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決賽中,頂級PK,各勝一籌
不同于K466的樂隊開頭，K271第一樂章開始除了弦樂組外，還有雙簧管和小號聲部的加入。
按照老爺子排練時的要求，他會在起手前先把目光給到弦樂組，接著再看向舞臺中部管樂組的小號雙簧管也演奏者，在明確兩個管樂手做好準備之后，他才會讓音樂開始。
樂團奏出明亮的第一小節，此時曾夢邱的雙手已經放在了琴鍵上。
依然不同于k466的開頭部分，鋼琴聲部無需熬過漫長的兩分半等待，就在第二小節第二拍的最后四分之一拍，鋼琴需要出現。
摘掉眼鏡的眼鏡妹在明媚的舞臺燈光下給人一種別樣的神采，不似臺下那般活潑，多了兩分恬靜，正與此刻指下仿佛帶著陽光雨露的琴聲交相呼應。
她奏完第一句，樂隊緊隨她的句尾，重奏第一小節的起始句。
緊接著眼鏡妹再次打斷樂隊，用更輕柔的下鍵重復她的第一句。
就這樣，鋼琴和樂隊相互交疊，將主題分成動機，由全合奏與主奏鋼琴相互對話的方式呈現。
爭先恐后的和弦給人驚險體驗，又不失奇妙。
這種微妙的感覺一直維持到24小節，音樂在轉調出現新的主題形態時，人們才意識到曾夢邱并沒有繼續沿用她所擅長的處理方式。
縱觀前兩輪的舞臺呈現，可以很直觀的看到她在長句的演奏中格外注意將音樂的流動性和作品結構相掛鉤。
這令聽者很難走神，或者說，她已經掌握了一種讓音樂完整呈現的技能，她只需用雙手把握好二者之間的平衡即可。
然而在決賽的舞臺上，她似乎也在嘗試一種突破。
秀麗細膩的演奏固然可以將莫扎特音樂中優雅和諧的一面淋漓盡致展現，然而莫扎特音樂的神奇指出并非他的優雅所帶來。
莫扎特是完美的音樂秩序者，哪怕他的音樂不時會進入“混亂”，也會在秩序的遮掩下閃爍發光。
如何讓混亂發光，是曾夢邱想要尋找的答案。
隨著音樂來到第二樂章，整個現場的氣氛轉入了一種濃厚的悲愴。
與第一樂章開頭部分行程強烈反差，兩組小提琴交織成晦暗的背景旋律。
這時曾夢邱再次抬手。
她的琴聲如一道從天而降的霞光，沒有將陰云照散，纏綿的音符依附于以灰為底的和聲，發展出一段優美之極的獨奏長句。
放棄了在較大節拍使用穩定的延音踏板，為了音樂表達的需要，她將落指力度調整至于樂隊齊平，達成了一種徹底融入的平衡。
k271的第二樂章的確算得上一個別致的樂章，它是莫扎特在協奏曲創作中首次用小調寫成的樂章。
欣賞音樂無需一定要清楚何為大小調。
渾然天成的聲音效果可以感染無數聽者，這一點只從直播間里一眼望去的“好聽”彈幕群便可知——眼鏡妹的k271第二樂章在場外已經打動了許多人。
對于眼鏡妹今天特意摘下眼鏡這一點，李安不做過多評價，但是作為唯一一個完整聽過眼鏡妹合拍現場的決賽選手，他聽到這里覺得眼鏡妹找到了她想要呈現的舞臺效果。
昨天早晨他坐在臺下聽到對方和謝老爺子一直在討論如何讓自己在這個樂章里更合理的融入樂團。
她是把自己當成這個樂章的組成部分。
對此李安不做過多評價，和廣大網友的聽感一致，他也認為這個樂章整體聽感很動人 可他有個疑問，鋼琴的聲音在哪。
K271的結構特殊，點就在于主奏聲部和樂隊始終處于循環對答。
盡管在后面的第三樂章中對方回到了以鋼琴主奏為中心，AB兩段之間的間奏也各富特色，但到了華彩段落對方再次墜入那種追求極致和諧的狀態中。
