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他的名字叫模型,或六杯酒
“錚子。”
門外傳來輕輕摳門聲，李錚放下手機忙擦擦眼角，陳鳳霞聽見屋里的動靜便推開門。
“媽。”
母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些昨日還沒有的光彩。
十分鐘后。
“睡吧，今天你就好好睡個午覺，睡醒咱們走再去看看你三爺爺，上周你沒去，你三爺爺還問你最近怎么樣。”
“蓋上被，今天冷。”
陳鳳霞說完輕輕將門關上離去。
李錚躺下拿起手機反復看那條信息，最后回了條：謝謝叔，我一定會繼續努力。
接著他又給楊雙羽發了條信息：我們五一能一起走啦！
說來也不怪，放下手機的李錚怎么也合不上眼了，他還記得昨天中午腦袋一粘枕頭就睡著了，此刻他眼前仿佛滿是蓉城的明媚陽光。
伸出五指，透過指縫他隱約看到了窗外山頭上的小廟，廟門像是被厚厚的云遮蓋著，忽然幾道光從云中射出，穿過廟門，將一絲暖意送到他的窗前。
五指攥成拳。
一股力量從他心底油然冒出。
加油！
定了個14:30的鬧鐘，李錚蓋上被子重新合起眼。
“天晴了呢。”
南新莊，27棟一單元201。
老李站在陽臺上聽了會兒呼呼的風聲，放下手里的鑿子，拍來拍身上的木屑，回到客廳問安媽下午有什么想吃的。
“我吃啥都一樣，給娃娃弄點愛吃的就行。”
安媽顯然有些心不在焉，剛才她剛躺下，就收到了兒子的信息，說讓她注意這兩天收快遞，還強調必須得讓她親自打開。
“你說安子又給我們寄什么東西了？”
老李笑：“到時候取了不就知道了嗎，瞎琢磨，還睡不？”
安媽：“不睡了。”
老李：“我們買菜走？”
安媽：“這么早。”
老李：“哎，早買回來早點準備，讓錚子早點吃完趕緊回去休息，娃娃最近太苦了。”
安媽扶著膝蓋站了起來，解開圍裙，換上大衣和老李離去，老李讓她把圍巾圍上，“外面風大。”
安媽有些不情愿的從衣架上拿起她的圍巾，大紅的毛線如今都發黑了，還破著兩個洞。
買了一圈菜回到樓下，老李讓安媽先拎著菜上樓。
“你又要去單位？”
今天老李休息。
“去找兩塊木頭。”
安媽回到家便開始準備下午飯，找蔥腌肉發現廚房里已經沒有了，來到陽臺一推門，滿地的木屑讓人沒個落腳處。
墻邊立著個長一米高半米的木頭盒子，仔細一看，還有點鋼琴的模樣。
李安過完年回家沒過多久，老李就開始研究家里那臺鋼琴的構造，又過了沒幾天，老李開始著手動工，安媽說他閑的沒事，那鋼琴是你能做的么，老李說我一個馬上快退休的人了，可不是閑的么，而且老李說了，他做的是模型。
安媽就問他，你做這干什么，又彈不響，老李笑笑，先做著唄。
吵得別人沒睡成午覺的某李老師，自己個兒中午睡了一個好覺。
別看就四十分鐘不到，起床之后精神倍兒棒。
連著上了林果果和胡大寶的課，結束時他就像才剛剛活動開身體。
只可惜沒課課上了，這想法可不是他想掙錢怎么著，就是想上課。
于是他拿起手機。
“喂，小季，來上課么？”
電話那頭正在和小舞逛街的季洋懵了，“老師，您不是讓我明天下午去找您嗎。”
下周三全市開啟二模，小季的集訓班從昨天下午開始放假三天，上周三晚季洋和李安通電話說了這事，李安尋思著那周天就不給季洋排課了，把課放到周一下午，正好明天下午對方來他這上完課直接回集訓班，還不耽誤今晚的飯局。
李安：“沒事，就問問你，明天下午吧，聽這動靜在外面玩呢。”
季洋嘿嘿笑道：“和小舞逛街呢。”
李安想了想：“那晚上你把她也叫上吧，你問問她有沒有時間？”
季洋激動道：“有有有！太有了！”
李安笑：“你也不問問別人。”
接著他就聽到電話那頭兩個女孩的竊竊私語，啊？別啊洋洋，我太緊張了，哎呀你不是老說想見見李老師嘛，你小點音啊...
李安搖頭，心笑這兩姑娘，要不要搞得這么有畫面感...
