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在科執光的手中飛舞了起來,每顆棋子上纏繞著數據的螺旋光柱。
脫先的第一發棋子點入黑棋的陣勢之中,第二發棋子輕盈地碰靠而上,而后是第三發二路爬,第四發飛壓,一切的變化圖都刻印在科執光事先所準備的戰術面板上!
無論是棋院還是古棋手那邊,都無言啞然地看著這一幕進行,從三三開始起的每一手,都像是致命的手術刀打擊。
由數據與計算所構成的雷霆戰戟成型,而后被極盡全力地投擲而出!
天空在狂吼!
神罰的戰矛命中了尼德霍格的脊背!夜神國京的神色動搖了片刻!
東京的上空綻放了盛大的火光,像是流星相撞,燃燒的碎屑墜向大地,許多人下意識抬頭上望,總覺得雪夜之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怒吼,不過什么也沒望到。
手數,進展至第五十六手!
千米之上,一把神鑄的戰戟釘在了巨龍的脊背上,它時不時跳動著電光,漆黑色的血液順著它的鱗片凹槽流下。
成功了?
不,并沒有。
雖然這一擊重創了尼德霍格,但它的威儀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舊保持著皇帝般的高傲。
夜神國京,依舊沉穩地坐在棋盤前,仿佛山岳,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他的備用時間,緩緩流逝。
安靜燃燒的火焰,沉重的呼吸,貼地走過的風聲,這盤棋仿佛凝固在了這一幕。
最后一個沉重的呼吸后,科執光很快將狀態重新調整了回來,繼續保持著伺機而出劍的動作。
好長時間,棋院的人在從剛才的這一輪局部戰役中反應過來。
“喂,這一套打下來,應該是科執光這邊占據優勢了吧?”
“應該吧,反正當下這個局面,如果讓我下的話,我會選白棋。”
“上啊,科執光!雖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保持這個勢頭下去就對了!”
中央區的高樓中,古人組則是面色鐵青。
“點三三.....省去這步扳粘的交換,直接脫先,原來有這種威力嗎?”道策疑惑不已。
“不,重點不在單純的省去這一步上,而在于后續的一整套手段,很明顯這家伙是練過的。”秀策焦躁地敲動著棋子。
一心則對棋局不怎么上心的樣子,而是將臉貼在落地窗前,看著棋院的方向。
東京鐵塔依舊被北風包圍,可怕的風聲拍打在展廳的落地窗上,但這絲毫影響不到室內對局的二人。
長考之后,夜神國京輕輕點出棋子。
這枚棋子落下的一刻,科執光的眼眉蹙了蹙,仿佛被微弱的電流擊中,說不上疼痛,但就是一麻一麻的。
夜神國京,點在了三三上。
“夜神國京也來這招?”
“莫非,這倆人一直在賽前訓練,相互都知道了不為人知的套路?”
風聲變得不安而詭異了起來,尼德霍格帶著長鳴翱升向了天空,巨大的身軀沒入云層之中,似乎是想找到那柄安置于云端的戰戟,直取神明的寶座!
這是一個.....陷阱類似物。
從剛才夜神國京的應對方式來看,他顯然還未發現這手棋的應對方法。
而他現在按照同樣的方式出擊,目的顯然只有一個......看科執光如何應對,而后得出正解。
“怎么了?科執光,還不行棋嗎,如果你真的掌握了它們交付給你的武器,眼下的局面應該不用思考才對吧?”
夜神國京分明沒有開口,但他的聲音卻直達進了科執光的腦中,像是青銅古鐘在敲響。
思考良久之后,科執光帶著光輝落子了。
定式四手,一記淡淡的單長從白色的棋型中挺拔而出,但帶來的效果依舊是無與倫比的。
數據的光流化在他的身邊矯矢而過,構筑起了數塊由正六邊形組成的光粒子盾牌。
下個瞬間,鋒利的黑色戰矛突破了高空的音障,那是尼德霍格如鋼鐵般的尾脊,筆直地襲向了光棱的盾牌!
不過——
守住了這一擊!
它的尾脊并未突破這層充滿科幻質感的光盾!
“原來如此,這就是正確的應對方法嗎?”科執光似乎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沒錯,科執光選擇了用正統的方法來應對。
畢竟剛才自己將三三點過去,夜神國京已經演示了錯誤的中招圖,如果科執光再故意試錯的話,很可能會遭受同樣的沖擊。
索性不如直接將底牌亮出來,讓對手來判斷這到底是不是正確的解答!