所以他私以為曾夢邱的這首K271綜合對比姜笙的k466在音樂表達上略有不足。
兩個人都沒有失誤，只從完整的舞臺呈現上，他更喜歡姜笙看似未經雕琢卻給人充滿信念感的K466。
跟著掌聲走出休息室，坐了一個多小時，他打算活動活動身體，順便給吳復生加加油。
“加油。”
李安目送吳復生和謝乾正先后上臺，這邊曾夢邱從舞臺左側出口繞了一圈已經回到后臺入口。
“怎么樣！”
曾夢邱逮住李安就問，整個人氣喘吁吁的像是還沒有從舞臺狀態中平復過來。
李安伸出大拇指：“精彩。”
曾夢邱哈哈一笑：“謝謝李老師。”
終于交完決賽作業，她感覺整個人都輕了三斤，“看你們啦！”
說罷她轉身回往自己的休息室，手伸背后輕輕一扯，上一秒還緊收的腰肢下一秒肉眼可見的松垮下來。
此刻舞臺上的前奏已經響起，吳復生選擇先演奏協奏曲。
吳復生的協奏曲作品李安已經完整的看了兩遍，對方演奏的每一個細節他都快記下來了。
正統的演奏風格，正統的著裝，坐在正式的舞臺前，舞臺的聚光燈下，吳復生就像是一名正統的鋼琴演奏家。
甚至連最后與樂隊首席握手動作都透著大家風范。
那一刻臺下掌聲雷動，仿佛這已經不是比賽現場，而是他的音樂會現場，他完成鞠躬后轉身走向樂隊首席，謙卑的彎下腰，熱情的伸出右手。
從登臺到兩首作品全部演奏結束，吳復生只用了36分鐘。
只36分鐘的時間，李安便全然記不起曾夢邱的演奏，就連他意外認為不錯的姜版k466也在腦海中愈發模糊。
他又打臉了。
姜笙的演奏的時候他還想收回對比姜笙和吳復生在合拍階段發出的言論。
無論姜笙是否在臺下有所保留，對方今天所呈現出的現場舞臺較之前日合拍時都有十足的變化，更加具有情緒。
而吳復生的舞臺看不出與臺下合拍有任何區別，可就在這樣的氣氛下，李安聽完吳復生剛才的k466依然快忘記了姜笙的演奏。
或許這就足夠說明一些問題了。
再看吳復生在舞臺上的各種禮儀姿態，李安一邊鼓著掌一邊笑嘆，這大概才是為舞臺而生的人。
懂與不懂得人對于這名來自海院的39號選手都有說法。
彈幕里有人說聽了039號選手彈得云湘回憶才大概聽出了這個曲子的調調。
吳復生下場繞了一圈回到后臺，接著贊美聲一片。
“還得是你。”
李安找不到再好的贊美詞。
吳復生接過工作人員的毛巾，邊擦汗邊說道：“外面人有點多，舞臺又熱又悶，低音弦樂有點聽不清。”
李安一愣，下意識道，“謝謝。”
吳復生笑笑拍了拍李安的肩膀，“加油。”
說完他就轉頭去向了謝乾正老爺子那邊，剛才老爺子走下指揮臺的時候扶腰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自然，他近距離看得很清楚。
李安并不知道此刻的謝老爺子身體已經開始不適，和吳復生聊完他便回了休息室。
低音弦樂聽不清。
對方這是在提示他要注意幾個進的地方不能太依賴于樂隊。
關于k466鋼琴與樂隊交接的幾處地方，兩個人私下交流過不止一次。
“本輪第四位登場選手，018號梁春雨，華國音樂學院推選。”
音箱傳來主持人的播報，屏幕畫面切至近景，一身黑色禮服的挺拔身影在謝老爺子的陪同下一同走出后臺大門，登上舞臺。
鞠躬落座，舞臺上梁春雨的儀態也是滿分。
“帥。”
發際線已提前步入中年的許宏信很羨慕那些頭發茂密的同齡人。
他覺得這個梁春雨的五官雖然不如上一位出場選手出眾，但坐在鋼琴前的平靜神情配上一頭濃密的中短發，著實讓他有點喜歡。
