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塵埃落定,安之若素
李安懸在半空的手沒有猶豫太久，接著落到了季洋的肩膀上。
結果這讓懷里的小人抽搐的更厲害了。
到底還是個孩子。
李安溫柔的撫著小季的肩膀，試圖讓小季放松一點。
哭吧。
他望著的出口考場大門笑了笑。
曾經他也從這樣一扇大門走出，那種心情他能理解 緊繃許久的心弦，因為復試的結束忽然松弛下來，難免情緒會有些失控。
長期無處釋放的緊張情緒和壓力需要一次徹底的釋放。
原主走出復試考場大喊了一聲，他則是找了個人少的地方蹲了幾分鐘。
釋放壓力的方式因人而異。
對于小季，大哭一場或許是最好的方式。
把一直埋在心里不能對旁人所說的壓力和委屈一股腦兒的全部哭出來，明天又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哭吧，好好哭一會兒吧。”
李安說著右手接過胡蓉遞來的大衣披在了季洋身上。
夫婦二人早已圍了過來，一切發生的太突然。
兩分鐘前老季因為李安忽然向前邁步的動作而緊張不已，他不懂音樂，但他看得明白李安當時的神情。
那眉頭緊鎖的樣子讓他迎風的后背頓時冒汗。
他想上去問問怎么回事，但那種時刻他也不好上前打攪。
再者無論考場里發生了什么，他們也無力改變。
當時他只能祈禱老天爺眷顧他們家一次。
接著考場里面的音樂停了，沒十秒鐘季洋就出來了。
他看著女兒推門出來的那個表情，心一揪一揪的疼。
他描述不出來那是怎么一種表情，結果正要上前的時候，就見女兒兩步趴到了李安肩膀上大哭起來 嚇的他和胡蓉趕緊小跑過來。
謝天謝地。
看到李安給他的眼神，他才下意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這大冬天的冷風吹著，汗是說冒就冒。
李安的眼神他看得懂，一切順利。
既然李安點頭了，那他們家今年這個藝考劫也就算是成功渡過了。
好好好，好啊。
老季終于松了口氣。
哎喲，他現在真想和李安找個地方坐下喝兩口。
目光再回到女兒身上，他的心情可謂是天上地下，剛才他還以為女兒是因為發揮失常出來才這樣。
現在他懂了，女兒是在發泄情緒。
哭吧哭吧，哭完就過去了。
老季心里說著，又往李安身邊靠了靠。
胡蓉把季洋的羽絨服遞給李安之后便退到了一邊。
又是一陣風吹來，她別過耳邊的頭發。
看著李安懷里的女兒，面色說不出的溫柔。
半年前她做夢都怕這一幕出現。
四口人就這么站在這里，不遠處的兩名工作人員時不時向他們看來。
沒一會兒的功夫，隨著門內的琴聲再度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停在考場出口的另一側，一對夫妻模樣的中年人看向考場出口大門的神情有些緊張。
這大概又是另一個家庭的藝考故事了。
李安收回目光，隨著懷里的小人漸漸安靜下來，他的思緒也漸漸的飄到了別出。
“老..老師...我...我彈...彈的行不...不行...”
