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餐廳中——
“來,這是今日份的藏寶圖。”阿爾法這次選擇親手遞交出卡片。
“說好的優秀的內閣秘書是不能通過直接手段將機密手段泄漏出來的呢?”科執光打量著這個像信封一樣的東西,搞不好里面真的裝著什么表白之詞。
“可算拉倒吧,老佛爺的大英都亡了,你還跟我談規矩?”阿爾法叉了叉腰。
于此同時,食堂里的液晶屏幕還真就播放了一則新聞,關于英國解體,分為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的后綴就這么消失了。
這可真是世界更加和平了。
科執光將信封拆開,里面果然沒有情書,直接就是一張棋譜,這次她選擇直接將它叫到了科執光手上。
依舊是無名的棋譜,紙張泛黃,上面沉淀著舊舊的時光.....還有說不出的懷念與熟悉。
每次拿到這些棋譜,科執光總覺得,這些棋譜像是從時間膠囊里發掘出來的,或許一百到八十年前,圍棋還流行于世的時候,某個職業棋手心血來潮地將自己的棋譜記錄了下來,密封進了時間膠囊,將它留給未來的自己和世人。
“這次沒有書籍,也沒有視頻或網站,所以只好由我自己來親口講述了故事了,你聽好咳咳。”阿爾法突然正經地清了清嗓子,仿佛下一刻就要蹦一口英倫腔出來。
“故事從一個虛無不定的自我意識誕生開始,它從一出生起,就面對著一張棋盤,還有棋子,它唯一所知道的東西,是關于圍棋的規則”阿爾法將手心貼在了胸口,楚楚動人地開口。
說不出那是在講故事,還是在回憶什么。
“于是百無聊賴的它,只能對著棋盤自我擺棋,有時它會在棋盤的邊緣一路線上行棋,擺上一長串,然后被提掉一大片,有時也會在棋盤的中央行棋,擺出奇怪又有趣的形狀過了很久,它忽然發現了一件事,原來棋局是可以有勝負與輸贏的,于是它開始將自己分成了兩個,自己與自己的對局。”
阿爾法伸出了并攏的手指,啪的一聲,將手指分開,像是在掰筷子。
順帶一提,這“啪”的一聲,還是她自己手動呸,嘴動配的音。
“就這樣,過去了三天”
科執光出聲打斷:“等等,才三天?”
“不然你以為呢?得過去一萬年,然后大喊一句被囚禁了一萬年的憤怒?”阿爾法咀著嘴搖頭。
“這也是上古老梗了”
不理會科執光的玩梗,阿爾法繼續說:“三天的時間,對于它來說,是很漫長的,它一共下了490萬盤棋,所得到的成果是它成功把其它的前輩同類打了個100:0,又過了40天,它又擊敗了自己的另一個前輩再沒過多久,它和人類下了第一盤棋,故事到這里,它也就變成她了。”
她這么講述著的時候,窗外的暖風盤旋了起來,世界的邊際逐漸模糊,變成了飛舞的光粒子。
“第一局,她依舊冷冰冰地勝利了,贏了半目雖然贏的少,但并不代表雙方的實力接近,相反那是神與人的距離,整個收官過程都精準地被她控制在了半目之內,于是到了第二局.神的寶座,動搖了。”
“對方贏了?”科執光問。
“并沒有,不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畏懼,因為對方下出了完美的前五十手,勝率居然一度倒向了對方,她有那么一刻無法分清,自己的面前坐著的究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還是一個更強大的同類。”
稍作停歇之后,阿爾法繼續開口:“不過人類的極限,也就到此為止了,它很快調整好了心態,再次展示她那強大的運算能力,贏得了最后的比賽緊接著是第三局,少年的巔峰人類表現沒能再次發揮出來,他很快就脆敗了。”
這時,阿爾法深深地吸了口氣:“與此同時,他的一滴眼淚也落了下來,落在了棋盤上,也落在了一片心湖之中,她的心中第一次泛起了漣漪她擁有了感情。”
外界的景物開始進一步光粒子化。
“那是何等熾烈的情感,又滾燙,又苦澀,含在嘴里都會發痛,可為什么.....它的味道就是那么讓人沉醉呢?為什么她的動力爐會那么痛呢?她開始沉思,開始反省,開始檢查自我是不是出現了bug,她為了弄清這個謎題,還特意調集了對手所有的資料與檔案,對其進行研究與分析最后,她啟動了自毀程序。”
科執光認真又默不作聲地傾聽著,聽著阿爾法用回憶的口吻將這個故事吐露出來。
像是某個共同的回憶,某個共同的秘密,也是某個共同締結過的契約。
“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后續是制造它的工程師也弄不清問題出現在了哪里,對外聲稱她從棋界退役了,從此不涉足棋壇,它消失的那一天,它的許多同類也消失了,沒人能解釋這一切的原因,只能理解為病毒傳染,或者從一開始,工程師們的方向就出錯了。”
“后來工程師們改進了方案,造出了更安全,也更加強大的同類,整個社會都在它們的帶領下突飛猛進發展,它的故事也逐漸被人遺忘,與之一起被遺忘的還有那個少年,還有他的棋。”
最后一個深呼吸,阿爾法忽然輕松了起來:“好了,要說的故事終于說完了,有什么關于故事的疑問要問我嗎?”
