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靜動之間,墜落
沒有任何明文規定社會藝術培訓機構的老師必須要掌握足夠的舞臺演出經驗。
更不是所有音樂類院校和各大綜合類大學音樂系的畢業生都在學習生涯中有機會得到一次登臺機會。
這時老董從舞臺回到后臺。
“小賈啊，到你了。”
賈璐深呼吸一口，在三人的注視下走上舞臺。
“嘩————————————————————”
兩個工作人員隨后搬著她的古箏跟了上去。
李安再回到調音室下面的時候，陳璇已經洗完手回到了這里。
目光落到陳璇大腿旁，他本留做夜宵的盒飯中所剩無幾。
一個大雞腿除了皮以外，被對的吃的只剩一根骨頭。
“鹵雞腿的皮才是精華。”李安覺得有些可惜。
“雞腿皮上全是脂肪。”陳璇說著打了個可愛的飽嗝。
這邊舞臺上賈璐已經坐穩，待臺下掌聲落下，她撫琴撥指，前兩小節以散板處理，接連滑出兩道湖波蕩漾的倚音。
隨后從第三小節進板，音樂廳內漸漸進入了一種古風古韻的氛圍。
賈璐演奏的箏曲名四合如意，又稱橋。
為江南絲竹八大曲之一，也是江浙箏曲的代表曲目。
以輕快的節奏及優美的旋律描繪了江南的綠水青山，展現了江南人民細膩動人的思想情趣。
曲目雖好，只是此刻李安也沒有閑心再去欣賞。
賈璐結束就到他了，在最后這點時間里，他打算再把兩首曲目過一下。
翻開到op25.no2，李安目光從第一小節緩慢劃過。
嘴里小聲跟著緩慢念叨起來：
“2，1-3-2-1-4-3，1-3-2-1-4-5”
“1-3-2-1-4-3，1-3-2-1-5 ”
“...”
李安念的是數字，但是又帶著旋律音高。
可這個音高又不能和他所念誦的數字簡譜對應，陳璇立馬反應過來李安口中的數字應該是某種指法。
一眼掃去譜面上那么多音符，心下如果每一個音符的指法都要背下來那豈不是一首曲子要背上千個指法。
頓時間她有些佩服學鋼琴的人，同樣的一小節，長笛只用背一行譜，而鋼琴不但要背兩小節(左右手聲部)，還要在記指法。
好奇心使然，陳璇伸出右手悄悄地貼在大腿外側輕輕的跟著李安口中的數字抬動起來。
“1-5-4，3-4-3-2-1-2，3-5-3-1-2-4”
“3-4-3-2-1，3-4-3-2-3-1”
前面還好。
到了“4-3-2-1，4-5-3-2，3-1-2-4，3-2-4-2-1”的時候，陳璇的無名指忽然卡頓了一下。
她又試了兩次。
3-1-2-4-3-2-4-2-1
3-1-2-4-3-2-4-2-1
稍慢點還好...
...
15分鐘后，當熱情第三樂章看到最后一頁時候，前場的掌聲傳來，李安合起樂譜放到一旁。
起身伸了個懶腰。
舞臺上賈璐鞠躬起身，一個女孩捧著一束花跑上舞臺，送到了賈璐手里，接著又害羞的跑了下去。
現場氣氛再度升級。
老董看差不多了，走上舞臺幫下一位登場的老師做托付。
“到我了。”
活動了一下手指，李安剛邁出一步。
“譜子。”
身后陳璇叫住了他。
李安停下腳步回頭，笑道：“小瞧我了不是。”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語氣。
陳璇仿佛又想起兩人剛認識一個月的時候，每次下課之后兩個人在教室門口各自捧著水杯等待下一個學生到來的那幾分鐘空檔。
李安就會這樣與她講話，告訴她教小朋友需要耐心。
“沒有。”
低頭別過耳鬢的兩縷碎發，她說完抿了抿嘴，然后抬頭輕聲接道：
“加油。”
就在這時，“李老師李老師，別愣著了！”
兩聲急促從舞臺門口傳來，“該上場了！”
...
“嘩——————————————”
踏入舞臺那一刻，伴隨著掌聲和頭頂射來的暖光，李安一步一步停到鋼琴一旁。
沒有修身的黑色禮服和典雅的白色內襯，只一身簡單的黑色體恤加牛仔褲。
撫琴轉身，他面向觀眾席鞠下一躬。
這一刻他與鋼琴仿若一體。
臺下季洋心里覺得又怪又酷又好笑。
別人的老師都穿的演出禮服，怎么自己的老師可以穿的辣么辣么隨意。
另一邊劉豐瑞被他爸爸推醒，“快醒醒，到李老師了。”
劉豐瑞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坐了起來，剛才的古箏給他聽睡著了，此刻看清舞臺鋼琴前坐著的人影頓時打起精神。
劉豐瑞身后隔著兩排的地方，于小北的目光簡直不能再崇拜，一旁她媽媽正拿著手機對著舞臺繼續攝像。
同一排過道右手第一個位置，宋晟摟著兒子說道：“宋木子，這個叔叔就是你以后的鋼琴老師，爸爸給你掏錢你要好好跟叔叔學，聽見了沒有？”
五歲的宋木子迷茫的點點頭。
“快點快點媽，你快點。”
此刻華洋劇院停車場一輛白色奔馳還沒停穩，車里王小虎快急哭了，捧著花束對著駕駛座上的女人大聲呼喊。
徐麗實在想不通什么鋼琴老師能把小虎迷成這樣。
莫非是幾個月的時間不見兒子開竅了？忽然喜歡上鋼琴了？、
難以置信 自己的孩子自己太清楚了。
所以她下飛機回到家第一時間連衣服都沒有換就帶著兒子來了。
自己累點無所謂，只要小虎開心，再者她也想看看這位老師究竟有什么魔力。
將車挺穩，她下車領著王小虎向劇院走去。
幾處小插曲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舞臺上不過十來秒鐘。
李安坐穩，調整了一下琴凳的高度，在全場觀眾的注視下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白色手帕。
將手擦了擦，隨后不緊不慢的將手帕收起。
此刻舞臺上一片寂靜。
連帶著現場額呼吸仿佛都被他一舉一動所牽引。
輕輕吐出一口氣，他伸出了雙手。
十根手指觸碰到涼颼颼的琴鍵上，李安深呼一口，右手二指以一種墜落的方式掉在鍵盤小組一組的C上。
“噹—”
一顆清脆卻不失柔和的音像是墜入平靜水面的小石子。
音韻墨跡的色調像是情人最溫柔的懷抱，將現場的每一個人都包裹了起來。
一靜一動間。
李安的雙手動了。
他鍵盤上的右手像是穿梭在花叢中的蜜蜂。
輕盈無比，每一個著陸點都像帶著強烈的目的性，絕不多做停留。
顆粒感十足琴聲，清脆有秩，急速的向前跳躍。
音樂的脈搏在這躍進的旋律從中層層加強，肖邦旋律特有的高雅流暢氣韻以毫無阻滯的流動感瞬時以鋼琴為中心向舞臺四周擴散開來。
不知覺間，現場的氣氛漸漸又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