“怎么不行，特別行。
拒絕了老季一家的邀請，蓉城音樂學院大門外，李安目送老季的車子向西駛去。
片刻后他扭頭看了眼蓉城音樂學院的大門。
接著帶上帽子，緊了緊肩上的包帶，雙手插進大衣口袋邁開步子向著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走去。
季洋藝考階段的專業事宜到此結束。（√）
回2501的公交車上，天色漸漸暗下。
李安縮在公交車的最后一排，躲在帽子里，望著窗外。
任由繁華的城市風光從眼前掠過，他的耳邊只有季洋最后那個鞠躬。
“謝謝老師。”
回顧這半年來與季洋的相處，他打心眼里覺得及季洋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
雖然有時和父母有點孩子氣，可她本來不就還是個沒滿十八歲的小孩子嗎。
從一個長輩的角度來看，作為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季洋已經很乖了。
從一個老師的角度，他對季洋也很滿意。
對待學習勤奮刻苦、求知欲強，對待老師的態度就更不用說了。
有一說一，李安喜歡給季洋上課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這孩子有禮貌。
并且無論課上還是課下，有季洋在的地方，氣氛永遠不會失去活躍。
妥妥的小開心果一枚。
試問這樣的學生，有哪一個老師不發自內心喜歡。
可就是這枚總是把歡樂帶給別人的小開心果，從考場出來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除了無處釋放的壓力，李安覺的大概還有另一點原因。
季洋想證明自己。
帶季洋這么長時間，他一直都清楚季洋坐在鋼琴前其實并不自信，總覺得誰都比自己強。
從最開始的李慕妍到最后蓉大復試考場上的那個彈狂二的考生。
李安能從季洋的描述中感到一種藏在字里行間的自卑感。
就像是每個人都好棒、好厲害，除了她。
每每這個時候李安就想告訴季洋，你也很棒。
但他從沒有這么說過，因為他清楚在那樣的時刻無論他說什么季洋都會認為那是一種安慰。
事實就是如此，比起那些從小就得到正確引導掌握正確練琴方式的孩子，季洋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哪怕今時此刻，依舊如此。
這一點靠別人改變不了。
他也曾設法引導季洋讓季洋正視自己，接受自己的不足。
可經過幾次引導之后他便放棄了。
看似大大咧咧的小季，其實有一顆不服輸的心。
季洋的不服輸從來都沒有表現在嘴里，而是在練琴的過程中，問題解決不了誓不罷休，哪怕練至深夜。
尤其是在李安在燕京的那段日子，后臺記錄清清楚楚。
對于這樣一個不服輸、肯努力、又將自卑埋在心底的小季，他又怎么能繼續讓對方坦然的面對自己的不足。
或許這里有他作為一名老師經驗不足的地方。
可他在這個問題上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他也只是個26歲的青年，沒有那么多的人生經驗。
他能做的只有幫季洋變強，讓季洋通過不斷感受到進步而逐漸拉回自我評估。
半年來，季洋在專業上的進步可謂是突飛猛進，尤其到了最后兩個月，幾乎每次上課李安都能感受到季洋的進步。
他明白，在鋼琴這個學科上，季洋算是終于入門了，這個入門不算晚，有些人上了四年大學都沒能邁入這個大門。
但是在心態上，季洋還是沒有克服怯場的心理。
所以他利用最后一點備考時間為季洋設計了一系列的心態戶外訓練，那段時間讓季洋繼續悶頭在鋼琴前沒日沒夜的練已無意義。
經過一些列的心態訓練之后，他為季洋在藍鯨安排了一個舞臺。
這個舞臺在他看來其實就是最后的模擬考場。
一首克羅地亞狂想曲四手聯彈引起全場轟動，當所有掌聲涌向小小舞臺那一刻，他回到二樓看向舞臺燈光下的季洋，季洋迎著掌聲目光環視全場，眼神里噙著淡淡笑意，他知道這里面已經開始孕育自信的種子了。
作為整個心態訓練課程的設計者，李安是有些小小的得意。
藍鯨舞臺不僅讓季洋拾起了自信，而且在終曲的合奏環節，他還借用曲目本身的音樂情緒，在演奏上加以引導，讓季洋在上考場前完成了一次釋放。
所以那晚過后，李安覺的季洋已經為復試考場做好了素所有準備。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或許季洋自己也沒有想到。
最后的提速。
在他眼里季洋向來都是一個求穩的孩子，卻在考試最后的最后選擇了繼續提速。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明明第二遍琶音將速度拉回來，接下來按照這個速度彈至結尾就可以了，李安聽的非常仔細，季洋在第二遍琶音彈完之后就進入了非常穩定的狀態。
可季洋在如此穩定的速度推進中，選擇了提速。
現在再回想，他幾乎可以肯定季洋的提速是有預謀的。