忽然：“老師！您快忙，六點半我倆準時到！”
李安：“行，你倆不用著急，我們等著就是了。”
季洋：“哈哈，老師一會兒見！”
掛了季洋的電話李安又給老季去了電話，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給老季說一聲，畢竟今晚的飯局也算是挺正式的，是他承諾過的，等季洋藝考成績出來他請這頓飯。
這頓飯主要是為了給季洋祝賀，所以考慮到季洋，正好那個叫小舞的孩子也在，干脆就一起叫上吧，想來季洋也想讓自己成天掛在嘴邊的好朋友來參加這個含義特殊的飯局。
老季對此當然沒有任何意見，季洋一開始也和他提過，想叫小舞一起，只是他考慮到是李安攢的局兒，他覺得再叫個孩子多少不太合適，既然現在李安主動提了，“行行，全聽你安排，一會兒見，咱說好的，酒你別管。”
李安：“季哥你忙，一會見。”
練琴到陳璇下課，隨后兩人收拾一番出發離開。
為了更好的兌現承諾，也為了給季洋祝賀，李安定了個賊大的酒店，門口迎賓的小姐姐個頂個的漂亮。
不僅如此，陳璇還給季洋準備了一個小禮物。
關系已經處成朋友了，更得講究個禮尚往來。
胡蓉也沒空著手，給陳璇帶了一盒化妝品，李安不知道這盒化妝品多少錢，不過看陳璇接過那表情是真開心。
六點整，四個大人先到了。
老季要給季洋打電話，李安攔著，“別催她，今天又不著急，她什么時候來什么時候開始。”
兩個男人聊男人的，兩個女人聊女人的，沒一會兒，包間門被門口的服務員推開。
接著今天的主角登場。
“老師！陳姐姐！”
季洋一進門，四個大人都跟著站了起來。
老季：“說好了六點半，都四十了，讓老師等你，真是。”
李安哈哈一笑：“沒事沒事，快點給我們介紹介紹。”
季洋今天太開心了，大包小包的不知買了多少東西，進屋放下東西她從身后拉出一個戴眼鏡的圓臉女孩。
“小舞別害羞啊。”
小舞確實緊張，說話都不敢看人，“叔叔阿姨好，李老師陳老師好。”
這時陳璇招呼兩人趕緊入座，李安示意服務員上熱菜。
胡蓉：“我給你媽打電話了，你今天放心玩吧，晚上阿姨開車送你回去。”
小舞忙擺手：“不用不用阿姨，一會我自己回去就行，我媽給我說了，”
老季點點頭，接著看向李安：“這兩丫頭得一起玩了十年了，洋洋小時候我們還沒搬家，兩人愧成天形影不離，一起寫作業，一起出去玩，那處的比親姐妹還好。”
季洋嘿嘿一笑，挽起小舞的胳膊，“那當然。”
李安一看小舞就是個愛害羞的姑娘，被季洋這么一摟臉都紅了。
幾人說笑了一會兒，老季覺得差多可以開始了，包間內的服務員有眼力勁，立馬端上分酒器，老季起身接過示意對方出去吧，“有事叫你。”
服務員點頭離去。
老季開酒，給李安倒滿，轉身又把醒好的紅酒給陳璇倒了半杯。
“洋洋你給小舞倒飲料，我隔得遠就不管你倆了。”
每個人的手邊都有飲品之后，老季起身環視一圈，誠懇道，“感謝李老師為季洋準備了今天這座飯，感謝陳老師為季洋準備的禮物，感謝小舞能來參加。”
“按規矩呢，今天這頓飯，第一句話應該讓李老師來說，但是我必須得把兩句話說在前面。”
說著老季雙手合十拜了拜。
接著他舉起酒杯轉向李安，李安面上笑，心說這老季干嘛，這還沒開始呢，再說都是自己人了。
老季收起笑容：
“李老師，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洋洋能有今天的小小成績，是因為遇見了你，沒有你的認真教導，沒有你為他付出的心血，她不可能有今天這樣的收獲，相比她的考試名次，我更欣慰的是她在這個年齡，懂得了怎么去努力做一件事，并且在你的幫助下，她做到了，我想這一段對于她未來的人生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那天聽完你的音樂會，我們回家，車庫里，她說老爸，從今天李老師就是我要追的光，我告訴她，人生值得追隨的東西并不多，遇見李老師是你的服氣。”
“謝謝你李老師，這三杯酒我必須喝。”
老季說完仰頭連干三杯。
李安想攔都伸不出手，他懂，也感受的到，雖然他還不是一個父親。
喝完老季又看向陳璇，“陳老師，洋洋有一天和我說，爸你知道么，陳姐姐做樂理題都不用看選題目，那口氣崇拜的，簡直了，從洋洋出生到現在，我從沒有見過她這么崇拜一個人，我問她你是更崇拜李老師，還是更崇拜陳姐姐，她想了想，說陳姐姐，我說你陳姐姐又不彈鋼琴，她說...”