貼!扳住,又一發尖銳的脫先從科執光的指尖小流出,以千鈞之力擊打在了棋盤的右上方,繼續糾纏之前未走完的局部!
在棋局在進行的同時,外界的風雪始終不停。
有人乘著雪興點燃了煙火,在空中開出瑰麗燦爛的鮮花,許多人都在鼓掌,渾然沒有注意到盛況之下的那些異常的變動。
繁華的街道上,有人忽然像是失去力氣一樣,暈倒在地。
已經下班的工廠內突然傳出了一聲爆炸的巨響,大量的有害氣體泄漏,警鐘響徹了整片場區。
只有科執光看得清楚,他們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黑色的巨龍俯沖向了城市的街道上。
它起飛的一刻,整個大地都在顫動,如同一座城市在東京上浮游,它穿梭在棋運之木與東京市的融合世界之中,伸出修長高傲的頸勃,對著下方張開了吞噬的巨口。
貼地掠過的一刻,無數的街道房屋被毀壞,樹木與枝芽斷裂,黑色的火光形同末日,行人在那一片區域統統消失。
而等到它重新升上天空后,科執光才發現,成群的象征靈都被它叼咬在了鐵棘的利齒之中,一個咬合,全部生命吞下。
這時科執光也才終于注意到那觸目驚心的一幕,黑龍的雙翼下方,那數以萬計垂掛而下的枯骨,那也許都是這條巨龍曾經所吞噬過的運勢,而夜神國京將踏著由無數尸骨鋪成的階梯,登上永生的王座。
“放心吧,和龍座戰一樣,不會有人出現嚴重的受傷或死亡,你可以安心行棋。”夜神國京突然開口。
他繼續說:“因為我,非常厭惡死亡。”
說著,他的棋子如鐵蹄般悍然踐踏而下!
棋院里,所有人都迷惑不已,又愕然萬分地看著這一局比賽,之前的解說早已啞聲,從一開局,這局棋就在往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向上進行。
超越常理的撞小目開局,接著是點三三,隨即又點一記三三,兩種三三的應對都是教科書上從未出現過的局面,仿佛要以二人之力將圍棋的發展推動幾十年乃至幾百年。
上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清朝中后期,當時的大清第一國手周小松面對四十多年前的《當湖十局》棋譜,直接無奈表示自己看不懂。
晴島鹿認真地擺動著棋局,眼珠子一轉一轉,也沉浸進了棋局,像是直接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在了東京鐵塔的棋桌旁邊。
“喂,晴島,我們這里研究出了新變化......”一群人在隔壁的棋盤上手動擺棋,立刻得出了更加清晰的變化。
“滾!沒看到姑奶奶我正忙著思考嗎!”晴島鹿直接把對方噴退了,目光灼灼地盯著棋局,仿佛要將棋盤燒出一個洞。
“不聽就不聽嘛,搞那么兇......”被噴的人非常委屈,小聲嗶嗶。
她堅持不手動擺棋,是因為希望自己能夠跟上對局雙方的思維速度。
想必,現在老爹也是靜對棋盤,并不手動去擺.......
棋盤之上,一道又一道閃電的光芒掠過,暗黑的龍息仿佛與來自天穹的戰矛相撞!
天空在坍塌,大地在下陷,棋盤也像是碎成了好幾塊,科執光和對方都在無盡地下墜,在半空中對峙,碎裂而開的棋盤正如拼圖般散落在二人之間。
優勢。
沒錯,現在的局面就是他這邊占據優勢。
從開局而且建立的優勢,始終都被他牢牢地攥握在手中。
一根布滿荊棘的鐵鏈,正纏繞在他的胳膊上,鐵鏈的另一端則在夜神國京那邊,任何一方想要發力,都必須要承受巨大的傷痛和壓力才行。
至始至終,來自鐵鏈另一端的千鈞之力都沒消失過,這也是這份優勢無法立刻轉化為勝勢的原因。
一個輕微的呼吸,科執光咬住側齒,持續往這布滿荊棘的鐵鏈上加注力道。
鐵鏈繃得更緊了,火花流動著跳躥起來,像是隨時都會斷裂。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雙方都將勝負的神經線繃緊!