孫雨曼承認，梁春雨確實算不上帥哥，但有種獨特的氣質很吸引她。
哪怕是此時此刻。
看著前前前前男友再次登臺，她心底還是有些傷感。
王八蛋。
不過也只是隨便罵一句，她不會給梁春雨加油，她今天過來只是為了看李安。
為什么不在家，因為她從來都是個喜歡熱鬧的人。
昱東這伙新朋友，她挺喜歡。
“小雨姐，這人你認識嗎？”
王盼盼轉頭問向一旁。
相處多日，大家都知道孫雨曼是陳璇的宿舍好友，同樣來自華國音樂學院。
“認識。”
孫雨曼淡淡一笑，“他彈得不錯。”
應該說彈得非常棒。
梁春雨在李安前面合排，后者聽完給出了一個很高的評價。
無論從任何角度，梁春雨在舞臺上都顯得那么完美。
演奏技藝精湛，看起來有些藝術家的內向氣質，目光總是處于一種波瀾不驚的平靜。
可李安總有一種感覺，對方像是在把鋼琴演奏這件事情當成一種既定行為。
盡管對方的演奏在他看來很完美，無論二輪舞臺還是三輪舞臺，但他感受不到對方在演奏當中的情緒。
就像所有的處理都已設計好，聽到這里，你能想到他想象到他心下一段要演奏怎樣的東西。
相反吳復生的演奏永遠充滿情緒，哪怕同樣的句子，同樣的處理，不同場景下對方也能營造出不同的情緒。
這也是為什么他認為吳復生強于梁春雨的地方。
聽著屏幕里再次響起的k466前奏，李安看著鋼琴前梁春雨一絲不茍的表情都覺得有些壓抑。
作為華國院的頭號種子選手，其實對方身上并沒有那種不可一世的傲氣。
相反在對方與姜笙的聊天過程以及整頓火鍋飯局當中，李安能看到對方的隨和，盡管對方的話比他還少。
可就是這樣一個臺上臺下都沒什么可挑剔的人，卻給李安一種相處不來的感覺。
或許是兩人之間的磁場有問題。
或許是李安覺得他所看到的梁春雨只是一個外殼。
就如此對方已經開始演奏的音樂。
如果說吳復生的k466是優雅淡定、灑脫無忌，那么梁春雨的k466就是清澈大氣、絲絲入扣。
但再仔細對比，吳復生優雅淡定中不失居然忽然凝重的下落與抬手，不時緊鎖的眉頭完全與當下的音樂相照應，仿佛他在告訴你莫扎特在這里想告訴我們什么。
吳復生的琴聲有傾訴在其中。
反觀梁春雨的清澈大氣，透著一股過于拘泥于古典的莊嚴形式。
梁春雨有一雙大手，他在彈奏快速快速跑動的八度時，你幾乎看不到什么表情變化。
并非說演奏者需要靠表情來填補音樂情緒，但是當你閉上雙眼重新感受這一段八度演奏時，會發現其中少了一絲帶有人情味的強弱變化。
盡管技術完美，可距離聽覺帶來的顱內高C始終就差那么幾下水到渠成的輕輕撞擊。
音樂來到兩小節弱音，這一段雖短暫，卻可以給人一種凄美感。
而梁春雨的和弦彈奏恰到好處，他只需再增強一下該處的律動即可讓整段音樂升華，可音樂就被這么一帶而過。
這就是李安耳朵里的梁春雨，每次他抬手抓住對方的樂思時，收回手展開掌心都只能看到空空如也的景象。
可盡管如此，他依然得說，梁春雨這一版決賽現場的k466聽下來，對方的演奏中依舊有他大把羨慕的段落。
每一個音符都在精雕細琢，交代的清楚干凈，如果非要說這樣的音樂只有音符沒有音樂，他第一個跳出來不干。
說白了，無法打動他的點就是其中少了那么一點人情味。
眼見音樂快到結尾，李安忽然發現對方正在演奏的華彩段落出現了明顯的速度波動。
什么情況？
他坐起身。
與此同時，燥熱的觀眾席，林幽幽也皺了下眉頭。
