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立場與戲
迷迷糊糊睜開眼，片刻后，李安昏昏沉沉坐起。
像是才剛睡著就醒了，他摸起身旁的手機，已經五點四十七分了。
良久。
臥室里響起一聲嘆息。
連手機也忘記充電。
將手機充上電，李安輕聲下床換好衣服。
像是不敢在客廳多逗留，他匆匆換上鞋小聲離開家。
一聲咳嗽。
樓道的燈亮起，也是冷冷清清的。
之前多爬一層樓梯都嫌累，現在一口氣爬到十八樓他也沒什么感覺。
爬到十八樓，李安在樓道里轉了一圈，猶豫片刻，他按了下樓的電梯。
今天的天氣應該還不錯，黎明過后的天空還算晴朗，天空一角月兒彎彎。
花園附近繞了一圈，李安便有些不知該往哪兒走。
隨便朝哪走吧，他沿著小路走到大路，路過小白貓的窩他停下遠遠觀察了一會兒。
小白貓不在貓窩里，想來應該是去晨練了吧。
確定小白貓不在窩里，李安才走去。
小白貓的貓窩前的飯盆里裝了滿滿的貓糧，旁邊的水盆里也有乾凈的水。
看到這一幕李安心里感到一些溫暖。
通過短暫的接觸，他認為小白貓的性格確實挺招人喜歡。
性格好的小貓在外面更容易得到一些優待吧，李安想著，離開小白的家繼續向前走去。
隨后他走走停停，偶爾會停在一個地方看看。
或許是之前他一直都沒太注意，他發現小區里各個角落里都散落著一些裝在一次性紙杯里的貓糧。
謝謝這些放貓糧的人。
雙十一陳璇給八萬又囤了許多貓糧，李安決定把這些貓糧都拿出來分享給小區里的流浪小動物。
他想如果八萬知道了，應該也會為他的行為點讚吧。
八萬是個很乖很懂事的小貓，后來連到處亂尿的行為都改了。
嗯，是個有上進心的好小貓。
走著走著李安放慢腳步，前方遠處，小區的路燈下正有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的熟悉身影。
對方左手拎著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白色塑膠袋，不知里面裝的什么，右手拎著一瓶大桶水。
李安沒有著急跟上去。
不知覺間天空也放亮了一些，如他所判斷，今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一個小時前，小車察覺到自己有意識便睜開眼坐起，然后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便穿好衣服下了床。
怕開燈的聲音吵到老師，她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找到八萬的貓糧盒，然后從里面取了一小袋，接著悄聲離開家門。
和李安一樣，小車也先爬了個十八樓，然后又走下來。
隨后她便在小區里一圈又一圈地轉了起來，在每一個她認為八萬可能會出現的地方，她都會停下留下一點貓糧。
只有飯沒有水可不行，她又離開小區去買了一大瓶水。
為了買這瓶水，她走到王小虎家樓下才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順手她又買了一盒一次性紙杯。
也不嫌麻煩，回到小區，小車又逐一回到她剛才撒貓糧的地方，把那些貓糧重新放置在一次性杯子里，每一杯貓糧旁邊又放了半杯水。
她也不知道八萬此刻在哪，她只想八萬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至少在小區里不會餓肚子。
路過小白貓住所的時候，小車也為小白貓留下了一頓豐盛的早飯。
隨后小車繼續向前走。
一路走走停停，她多么希望希望下一秒就能看到那個胖胖的橘色身影。
小車發誓如果再看到八萬，她一定衝上去抱住八萬，把臉埋在八萬胖胖的身軀上。
八萬你在哪？
你快回家好不好？
心里呼喚著，小車擦擦眼淚蹲下，原地又留下了一杯貓糧和一杯水，起身繼續擦了擦眼淚，她向著下一棟樓走去。
看到小車隱約擦眼淚的背影，李安掉頭回了家。
到家之后他把燈窗都打開，圍裙一系開始收拾廚房。
他必須得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不然任由小車這樣下去孩子會傷神的。
一萬句安慰的話也不如一個實際行動來得更有說服力。
"沒問題！"
李安儼然已經顧不上沉浸在八萬的離家出走，他得拿出點行動了。
隔壁小區某戶的臥室燈忽然亮起。
王小虎打開燈換好衣服推開門，"媽你起這么早？"
正在做瑜伽的徐麗將目光從電視屏幕上收回，"我現在天天都早起，你怎么不多睡會？"
"睡不著了唄，"王小虎嘆息著走到茶幾前端起水杯咕嘟咕嘟灌了一口，"媽，我們去找八萬吧。"