“爸你別說！”季洋捂臉。
眾人都好奇季洋到底說了什么，就連向來性子澹的陳璇都很想知道季洋到底說了什么。
李安笑：“她說什么？”
季洋見狀把頭埋在了腿上，老季頓了頓，“她說李老師厲害吧，還不是被陳姐姐拿捏得死死的。”
哈哈哈哈————
眾人哄笑，連小舞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哎喲，”李安笑的肚子疼，“可以可以，季洋這個邏輯很縝密，認輸認輸。”
陳璇笑的一臉無奈，但心里也泛著說不出的甜，看向季洋的目光又多了一絲寵溺，像是在說，行，姐姐沒白疼你。
“這不是玩笑，陳老師，”老季言歸正傳，“通過李老師，洋洋認識了你，有一段時間她特別焦慮，狀態特別差，正趕上李老師去燕京參加比賽，我們每天都愁的不知道該怎么辦，那會她聽不進去我們的話，謝謝你在那么忙的情況下，每天還抽出時間陪她聊天，帶她出去轉，給她買書給她講道理，幫她走出低谷，謝謝你陳老師，這三杯酒表達不了我的全部感激。”
老季說完又連干三杯。
李安借著老季喝酒的空檔看向陳璇，目光滿是詢問，陳璇只笑笑在桌下緊了緊李安的手。
接著李安又看向小季，小季吐吐舌頭。
李安完全不知道，那段時間季洋狀態那么差？她還以為有林幽幽指導，再加上時不時的和季洋還發發信息，應該能順利度過他不在的那段時間。
哎喲，在看小舞和胡蓉，每個人的表情都像是在告訴他一件事，這事就他不知道。
目光再回到陳璇臉上，李安心里說不出的感動，那一段陳璇忙著昱東實驗的元旦晚會，本身就很忙了。
“李老師，這事我得和你解釋一下，當時我們不是沒有想過找你，讓你抽空給洋洋說說，洋洋不讓我們給你打電話，這孩子的性子你也知道，擔心影響你，所以那段真的。”
見老季六杯喝完還要倒，李安起身按住老季的胳膊，“季哥，該我說了，這不能話都讓你說了吧。”
老季反手又按住了李安的胳膊，“我話都說到這了，你不能讓我憋回去吧，要不這樣，咱不論你和洋洋的師生關系了，就論咱哥倆，洋洋也得叫你一聲叔吧。”
李安見老季這熱菜還沒上來就上頭了，不過話也是這么個話，“是是，你先把酒放下，你這六杯就是六兩，這么貴的酒你也給我留點嘗嘗啊。”
老季：“洋洋升學宴你來主持，行不行，今天我搶了你的話，到時候我得還給你。”
李安哭笑不得：“兩碼事啊，我的哥。”
老季：“行不行？”
胡蓉都聽不下去了：“季成光孩子都在這呢，你快坐下吧你。”
李安擺手示意他來：“行行，到時候怎么安排，聽你的。”
老季長嘆一口，哈哈一笑：“好了好了，我的酒喝完了，剩下的交給李老師。”
老季坐下，剩李安一個人站著。
他笑著搖搖頭，“都是自己人，也沒什么說的了，既然這樣，有些話我就留到小季升學宴吧。”
說著他看向季洋，“你小伙子到時候高考可別給我考個280，聽見沒有。”
季洋挺胸抬頭：“保證完成450任務！”
李安樂：“行，今天這頓飯呢，就是為了給季洋慶祝一下，大家開心最重要。”
說著他又看向小舞，“另外我多說一句，小舞能來參加我很開心，小季十八歲生日最大的遺憾就是你沒有來，我知道，那天晚上你在金陵。”
一瞬飯桌上的氣氛顯得略微沉重，包括陳璇都知道，小舞這次考學失利了。
小舞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原本正沉浸在好朋友的開心幸福中，被李安cue到緩緩地低下了頭。
季洋有些難堪的仰起臉：“老師...”
李安給小季一個放心的目光。
關于小舞的事情，季洋和李安說過許多許多，李安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但在今天這個場合，為了小季對朋友的一片赤誠，他決定幫幫這個他從未謀面的女孩。
“來孩子，把頭抬起來，我們沒有任何理向失敗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