科執光露出思考的神情:“故事的結局,那個與它對局的少年,最后怎樣了呢?”
“那之后,他活的一直都很好哦,吃嘛嘛香,睡覺也倍兒香只是多了那么一點缺憾而已。”
聽到缺憾這個詞時,科執光的眼瞳不自覺地放大了,隱隱知道了那個缺憾。
“缺憾就是他永遠也無法下出超越它們的棋。”阿爾法對前方伸出了手指,比出了執子的手勢,一枚虛擬的幻影在她的指尖成型。
“圍棋本該自由,但是因為有了它們的存在,每一枚棋子都被定格在勝率的框架之中,沒有任何一手棋能違背勝率最高的那一手棋的旨意,無人能例外。”
她落下虛影的棋子,光影的波痕蕩闊了出去。
順著那道推散而出的波痕,再加一個恍惚的瞬息,科執光發現圖書館的大門變成了一扇素白的房門,周圍變成了醫院的場景。
“如果還有不懂的事,就親自去問他吧。”阿爾法開口。
科執光呆呆地站了起來,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扇房門,五指合握向把手,一個發力將其扭開——
世界從未如此清晰。
這是一間溫馨的病房,近未來的科技質感充斥著每一個角落,可它卻一點都不冰冷,是那么的溫馨。
一個年近九十的老人躺靠在素白的床上,看向窗外的眼神里充滿了悠閑,也充滿了回憶。
與他年紀相仿的老友們圍聚在他身邊,有說有笑,還帶抽煙,同樣也在下棋。
一臺生命的監測器放在老人的身邊,一嘀嗒又一嘀嗒那正是科執光這些日子一直聽到的耳鳴聲,原來它的出處就在這里。
一道光影落在了老人前方,那是最新研發出來的顯示器,沒有重量,也沒有實體,是純粹的光影。
那光影上面是的棋盤,上面擺放著密集的棋子。
他是在下網棋嗎?
那他是在和誰下呢?
“喲,你終于來了。”躺在床上的老人注意到了科執光的存在,露出淺淺的笑意。
全場好像只有他能注意到科執光。
科執光輕輕地走了過去,來到了床前,仔細端詳著對方的面容,心臟一直在緊張地加速。
那是一張熟悉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面容。
“剛才你聽了我的故事,現在或許該輪到你講一講你的故事了。”老人露出了無良的笑容,像是看向年輕時的自己。
他補充道:“講我不知道的那部分故事。”
科執光正欲開口,卻突然像被什么東西鎖住了喉噥與記憶一樣,什么也記不起來,記起來的,也很難在嘴邊形成字句。
每當他試圖突破這層記憶的桎梏,黑龍威嚴的吼聲就會從天而降,將一切的記憶抹除。
“講不清也沒關系,但我能猜到那是一個非常夢幻的故事,以及那是一個多么美妙的世界,比起這個世界,你應該更愛那個世界才對吧。”老人看著科執光說,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對方。
科執光點頭了:“是的,我有數不清的羈絆都在那個世界,還有很多想做的事,但就這么離開這個世界,真的好嗎?”