提速點恰到好處。
季洋是在還沒有彈到這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季洋為什么要這么做？
當時只有他和季成光心里清楚一些事，但季洋并不知道。
那么是什么給了季勇氣，或者說是什么促使季洋在那一刻要冒著巨大的風險去提速。
可以預料，如果季洋在最后一段的急速演奏稍有閃失，那么必然會出現一個巨大的車禍現場。
這里季洋是知道的，這個失誤雖不致命，卻足以讓她這半年來的努力一吸化為為泡影。
季洋不想在今年秋天順利入學了嗎？
直到季洋從他肩膀上抬起頭，吸吸溜溜的問了他那個問題——老師，我彈得行不行——那時他才恍然明白過來。
或許比起今年入學，在舞臺山的那一刻，季洋更想證明自己。
李安對此不知該說什么。
或許只能把這個問題歸結于每個人心底追求的東西都不一樣吧，如果是他，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提速。
順利的一年考進大學才是最重要的，只有這樣才有更大的舞臺和空間去證明自己。
李安心里再嘆。
哎，傻孩子啊。
好在過程雖兇險，但結局是美好的。
大概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反正季洋也考完了，李安也信一把玄學，不想再去琢磨別的什么了。
話說回來，小季這次也真是給他長臉了。
這個速度零失誤跑到最后，怕是臺下的老師們都應該有些佩服吧。
魏老師應該也會為自己感到一些自豪吧。
嗐，誰知道老爺子會怎么想。
管他呢，考都考完了。
公交車到站，李安邊起身邊笑，還笑出了聲，周圍人尋著笑聲望來，他還自顧自的笑，惹得大家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他。
又高又帥個小伙子，怎么行為舉止奇奇怪怪的。
到站的公交打斷了李安的思緒，迎風走出公交站，他剛才心里那股空蕩蕩的勁兒也緩過來了。
第一次親手把自己的學生送進一所音樂學院的鋼琴表演專業復試大門。（√）
完成了一段有意義的教學。（√）
如果真的把鋼琴教學當做一場人生游戲，李安認為系統在這一刻不需要他來提醒，他又完成了兩個職業成就。
應該自動跳出來兩聲“叮。”
電梯里，盯著整潔如初的面板，教學點都特么已經748點了。
都大半年了，教學點的作用目前似乎還是只能用來查看孩子們的攻略，再沒有什么新的功能出現。
而且最坑爹的是不僅不能對師生指數達到六十的孩子使用，還不能對教室里的孩子們使用。
前幾天王小虎的師生指數跌到六十以下，他當時氣歸氣，但還是想看看王小虎到底在想些什么。
于是對王小虎使用了高級攻略。
結果系統跳出提示，無法對教室里的學員使用此攻略。
再往前是季洋卡在一個技術難點好幾天，他想走走捷徑，可系統提示季洋的師生指數高于無法使用。
李安算是看出來了，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自己不比他系統攻略差啥。
沒看教室里的這些小好家，指數都不低了。
就連飛哥都有進入系統教室的潛力。
沒辦法，說到底，還是這個老師優秀。
電梯門開，李安樂樂呵呵的取出房卡。
季洋復試結束，明天搬家，這一件件好事都開始排隊了。
希望今年也是如此。
心情大好，李安一進門鞋都沒脫，來到光禿禿的鋼琴前，抱起無精打采的八萬。
四目相對。
“怎么著，都不來門口迎接一下了？”
八萬轉頭不看李安。
李安放下八萬想從冰箱里那瓶罐頭，結果才意識到八萬的東西已經打包裝好了。
手邊也沒個逗貓棒啥的陪八萬玩玩。
“行了行了，明天就帶你一起。”
李安說著震動的手機。
小米：行，我知道了，那就定好明晚了是吧，蛋糕我定你就不用管了，到家等我一會兒哈，我在小雨家吃完飯就打車回去八萬一：你可以在她家多待會，不著急，我也剛到家 小米秒回：我不！
八萬一：怎么這打字還帶音效的？
小米：哼，趕緊抓緊時間練你的琴，現在立刻馬上放下手機，等我回去你就不準彈了八萬一：得令 放下手機李安左右看了看，特么的家里就和裝了攝像頭似的。
居然知道我正坐在鋼琴前。
這時啪的一聲，八萬跳到了琴蓋上，接著一個連跳跳到了琴板上。
一個笨拙的轉身后，與李安對視。
沒辦法陪小貓咪玩，那就給小貓咪彈彈琴吧。
“請欣賞C大調雙手音階。”
李安掀開琴蓋一瞬，八萬一怔，二話不說直接從鋼琴上跳了下去。
“不聽拉倒。”
無所謂身后怨念的小眼神，李老師開始了今日份的練習。
“洋洋啊，我和你媽想和你商量個事。”
躺在160度的副駕椅背上，捧著薯片阿木阿木的小季同學哪還有剛才那般梨花帶雨，吃的話都說不清楚。
從上車開始，她的嘴就沒停過，餓的也像是被五行山壓了幾百年。
好在老季聽得懂。
“想不想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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