準備上車咯！
時間來到七點五十五，A7檢票口的大門再次打開。
老湯本來是排在前方第一梯隊的，可他并沒有隨著人流第一波進站，他總是放不下心。
老湯：你到哪了？
欣：還有兩站，別看手機了，上車報個平安！
還有四站的話，這次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老湯：你再看一眼你的票，車站時間再確定一下。
老湯實在擔心穆欣忙中出錯再定錯了票或是看錯了站。
接著他就收到了穆欣發來的車票截圖，確定無誤后，老湯覺得自己可以放心進站了。
可是心里這么想著，他的腳卻像是長在了地上。
眼見進站口的人越來越少，老湯再收回目光，周圍只剩下他自己了。
也不知怎么的，或許是平時沉穩的人一旦陷入某種沖動情緒就會做出極端瘋狂的事情，也不知道老湯想到了什么，直接做出了一個轉身的動作。
在檢票截止時間只剩五分鐘的時候，老湯離開了檢票口。
按照穆欣發來的車票信息，老湯直接去往二樓的B13檢票口。
說來也怪，以老湯的性格，不到萬不得已是萬萬不會打亂已經制定好的計劃的。
但是他現在已經打亂了自己的計劃，并且他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這么做的后果。
不是只有穆欣回家的臥鋪票難搶，此時此刻每一張臥鋪票都很難搶，包括他。
同樣的路程，坐硬座和坐臥鋪是兩個概念。
老湯清楚自己此刻做出的選擇會直接導致他全程坐著回到家。 奇怪的就是他此時并不覺得這有什么。
坐著回就坐著回唄。
但是他必須得先看著穆欣進檢票口，不然他真的沒辦法放心出發。
老湯也沒有去想他干嘛要這樣，一個關系還不錯的同事而已，還是個有過出國經歷的成年人，犯得著讓他操這樣的心嗎？
還不惜打亂他自己的回家計劃。
老湯此刻腦子熱熱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他就想親眼看到穆欣走進檢票口。
B13檢票口附近已經沒有坐著的位置，老湯轉了一圈，忽然見一對中年人起身，他趕忙小跑過去占下其中一個位置。
他剛坐穩，李安的信息便發來了。
“進站了嗎？‘’
老湯回復：進了進了，一切順利，安心。
李安：幸虧你走得早，不騙你，第一次見蓉城這么堵，我們已經在高架上堵了一個小時了，我下午就不該再出來，下了課乖乖在家開個電視定個外賣多好。
老湯：哈哈哈，所以看得怎么樣？
李安：現在有點糾結，超預算了啊，超的還不少。
老湯：啥車李安：雷克薩斯 老湯：es？
李安：昂，這車你了解？
老湯：黃老師家有一輛300，我開過幾次，感覺不錯，哎你別說這車還挺適合你的氣質呢 李安：別鬧，夠個200都費勁。
老湯：上就上混動的啊，你現在還差這點啊。
李安：我這不還打算年后看看房子嘛老湯：反正你要是問我的意見，我建議一步到位，不過你自己看，200我沒開過，網上說動力不行，但具體我也不清楚，你倆試駕了嗎 李安：我特么現在就在試駕的車上！
噗嗤！老湯實在沒忍住。
老湯：不是，你們怎么把試駕車開到高架上了呢？
這個問題說來也是又好笑又無奈，
一方面確實是小米老師的個人技術不足。
一方面也是因為堵車導致大家都著急，大家誰也不讓誰，試駕路線本就在高架橋下方，小米老師也是怕發生剮蹭，最后沒拐出去就才硬著頭皮跟著前車上了高架。
好在銷售是個好脾氣，一路非常客氣，堵車期間也是各種講解建議，給李安留下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印象。
李安：哎，不說了，你快休息吧，到了群里吱一聲。
老湯：嗯嗯，你倆注意安全。
放下手機老湯感覺自己情緒平復許多，但緊接著他便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如果一會穆欣問他該怎么說。
突然鬧肚子？沒趕上發車？
這時屏幕再度閃出信息提示。
老湯忙點開。
欣：上車了嘛？怎么也沒個動靜。
老湯撓頭，我擦，這怎么辦。
候車大廳二樓電梯口，穆欣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拿著手機，見老湯沒給她回信息估計對方還沒安穩下來，便沒再多問。
一路尋著B13檢票口，穆欣感覺自己走了好久才走到一半。
腿短沒辦法啊，原地休息了一下，穆欣繼續拖著行李箱向前走去。
就在即將要轉彎，穆欣忽然停下腳步，接著臉上浮起一抹怪異的笑容。
本想尋個能坐的位置，可她偏偏一眼就看到了一頂相當熟悉的黑色毛線帽。
她還吐槽過這帽子上面的卡通小人。
接著穆欣直挺挺地朝著帽子上的卡通小人走了過去。
老湯握著手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轉頭便看到穆欣已經走到距離他不到三米的地方。
“你總算來了！”老湯揚起聲調像是要掩蓋什么似的，目光游離著起身讓開屁股下的位置，“快坐下休息一會。”
老湯不敢直視穆欣，可穆欣卻一直直視著老湯。
走到老湯面前，穆欣抬起頭樂道：“這不有兩個位置嗎？”
“哈？”老湯回頭一看，尷尬地扶了扶帽子，“我剛才旁邊坐了個人啊。”
穆欣一屁股坐下，老湯跟著坐到了一旁。
一時間誰也沒再主動開口說話。
老湯不知道該說什么，穆欣是不知道該怎么和老湯說。
就從看到老湯的帽子那一刻，穆欣就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一路朝老湯走來的短短不到十米的路，穆欣想了許多許多，比昨天晚上她與老湯分別之后她聽完老湯的解釋之后想的加起來還要多。
昨天晚上老湯的解釋是：就是海濤他們瞎起哄，你別往心里去。
如果換作另一個男人在那種情況下對她那么解釋，穆欣只能笑笑，并且告訴對方：大哥您別想多了就好。
可是解釋的人是老湯。
老湯什么性格穆欣早已摸得一清二楚，老湯是個好人，是個隨時隨地都在為他人著想的人。
和老湯相處的過程中，穆欣有時候都會被老湯氣到，尤其是得知老湯來到蓉城的原因。
哪有這么委屈自己的！！當時穆欣都想替老湯出頭把十二月的工資要回來。
但是經歷過許多事情之后，穆欣明白人與人之間相處是需要邊界感的，無論是什么關系。
所以對于老湯昨天最后和她的解釋，她在反復思考之后給其定性為：只是老湯單純的不想因為朋友間的幾句玩笑話而給他們彼此之間造成一些什么樣的誤會。
她之所以最后這么想的原因還有一層，因為在她看來，老湯是具有和她同種屬性的人，保持人與人之間的邊界，
哪怕老湯在語言和行動中再平易近人，再為他人著想，哪怕不惜犧牲個人利益，可穆欣還是能感受到那層就好像是長在老湯身上與外界絕緣的薄膜。
可現在老湯主動打破了屬于自身的那層邊界感，出現在了這里。
為什么？
穆欣不得不推翻她昨晚的定論。
現在她又得重新思考了。
可還有什么好思考的呢？
她已經亂了一晚上了，又上了一天的課，堵了一下午的車，此刻她不想再把兩個人從認識到現在的每一幀畫面再在腦子里過一遍。
“為什么？”
穆欣在一些事情上確實懶，也不喜歡拐彎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