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蜂鳴的聲音在云海中響起,像是充滿禪意的打鐵聲。
云層翻滾的海面上,倆個身影挪動著步伐,每一記側身都是一道刀光蕩漾而出。
寒風的聲音環繞了東京鐵塔的頂端。
漆黑的夜幕下,雪色正在起舞,頭頂的吊燈吱晃動,發出讓人不安的聲音。
“0、9、.”機械的讀秒聲開口,而后被一枚棋子打斷了聲音,壓力來到另一方。
又是一枚棋子的重擊,然后是一個猛拍計時鐘的聲音。
棋盤像是被擱置在了起伏不定的冰海之上,雙方都想占據這塊浮冰,順手把對方推下去,成為冰海上唯一的生還者。
當前的時間,半夜一點之后。
雙方的備用時間歸零,早早地進入了讀秒狀態。
這樣逼近極限的讀秒已經持續了近百手,每一手棋都把這一分鐘的讀秒耗盡,憑空多拉扯出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長。
即便是東京的中心區域,到了這個點,也已經熄燈睡覺了,更何況還是在這樣一個多災多難的雪夜。
東京鐵塔的燈光也被按下了暫停鍵,這座高聳的明燈頓時被黑暗籠罩.大概很多人都已經忘了,它的頂端還有一場史詩級的棋戰在舉行,即便是最堅挺的棋迷鐵粉,也熬不住這個作息,而被迫關掉了電視。
這樣的場景堪稱詭異,陰間級的光照效果下,一盤棋局緩緩進行,畫面中只能看到倆人的手,還時不時有雪花飄進來。
預計這盤棋將來會成為都市傳說一樣的存在,成為日后無數靈異向up主的視頻素材。
227手,提劫。
22手,找劫。
229手,應劫.
劍鋒的火花在倆人間不斷地跳動,一遍又一遍地照亮了雙方視對方為死敵的面容。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對局,倆人的身上都掛著彩,像是浪客在雪地中的搏斗。
喘息.
科執光和夜神國京都暫且停下了進攻,拉開距離,喘息調整。
“現在只剩下我們這一局了,其余的棋局,應該早就結束了吧。”夜神國京側望向了遠方,當他們停止戰斗的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科執光審視著棋局。
戰役從棋盤的左下和右上同時開戰,死子遍地,劫爭被打爆了一枚又一枚,到現在為止,很難說清優勢在哪邊,唯一能肯定的是這局肯定不會走向半目勝負的官子戰。
這局號稱最終之戰的一局,就要分出勝負了么.
老實說,科執光并沒多少實感。
當然,這么說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了,而是字面意義上的沒有實感。
人都有各自的預感,尤其是在這個運勢遍地的時代,心理暗示這種效果更加強烈了。
現在仔細回憶起來,以往的關鍵戰役,每一局在即將結束的時候,心臟總會蠢蠢欲動地跳起,像是提前感知到了勝利的結果。
然而這局,他并沒感受到任何有關結局的信息,不知道這局到底是贏是輸,更不知道輸的后果。
矗立在他前方的并不是一扇未知的大門,而是一片漆黑的真空地帶,時間與生死,乃至命運的因果都被這片真空吞噬掉了。
“該結束了,我們之間的廝殺。”夜神國京徐徐地開口,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色西裝,他那一直都梳的工整的發型也變得凌亂無比。
科執光也做出了準備最后一擊的架勢,滿耳都是風雪以及心跳的聲音。
“不妨告訴你答案吧。”夜神國京這么說的時候,棋子已經在指尖準備就緒了。
“什么答案?”
“關于擊敗你,能獲得的獎勵。”夜神國京說。
科執光的眼瞳緊張地收束了一下。
提前揭曉答案.這像是某種勝利宣言,也許夜神國京已經洞悉到了這復雜局面下的制勝之道了。
與此同時,夜神國京的棋子已經高高抬起了。
在他的身后,尼德霍格也舒展開了雙翼,肺腔中的吐息正在不斷聚集。
那暗黑色的火焰,將以震撼世界的迸發出來。
“回到你原來的世界吧,科執光!”夜神國京高喊了這么一句。
回到原來的世界?
