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強大的對手,又見卡門
舞臺上田宇已經開始了第一首曲目的演奏。
李安不用看鍵盤那雙手，從空氣中傳來的穩定均勻的右手十六分音符跑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只一小節，他就知道田宇手上的基本功遠比林鵬飛要扎實的太多。
抽曲環節中，田宇口中的車爾尼a小調上實際就是車爾尼740練習曲的第31條——‘大拇指從下面經過的練習。’
鋼琴考級教材9級的一首練習曲，這首作品主要訓練考生左右手的長琶音演奏。
對于基礎扎實的學生而言這首曲目談不上多難，但是想彈到原速又是發生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
車爾尼的多數練習曲就是這么神奇的事情。
大概這就是林鵬飛認為田宇運氣不錯的地方吧。
當時李安沒有多想，只等田宇上臺，聽速度和質量就行。
原曲的速度為每分鐘58個附點二分音符。
此刻田宇起手的速度大約在53拍左右。
穩定，清晰，均勻。
彈得太好了。
雖然對田宇這人沒有好感，但就鋼琴演奏而言，他佩服。
轉眼間田宇已經演奏到50小節。
從這一小節音樂就要進入到精彩刺激的部分，李安站了起來。
鍵盤上，田宇雙手忽然改立成趴。
緊接著一段精彩絕倫的雙手反向八度琶音就被他輕描淡寫的送到了現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李安從背后只能看到田宇手臂移動的幅度并不大，想來對方演奏這一段的手腕一定是格外靈活的。
而現場的氣氛可沒有田宇演奏的這般淡定。
飽滿飛舞的旋律逐漸走向最后的激昂。
猛然間。
隨著重重落下的雙手和弦，田宇一腳踩下延音踏板。
“噹————————”
兩秒后他手腳同收。
舞臺仿佛靜止。
只有粉塵顆粒仿佛還在韻黃的光線中跟著琴箱反射出的回音顫抖。
田宇擦了擦手，接著演奏起樂曲。
“好聽。”
...
...
五分鐘后，隨著臺下響起的熱烈掌聲，李安也不由得跟著鼓起掌。
田宇演奏的這首C大調不但豐滿的展現了海頓晚年在鍵盤上創作的特點，更加入了自己的理解。
是一個有思想內涵在其中的完整樂章演奏。
這一次他認輸。
不過到沒什么氣餒，畢竟兩個人之間還差著近十歲。
單講今晚，他對田宇的演奏心服口服。
如果剛才他的熱情第三樂章能按照心底想象中那樣演奏出來，兩個人或許還有的比較。
陳璇拿著笛子起身，李安轉頭看了一眼，接著兩人并排走到后臺入口。
這時正巧田宇從舞臺上走了回來，路過二人身旁掃了李安一眼。
兩人四目相對，李安眉頭不由微微一皺。
他沒讀懂對方眼神中的意思，挑釁？好像也不是。
李安搖搖頭，注意力重新回到陳璇身上，輕松的說了一聲“加油。”
陳璇笑了一下，然后點點頭，接著轉身走上了舞臺。
“嘩————————”
走上舞臺的陳璇整個人氣質像是都發生了變化，臺燈下，隔著三五米遠李安都能感覺到陳璇步伐中流露了出的強大氣場。
黑色連衣長裙隨著她背后的麻花辮擺動著，颯氣十足。
這出場方式哪里像是在參加考核，分明在開個人獨奏會。
李安饒有興致的依到了后臺門框上。
這樣的陳璇，他還是第一次見。
陳璇停到她下午定標的位置，待現場的掌聲停下，她持笛到嘴邊輕輕吹了個la。
舞臺上空響起了一聲空靈的短鳴。
接著她放下笛子向右旋了旋笛頭，隨后再次吹了個la。
第二個la比剛才第一個la聽起來略低了一點。
校音結束。
兩個動作結束陳璇重新持笛。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將笛口貼在了唇下，輕輕一口呼吸。
下一秒。
一口密而細的氣流瞬間從她粉紅的唇瓣中吐出 十根蔥白的手指同時啟動，交替間一道低沉卻異常飽滿的三連音小二度上行從舞臺中間飄起。
陳璇的第一首曲目。
緊接著連續十六小節的快速跑動宛如月光下的冰澈，皎潔明亮透著一股凜冽。
隨后八小節平穩過度稍作喘息，陳璇腦后的麻花辮微微一甩，手下六度琶音進行再度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
主題再現之后，李安眼前只剩下不停的轉調小二度上行進行。
轉調小二度上行進行。
轉調小二度上行進行。
轉調小二度上行進行。
再數不清的轉調小二度進行之后。
最后在一陣風中陳璇平穩的送音至mi。
收笛。
長笛科勒練習曲op.75no10至此結束，全程2分36秒。
李安不懂長笛，就像不懂單簧管薩克斯一樣。
但是他懂音樂。
不管什么音樂，總是由不同的音高和千變萬化的旋律以及強弱對比所組成。
聽完陳璇的練習曲，不說音色，就只針對音樂以上三點，和張有為徐娜娜兩人可以說完全不該放在一個層面上討論。
徐娜娜吹的時候他其實覺得還不錯。
現在來看，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不過也沒什么可意外，陳璇的畢業院校在那放著呢。
片刻，
舞臺中心的陳璇再次舉起了笛子。
唇動。
一枚質感十足的音符從她的齒間流出。
隨后悠揚的引子帶著沙啞的空靈漸漸塞滿舞臺，簡潔，緊湊，然后悄無聲息的滲進每個聽眾的耳蝸。
好美。
李安仿佛已經從笛聲中感受到了那絲對作品主人公短暫一生額惋惜和悲嘆。
這個讓他不禁直接聯想到這部歌劇里的人物。
卡門。
那個集美貌倔強率真誘惑于一身的煙廠女工。
為愛癡狂，為愛而亡。
卡門幻想曲。
陳璇的第二首曲目。
這首作品的正確名稱應該是依歌劇卡門的主題而作的演奏會幻想曲。
根據歌劇原著，德國作曲家弗朗索爾.博爾納憑借對音樂的理解重新寫出耳全新的曲目，完善了新的變奏。
博爾納所撰寫的每一個部分都是一個獨立或相對獨立的樂段，使得這首幻想曲的主題旋律惟妙惟肖，將長笛的特點與這部歌劇的情感無縫銜接。
同時不論在音色音樂技巧還是演奏法領域，都做出了全新的突破。
重新把目光投到陳璇窈窕有致的側影上，李安發覺陳璇的演奏狀態似乎又變了。
只見她目光迷離的望著前方，卻不知在看向哪。
唯有她手中那金光閃爍的笛子正在緩緩送出渾厚的低音進行。
像是正在為故事拉開第一道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