梁春雨失誤了。
她第一次聽梁春雨的現場，總體來說聲音有顆粒造型，分句非常老到，速度和力度變化也控制的在90分以上。
和李安的欣賞角度不同，林幽幽對梁春雨前兩個樂章中的冷靜處理還挺中意。
所以她有些意外對方這個失誤。
能在華彩段落出現速度失控，這不是走神了吧？
林幽幽有點匪夷所思。
評委席中央，趙韋林平靜的目光下，實際上很不滿意梁春雨這個失誤。
在專業人士的耳朵中，無疑剛才梁春雨失誤了，而且還是一個不小的失誤。
更有真懂哥在彈幕里提到，一針見血的指出那段音樂華彩中不合理的速度變化。
只是沒有幾個人搭理。
很顯眼廣大觀眾聽不出來，他們更看眼緣。
不喜歡吳復生這種過于舞臺外交家的演奏者，大概率會欣賞梁春雨這一卦神色平靜充滿禁欲的舞臺表演形象。
在后面的云湘回憶中，梁春雨展現出了不同于前三人的處理思維。
當頭一組由慢到快的顫音將舞臺氣氛逐層拉至一種緊張氛圍，接著從E徵調式轉為A徵調式的琶音中采用手臂斷奏，最大程度的將音樂沖突展現在聽者眼前。
包括吳復生在內，前三人都按照自由節拍在演奏，而到了梁春雨這，他的分句處理依舊像是做足了既定計劃。
反復流竄于高低音區的旋律像是飄蕩在山澗的五更留狼，期間加花變奏和明確的切分節奏又透著絲絲大茶山的熱情奔放。
借鑒了云湘一代的民歌特點，梁春雨在該作品的演奏設計了分明的拍點。
從探索民族化的鋼琴音樂語言方面來講，梁春雨以民族區域音樂的傳統特點來演奏這首云湘回憶，在格局上，已經超越了前面三者。
在臺下有備而來的觀眾來看，梁春雨的指定作品為華國音樂學院扳回一城，相較海院吳復生的舞臺。
這些老新海杯的樂迷已經看了不小五屆比賽，每一屆最高組別的決賽都會上演國海兩院的終極大PK。
今年這一場，看得很過癮。
后面還有兩名選手。
他們只等最后的結果。
不光是他們，在梁春雨的表演結束過后，直播間里也出現了海院威武和華國院牛逼之類的字眼。
看得出，每一個鍵盤背后都有一顆熱愛母校的赤誠之心。
休息室里，李安伸了個懶腰。
雅涅夫結束就到他，也差不多該準備一下了。
將大屏幕的音量調至最低。
李安從包里掏出K466的鋼琴譜，翻開發現首頁沾著一張便利貼。
‘有時間可以翻翻我們8月29日的聊天記錄哦。’
‘加油！’
字跡是陳璇的沒錯，可她什么時候把這個便利貼貼到這里的。
“趁我下午睡覺的時候？”
李安笑著搖搖頭。
8月29——那天是昱東鋼琴組音樂會，李安對這個日子記得可是相當清楚。
不過他決定先過遍譜子再說。
亂哄哄的后臺，一群人關切的圍著謝老爺子。
老爺子擦了擦汗，示意眾人讓開。
“第五位登場選手，455號選手斯坦尼斯拉夫·雅涅夫，海外賽區推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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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專門騰出了一天時間，保證完結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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