這應該不是什么接地氣的護照被撕,直接被遣返回國吧?
雖然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但科執光還是想叨嗶一句初代萌王好像也用過類似的句式。
科執光的思維頓時停滯了幾秒,還沒來得及過多思考,夜神國京的棋子就敲落而下。
這枚棋子落下的一刻,尼德霍格的吐息也降臨了。
一切的聲音都被抹除掉了,畫面變成了慢鏡頭,眼前一切景物的線條也在慢慢地抽繭剝絲,顏色褪去,畫風越來越簡潔。
不但如此,記憶的走馬燈也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接觸棋局,在家門口遇到晴島鹿,高中團體戰,妖龍對局室,受讓石心三子。
在齋藤門下學習,對峙四天王,定段賽擊敗矢武,棋院報道,新星戰力戰基多拉,流星雨之夜。
北海道之行,風雪山神廟,名將戰三杰,雨夜登上龍宮號,師徒對決,加坦杰厄的絕望。
然后一直到現在,所有的記憶在一瞬間蔓涌了過來。
但下個瞬間,猶如電視機屏幕熄滅一樣,咔嚓一聲——
鏡花水月般的,全都關掉了。
嘀嗒嘀嗒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很有節奏的聲音,像是重癥病房的心跳檢測儀.莫非自己正躺在一張病床上?
科執光醒來了,不過并沒有看到病房特有的天花板。
而是.窗外的夕陽,還有操場。
像是某個學校的圖書館。
“這位同學,請醒來一下,大學的圖書館可不是給你用來睡覺的地方哦。”一個通透又優雅的女孩聲音從旁邊傳來,還能感到她明顯在推自己的力量。
“講道理,我這么勤奮好學,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睡一會,應該沒事吧?”科執光不知為何就是好不想起來,又把眼睛瞇了起來。
“可是我也沒見你拿一本書在閱讀啊,相反你一直在本子上不知道涂些什么鴉。”
“啊,我有涂鴉?”
科執光下意識爬起來,疑惑地看向了對方。
一張精巧的女孩子臉蛋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是一張帶著北歐風情的臉,眉毛和頭發都是白色的,兩條馬尾在她的腦后飛檐而下。
科執光就這么和對方干瞪上了。
總覺得對方好像在哪里見過.
“那個.同學啊,你叫什么名字啊?”科執光揉了揉眼睛,總覺得好像疑惑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我叫阿爾法。”女孩很有禮貌地開口。
“阿爾法?”科執光一愣。
該怎么說才好呢,這名字真的能用作女孩的名字嗎?
“希臘語的首字母,α,意為開端,最初,很多理工科的術語都愛用這個字母。”阿爾法耐心地解釋。
“我們學校還有外國人?”科執光的疑惑持續加深。
“那當然,我們清華可是國際名校,藍星首屈一指,地球之巔,六十多年前,耶魯哈佛麻省理工是什么級別,我們現在就是什么級別。”阿爾法說。
呀,差點忘了,自己還真就是個清華的莘莘學子。
科執光拍了拍腦門,總覺得這一覺好像把人都睡糊了。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遺忘了。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科執光搖了搖頭,打算先把這事放一放。
“等等,六十多年前的哈耶麻?現在幾幾年?”科執光又一愣。
“現在都已經206年了,這位同學,或者說.我應該用602年這種句式,你更好理解。”
“呀,不好意思,一覺醒來,整個人跟穿越了一樣。”科執光再次捂額頭,還順帶打了幾個哈欠。
確實,現在都已經206年了,鷹醬早解體了,什么耶魯哈佛麻省理工早就成了景點舊址,尤其是哈佛,據說那里還鬧著鬼,每當晚上四點的鐘聲敲響,人們就能夠看到一大批透明的學生在圖書館里挑燈夜讀。
總而言之,世界美好又和平。
但是.總覺得心里面像缺失了一塊什么東西,那曾經的戰友,伙伴,以及喜歡的人。
有這樣的一批人存在過嗎?