徐麗："去哪找。"
王小虎一時語塞："那也不能就不找了吧，我想了想，靠誰都不如靠自己，我們還得自己找才行，萬一找到了呢。"
說著王小虎也有點喪氣，"猴子家的那條小狗你還記得不？"
徐麗："嗯。"
王小虎："哎，我上網查了，走丟的寵物很難找回來，而且八萬還是只小野貓。"
"去洗漱吧。"徐麗從瑜伽墊爬起來，"準備吃飯。"
王小虎聞聲頓時感到很失望，"媽你咋這樣呢？"
"我怎么了？"徐麗再次催促，"趕緊去洗漱。"
"反正也不是你家貓。"王小虎嘀咕著朝著衛生間走去。
徐麗被兒子的話氣笑了，"那是你家貓？"
王小虎見老媽接茬立馬停下轉身，叫囂道："不是我家貓怎么了！至少我不想看著老師和車琳那么難受！"
徐麗："問題不是靠嗓門解決的。"
王小虎嘴巴一撇，"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你根本你就理解不了。"
撂下一句不疼不癢的話，王小虎進了衛生間。
哎，這小子。
徐麗心里一嘆，她當然也希望能找回八萬，昨晚每個人都盡力了，剩下的就只能隨緣了。
在徐麗看來於其將問題的解決辦法寄托在找八萬，不如實際一點，怎么讓李安和車琳這對師徒快速從情緒里走出來。
剛才王小虎還沒睡醒她就給李安發了條信息，她想上午帶車琳一起去店里。
李安今天要去藝考部，剩小車一個人在家孩子可怎么熬啊。
昨天晚上她都看到了，小車那眼淚就沒斷過，就最后那會才強撐著笑臉和幾個大人揮了揮手。
別說李安了，就她這個當阿姨的外人看著揪心。
同時她也知道李安對小車的感情，視如己出一般，所以小車的狀態不好，李安的狀態能好嗎？
李安最近要忙的大事太多了，作為合伙人也好，作為王小虎的媽媽也好，無論如何她也得在這個節骨眼上幫幫李安，也是幫幫小車這個孩子。
鑑於小車目前的狀態，她認為最有效的辦法便是讓小車轉移注意力。
去店里幫忙干活，為四號鋼琴教室布置一番，想來這樣的事情還是能讓小車提興致的。
那邊王小虎衛生間里洗漱，這邊徐麗已經從鍋里取出熱好的早飯。
王小虎洗漱完來到餐廳，見桌上的豐盛早飯撇了撇嘴。
"對不起老媽，剛才我不該那么說。"
"你說得也沒有錯，趕緊坐下吃吧。"
王小虎坐下拿起包子啃了一口，一口一嘆，"你生我氣了。"
徐麗樂："我哪像你那么大的氣性，你說得沒錯，我確實不太理解為什么你要一大早出去找貓，或許就是因為貓不是我養的。"
王小虎一聽這話眼睛都氣直了，可緊接著老媽的話讓她生出了幾分愧疚，原來老媽的話是另外一種意思。
"貓不是我養的，但是李老師是我的好朋友，車琳也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換一種方式來看待這個問題。"
"小貓能不能找回來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眼下我們力所能及的是為李老師和車琳做點什么，讓他們能好受一些。"
"你覺得呢？"
王小虎用力點頭："老媽說得對，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我覺得只有找到八萬他們才能心里好受。"
一頓，"而且老師還好，畢竟老師是大人，八萬跑出去也不是因為老師。"說著王小虎不忍心再說下去了。
徐麗："所以我一早就已經給李老師發信息了，我想叫上車琳一起去店里，算上湯老師咱們有四個人，總好過她自己一個人在家，你覺得呢？"
王小虎："好啊！"
太好了！王小虎此時此刻沒有一丁點的私慾，他的開心完全是因為這樣一來車琳就能避免一個人在家"痛苦難受"。
徐麗笑了笑，片刻，"所以昨天你和車琳到底是因為什么？"
畫風忽然一轉，王小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額，老師和你說了。"
徐麗："我問他他才告訴我的。"
經過昨晚找八萬的事情，現在王小虎再想想好像也沒什么了，"同學之間的一點正常矛盾吧。"
徐麗："那你昨天下午給我開門的時候那個表情。"
王小虎撓撓頭："那我和猴子還打過架呢。"
片刻，徐麗："你覺得你到底錯在哪了。"
王小虎沒有回答，而是又問了一句："老師都給你說啦？"
徐麗："嗯。"
王小虎想了好一會兒，最后一口把手里的包子吞下："不知道。"
"不知道？"徐麗問，"不知道你給她什么歉？"
既然老媽什么都知道了，王小虎索性也沒有什么隱瞞了："一開始我是覺得因為我擅作主張讓老板把蝦都裝上，影響了車琳砍價，所以她生氣了，后面我又覺得是我說咱家吃的蝦價格比較貴，可能我當時的口氣有問題，讓她誤解了我的意思。"