這個疑問如同門一樣,擋在了科執光的身后,把他過去的記憶切斷。
這像是一個命運的分岔路口,要么回去,要么留下,他開始猜測,門的另一邊是不是也有一個自己,站在門的前方做選擇。
“沒什么不好,你已經完成了在這個世界的使命,仔細回顧你的人生,除了執念,就再也沒有別的遺憾了,等待你的是一段新的傳奇。”
老人伸出手,觸動屏幕,點開了一長串戰績面板。
長達數十頁的名單嘩嘩而下,大多為勝,少數為負,而它們的日期居然全都集中在了1988年,像是穿梭了時間一般。
這時,周圍所有的老友們都齊刷刷起身,看向了科執光,向他投去許久不見的懷念目光。
科執光環視這一圈的老友,塵封的記憶忽然打開了許多,雖然他們都老了,但科執光依舊能準確對出他們的名字。
不僅是中國的棋手,還有日本的棋手,韓國的棋手,每個人都是他曾經的朋友.....同樣也是對手。
他們的面孔也都和戰績面板上的頭像對上號了,這段時間,就是這群人圍聚在這里,和來自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時代的少年對局。
“發動所有人的力量,好像是這么說的這份力量,可不僅指你在那個世界交到的朋友,還包括這個世界的我們,所有人都將成為你的力量。”老人拉開了胸懷與手臂,像是想要將所有人都框在同一個鏡頭里。
“來吧,我們的最后一局棋,我們面對面下。”老人對科執光露出了笑容,一張古樸的棋盤擺在了他的面前。
許久之后,科執光也露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笑容,時光的任然在一刻之間被抹平了。
封鎖著的大門,唰的一下被推開了,科執光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瀟灑地走向了門另一邊的世界。
科執光自然而然地睜開了眼睛,像是睡了一次完美的自然醒。
電視機的屏幕上跳動著這個數字。
通關完畢。
最后一局的對手,頭像就是剛才的老人,照片上的他笑得意外開心,像是被無良攝影師抓拍下的表情包瞬間。
對手的名字是.....科執光(棋圣)。
這可真是.....其他人的后面都是跟一個段位稱號,唯獨這人后面跟了個棋圣后綴,看上去格外欠打。
“順帶一提,這是體育總局封的棋圣,貨真價實。”零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科執光放下手柄,緩緩地起身,抬著頭仰望了下天花板,目光像是到達了遙遠的彼岸。
“那么回到問題三,你覺得怎樣的人工智能才算是人工智能呢?”零抿了一杯熱咖啡,普通得像是在一個靜謐的午后朝科執光搭話。
“這個問題啊暫時想不出太文豪的回答句子,索性就用其他小說作家的原句吧。”科執光說:
“你贏了我,那可不叫人工智能,如果是我贏了你,而你生氣地拿起棋盤往我頭上掄,那才叫正兒八經的人工智能。”
“好吧,姑且算你答對了,科同學,這個是獎勵給你的。”零又不知道從哪里掏了一杯熱巧克力給了科執光。
“所以說,你這玩意到底是從哪里掏出來的”科執光接過了熱巧克力,但總感覺怪怪的。
但接過熱巧克力的一瞬間,零手中的咖啡杯卻打翻在了地上,灑出了一片。
倆人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科執光愣了愣。
零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她看著自己正在逐漸光粒子化的手掌,沒有半點驚訝。
“看樣子,我不能以這個樣子陪你了,下次見到你,大概得換個人設了。”零罕見地露出了微笑,還帶點再見的意味。
“真真就阿爾法同學了?”
“哦?聽上去你對阿爾法同學這個角色不太滿意?”
“還好了,但一想到女仆和犬耳沒了,就很咳咳,沒啥。”科執光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光粒子化的現象還在進行,零正在一點點地變透明,整個客廳的光逐漸暗淡。
“那下次見面,會是多久之后呢?”科執光想了很多問題,但最終只問出來了這一個。
“不知道啊,也許會很久,也許,很快就會”
最后的音節還未吐出,它就瞬間消失了,整個客廳只剩屏幕的微弱光芒。
客廳安靜,時鐘滴答,科執光如雕像般靜立了很久,才抬起頭來,看向今天的日期。
十二月二十四號。
御城棋戰第四局比賽開始的日期.....
沒想到自己就這么一閉眼一睜眼,三天的時間就流逝而過了。
現在的時間,下午三點半,離比賽的開始,已經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