科執光連這個問題也不太確定。
“那么科執光同學,你睡了這么久,有做什么很有趣的夢嗎?”阿爾法開口問。
“讓我想一想啊.”
像是享受美好的時光一樣,科執光打著哈欠坐了下來,對阿爾法的問題漫不經心。
忽然,黑龍的巨影在他的腦海中掠過,猶如一道撕開天空的雷電,還有陣陣刺穿耳膜的咆哮。
科執光剛坐下沒多久,又鯉魚打挺一樣站了起來,整個人繃得直直的。
“怎么了,剛才做噩夢了,連回憶都覺得恐懼?”
“不,這倒不至于,我只是覺得.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那它很急嗎?”
“應該很急迫吧。”科執光看著自己的手心說,龍影在他的腦中始終揮之不去,“有一個很強大的對手,等著我去擊敗,但我不知道它是誰,我該去哪里找到它。”
“既然如此,那就先放下這檔事吧,來把這個填了。”
阿爾法遞交了一份文件到了科執光面前。
上面寫著志愿調查。
“這.不是只有番劇中才會出現的橋段嗎?學習委員或者老師苦口婆心地給主角做輔導,索要問卷。”科執光撓了撓后腦勺。
阿爾法立刻擺出了一副嫌棄似的表情看著科執光:“嘖嘖嘖,這都多老的番劇啊,你這種行為跟日常打招呼說hareyu有什么區別?”
“好了,別扯這么多老梗了,快把這個填了。”
拿起調查問卷,科執光這就開始著手填寫自己的信息,沙沙的筆聲在紙上晃動。
很不真實.
像是夢境一樣。
或者說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夢境。
周圍的一切景物都籠罩在一層淡金色的光之中,遠方的景物非常朦朧,又格外詩意,像是記憶中的老相片。
人只有在回憶過去的美好瞬間時,才會有這種感覺,因為經歷一旦變成過去,形成回憶,往往都會被主觀地添加上一副緋色或金色的濾鏡。
唯一奇怪的是遠處的一些其他同學,他們的臉上像是被糊上了一層薄膜,怎么看也看不清。
“怎么,還沒填完嗎?”
“遇到難題了,關于未來職業方面。”
“哦?那具體是什么問題呢?”
“總覺得,沒有什么想做的職業.職業斗地主選手算嗎?”
科執光的筆在這一欄矗立了好久。
沒記錯的話,他確實有個特別想干的職業,并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但就是偏偏記不起來那職業叫啥,甚至不記得它的具體內容。
或許,該改填為王者榮耀職業選手?
“可控核聚變工程師,有興趣當一當嗎?”
“這上來就這么高端的東西.好吧,其實我是文科生,讀的是管理。”
“月球殖民者?”
“感覺越來越厲害了啊!”
“算了,筆給我,我來幫你填寫算了。”
說著,阿爾法一把奪過了科執光手中的筆,在紙上搗鼓了起來。
唔志愿這種事,真的能被人代為填寫的咯。
“好了,填好了,你的一生就與這個有關了。”
“啥玩意啊,這是..”
科執光皺著眉頭接過了志愿書。
上面寫著的是,人工智能分析研究員。
“這是.這不還是理科的嗎?”
“騙騙導師嘛。”
她這么無良地說。
人工智能。
科執光的視線烙印在了這個詞上面,謎一樣的回憶在腦海中翻騰了起來。
“好了,這個也做好了,來看一看你本子上畫的都是些什么東西吧。”阿爾法說。
科執光翻開了小本本,前面的幾頁都是正經的課堂筆記,各國文字工整的書寫,龐大的計算公式看得人腦闊痛.翻到最近的幾頁,就是他剛才睡覺之前的隨手涂鴉了。
一道道的橫線或豎線,上面填滿了白色或黑色的符號.像是某種棋類游戲。
盯著這些畫面,科執光陷入了巨大的沉默,像是在與一副古老的壁畫對視,仿佛壁畫上帶著神啟和指引。
“我能填寫圍棋棋手,這個職業嗎?”科執光不由自主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