"但是最后我怎么想都覺得不是因為這些原因，因為我們都知道車琳的性格，她不是這種小心眼的人，可我也確實能感覺到她生氣了。"
說著王小虎抬起頭，"媽你說她為什么生氣，反正我是想不出來。"
徐麗："那你又是為什么生氣。"
王小虎："我沒有生氣啊。"
徐麗："你確定？"
王小虎的氣勢立馬弱了幾分："有的話也就是那么一點，我覺得她不該因為那么一點事生我的氣，她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徐麗："在你看來這只是一點小事。"
王小虎："嗯。"
徐麗："如果將你倆的身份調換，你絕不會生她的氣。"
王小虎："肯定不會啊！"
徐麗："好，她生了你的氣，她有沒有承認她自己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最后有沒有和你道歉？"
王小虎："我根本不需要她給我道歉啊，就那么一點事有什么可道歉的。"
徐麗："問題就出在這里，你認為的小事在別人眼里可能不是一件小事，你不需要的道歉可能在別人看來是需要的。"
王小虎一愣。
徐麗繼續問道："以己度人不如推己及人，知道什么意思嗎？"
"我們不能總站在自己的立場考慮問題，你有站在車琳的角度思考過你的做法嗎？"
王小虎沉默了。
徐麗："你知道車琳的家庭條件優於你的家庭條件，然后你為了幾塊錢絞盡腦汁去和老板講價，結果最后車琳對你說剛才的價格已經很便宜了啊，我家吃的蝦都如何如何貴，什么感覺兒子，你是不是當時就會非常生氣？"
一瞬！王小虎懂了！他明白了！
不帶入不知道，聽老媽這么一說，她頓時覺得"車琳"好"可惡"啊！
徐麗："先等等，事情發展到這里，你覺得你有沒有哪里做得不對？"
王小虎想了想，"我不該那么生氣，因為我們是好朋友，而且我知道車琳沒有別的意思。"
徐麗："好，我們現在把身份調換回來，車琳當時有沒有表現得很生氣。"
王小虎："非常生氣！我第一次見她那么兇的表情。"
徐麗："先不說你需不需要，后面她有沒有給你道歉。"
王小虎："道了。"
徐麗："現在我們再轉換身份，你感受一下那個狀態下的車琳是什么感覺，你倆到了老師面前，車琳當著你的面對老師說，老師對不起，全是我的錯，和王小虎一點關係都沒有，全怪我。"
王小虎："."
徐麗："什么感覺？"
王小虎：".好氣啊，誰的錯就是誰的錯唄！"
徐麗："好了，我們現在不玩視角游戲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無論你是出於什么原因要主動承擔全部錯誤，對於車琳都是一種不公平，她不是沒有給你道歉，而你卻要當著老師的面剝奪她向你道歉的權利，請問這就是你對待好朋友的態度嗎？"
王小虎："媽我沒有！"
徐麗："你有沒有平等地看待過你們之間的關係。"
王小虎急了："我當然有啊！媽已經明白我的問題在哪了，可你剛才說的這些就是污衊！"
徐麗："那你給我解釋解釋為什么上次在蓉院門口你們買奶茶的時候，車琳要強調各買各的，當時只有你，喬芝芝，還有她，你覺得她是在對誰說？我知道車琳是個什么樣的孩子，所以我能推測出她為什么說這樣的話。"
瞬時王小虎覺得自己像是一只泄了氣的皮球。
片刻。"媽，我懂了，可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徐麗："兒子，以己度人不如推己及人，記住這句話。"
"另外你也不小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兜里的每一分錢不是你自己掙的，所以花起來不要那么理所應當。"
"你爸除了大學第一年從家里拿了生活費和學費，后面他所花的每一分錢都是他自己掙的。"
良久。
"媽，我知道了，那個，那雙球鞋我不想要了。"
"這雙得買，因為我答應你了，吃飯。"
嘿嘿，王小虎轉頭望向窗外，今天的天好藍啊。
"老師早！"
"你什么時候起床出去的？！"
廚房里，李安聽到門響立馬忙去玄關。
見小車拉開門上前先是露出不解表情，"我一直以為你在屋里睡覺，害得我都不敢大聲干活！你這丫頭。"
小車嘿嘿一笑邁進門，"我五點多醒了就睡不著啦，有點想八萬，就下樓隨處放了點貓糧。"
說著小車背過身子換拖鞋，一邊隨意揚了揚手里所剩無幾的貓糧袋子。
換完鞋小車搓搓手，"老師我買了早飯，咱們是先吃飯還先干活呀。"
李安見狀笑著應聲："先干活！"
小車："吼！我去洗手！"
亦如昨天，一個朝氣蓬勃的清晨就這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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