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清晨與黃昏,小虎和媽媽
余音繞梁。
李安在鋼琴高音區輕輕點出最后一組和弦。
隨著耳邊如沐清風的笛聲在狹小的教室上空盤旋殆盡。
給人心中留下了一絲生機和點點悵然。
待到4號教室徹底安靜，陳璇收笛輕輕吹了口氣。
最后李安輕輕抬起手。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玩味。
“李老師以前彈鋼伴都是這樣的嗎？”陳璇放下笛子問道。
李安聳聳肩揚起嘴角：“我給教授彈過鋼伴，給同學彈過鋼伴，給合唱團彈過鋼伴。”
頓了頓。
“我彈鋼伴從來都是這樣。”
臨近中午的時候陳璇主動過來找李安，抱著試一試想法，兩人從頭到尾合了剛才這一遍。
可謂一氣呵成。
鋼琴與長笛。
無論兩種樂器之間音與音的協調，還是旋律與伴奏的完美融合，都展現出了兩名演奏者扎實的演奏功底和演奏經驗。
換作業余人士來聽一定會送上掌聲。
可作為當事人，一遍合完之后兩人彼此心里都明白，在對于這首作品的理解上他們之間似乎有些沖突。
陳璇的演奏像是朝氣的清晨。
李安的伴奏像是遲暮的黃昏。
陳璇不意外李安沒有按照原本鋼伴譜來演奏，從某種角度這是她希望看到的。
從李安伴奏所選擇的織體和整體的結構感來看，對方并沒有想讓鋼琴反客為主的意思。
但是鋼琴在每一個細枝末節的處理上都像是在引導著她演奏的方向。
在一個樂句里，哪怕一個音符的長度也會改變音樂的形象。
陳璇腦海中有自己對于這首音樂的形象構建，自然不會就這么臣服。
利用主奏樂器演奏旋律的優勢，在樂曲開始沒有多久她就開始試圖引導音樂走進她的構想世界。
然而到最后李安都沒有被她影響到。
李安這邊的感覺就更直觀了。
陳璇演奏的旋律雖唯美動人，但有一種難以馴服的桀驁在其中。
作為鋼伴，他支撐這整個的音樂的骨架，他希望對方與自己同向進行。
只是最后兩個人之間除了幾次碰撞以外，再沒有相交過。
就像兩個人對于巴赫音樂的理解沖突一樣，這次更直接。
直接反應到了實際操作中。
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至少兩個人的好勝心都被挑起來了。
通過音樂，兩個人都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誰都沒開點破。
頗有點最后看誰選擇臣服的意味。
不過總體來說第一次排練算是以成功收場。
聽了李安的話陳璇輕輕哼了一聲，然后拿起手機看到了王盼盼的信息。
“盼盼叫我去吃飯，一起嗎？”
李安看了看表時間還早：“你倆去吧，我等等再說。”
陳璇點點頭，她知道李安下午和晚上要忙工作，中午的時間肯定要練琴。
目送陳璇離去，李安目光重新回到眼前的鋼伴譜上。
看了一會兒他搖頭笑了笑，陳璇的音樂個性比他想象中還要強。
片刻后他拿出車爾尼299，翻到第11頁開始了今日份的練習。
...
下午兩點開始，一個又一個學生走出電梯，昱東九層又頗有點考級前的意味了。
節目單敲定，各組老師進入到忙碌緊張的排練氣氛。
...
三點半，徐麗領著王小虎準時出現在了四號教室門外。
見門開著里面沒有人，她剛拿出電話，只聽身旁一聲“老師！”
徐麗望去，那天舞臺上的男老師正向她走來。
“您就是小虎的媽媽吧。”
李安目光中的驚艷一閃而過，從教這些年，眼前這位女家長的外貌和氣質應該是獨一份，優雅漂亮。
“你好李老師。”
徐麗伸出手淺淺笑了一下，“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見對方主動要握手，李安伸手輕輕一握便松開了。
“請進。”
王小虎一進教室就跑到鋼琴前彈了起來，就像多喜歡練琴似的。
李安給徐麗搬了張椅子，接著給王盼盼發信息讓對方泡杯茶端過來。
李安今天約徐麗過來一是給王小虎講講演出曲目，二是見見家長，另外王小虎的課還剩兩節，該續費了。
五分鐘后王盼盼敲門送進兩杯茶水，走的時候也是沒忍住在徐麗臉上多瞟了一眼。
“您先坐，我先和孩子講講這次的舞臺。”
把茶杯推到徐麗面前，李安坐到王小虎旁邊從鋼琴上拿出他準備好的summer的鋼琴譜。
考慮到王小虎回家不練琴這一問題，在他的設想里，這首曲目王小虎只用演奏分手旋律，剩下的交給他來完成。
這樣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里把這個節目拉出來，并且質量可以達到保障。
“小虎，看過菊次郎的夏天沒有？”
王小虎搖頭，“沒看過。”
“那這首音樂你總聽過吧。”
說著李安在鋼琴上彈起了summer，輕快活潑的前奏一響起王小虎就響起來了。
“這首啊，我聽過。”
聽過就好，李安沒停，完整的演奏了一遍。
“曲目不長，到時候我們上臺一起演奏這首好不好？”
王小虎根本不在乎彈什么，只要能和李安一起上臺，曲目什么的不重要。
但前提必須是他得能彈下來，他可不想當豬隊友。
接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應允道：“沒問題老師，你教我怎么彈就行。”
李安心道這媽媽陪著過來就是不一樣，見王小虎這幅積極的態度李安對這個節目信心更足了 “來，我們先說說調號。”
王小虎搶答道：“D大調，要升fa升dol。”
“很好。”
李安指著譜子，“從第四小節最后一拍開始看，這組十六分音符要用跳音演奏，試試。”
王小虎躍躍欲試的伸出手，識著譜在鍵盤上連著彈出la—re—mi—fa四個音，剛準備得意——pa的一聲被李安打了手。
正疑惑忽然明白過來，把最后一個fa改成了升fa。
“失誤失誤。”
嘿嘿一笑，王小虎看向下一組音，“mi—re-re。”
嘴里念叨著，手上按著，片刻間已是摸到了第九小節。
到第九小節王小虎停了下來，抬頭問道：“這一串糖葫蘆怎么彈。”
李安解釋道：“這是一組和弦，以后咱們會學到，你現在只用彈最上面的音符就可以。”
配合著王小虎演奏的單音，李安伸手補充了剩下的和弦音。
豐富的聲音色彩一下出來了。
王小虎顯然有些興奮：“好玩好玩。”
窗臺邊，看著兒子坐在鋼琴前開心愉快的模樣，徐麗翻出記憶回憶了很久。
似乎自從丈夫去世之后，他再沒見過王小虎像這般快樂過。
不知覺間目光移到了一旁李安的身上。
作為一名母親，她欠李安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