棋盤上的手數依次變多,每顆棋子都像是釘子一樣嵌入進了棋盤中,死死得卡住了對方前進的步伐。
不過隨著收官的進行,來自對方那一側的力量陡然加劇!
那是一記位于棋盤左上方的二路單斷,似乎是一個非常隱蔽的摳目好點,雖然科執光也注意到了它的存在,不過隨著讀秒的進行,壓力的增加,難免能第一時間判斷全局的得失。
來了,那無與倫比的收官技巧,如同機器一樣縝密,精致!
在尼德霍格的額頭中央,一枚疑似“鱗片”的眼睛突然睜開,黑色的烈焰在眼睛的邊緣上點燃,那赫然是它的第三只眼睛!
夜神國京的身子也開始往下一沉,所有的專注力都爆發似地涌向了大腦,將計算力提升到了一個可怕的高度。
在強大的計算支撐下,他的眼中棋盤上的每一個官子選點都清晰了起來,每個選點上都標注著勝率,所有的數字都在跳動,在23之間來回波動。
抽出棋子,一把釘下!
劣勢絕境之下,尼德霍格開始了對空的反撲!
它撲騰起了雙翼,再次翱射向了天空,這次它并非潛行而至,而是將自己的全身都化為了進攻的武器!
科執光也撐開了五指,數據的電流如絲線般在他的指尖拉開,數十把投擲型武器在他身后展開!形成一個龐大的武器庫!
唔......總覺得這個畫面好眼熟,而且自己這邊看上去更偏反派一點......管它呢!
讀秒的重壓之下,驚心動魄的官子戰在東京的上空打響,雪片化為了利劍!
中腹的虛飛守空,斷打之后的脫先,再回到下方,一記小飛將腿伸向一路!棋盤的密度越來越充沛,肉眼可見的絕好之點正在逐漸減少!
尼德霍格高速飛行,穿破一層又一層的云墻,避開迎面而來的戰矛,偶有戰矛擦破它的鱗片,但都不影響它的整體沖刺速度!
一厘米......兩厘米......三厘米......
鐵鏈正在緩緩地滑向對方那邊,雙方的血流順著棘刺溢出,但不過雙方都選擇將這場致命的死斗推向更高潮,更深處!
棋盤上的目數差,正在逐漸接近......
半目勝負!
最后一層云墻突破,尼德霍格終于來到了科執光的面前,帶著不可一世的威壓!
但也正是此刻,這是離尼德霍格最近的時刻,刺殺它的最好機會!
最后一柄戰矛在科執光手中旋轉了起來,他縱身一躍,讓自己和戰矛一起從天而降!
七小時零三分鐘,這是這盤棋進展到現在為止所消耗的時間,具體時間是凌晨一點多,這場從下午四點開始的棋一直進行到了現在。
還有精力守在電視機前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套非常極端的開劫手段,用自己的大龍去開對方的幾目棋而已。
不過走完剛才的一連串之后,劫材批量生產,這居然就剛好成了對科執光有利的一輪開劫。
從畫面效果看上去的確就像是夜神國京以沖鋒的姿態直取科執光的性命,但在最近處被反手一刃。
科執光喘息了片刻。
那柄戰矛,成功地命中了尼德霍格的頭顱,它的血液揮灑而出,雙翼攤開,在即將成功的一刻墜了下去。
來自鎖鏈另一頭的壓力也戛然而止。
鎖鏈,就這么掉落在了地上,發出咣當的一響,這說明對方已經解開了鎖鏈,提前離開了。
“這一局,是你贏了。”夜神國京說,順勢按下計時鐘。
“感謝,指教。”
這一刻,仿佛背景音樂再度消失,空氣立刻陷入凝固。
雖然是勝利,但卻并讓人感受不到多少振奮,反而是一想到這樣強勁的對手,居然還要再贏他兩次才算成功,不禁感到壓力倍增。
尼德霍格在云層中下墜,但它即將闔上的眼瞳卻突然睜大,像是又從身體里擠出了些力量。
它在半空中旋轉而起,用雙翼撕扯開額頂的戰矛,重新恢復帝王之姿。
一個凄厲的長鳴之后,它轉身翱翔向了遠方,等到它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遠處的地平線上時,對局的特效模式才徹底解除。
它暫時地撤退了。
窗外的雪停了下來,城市大片陷入黑暗,不過不是停電,只是因為現在已經轉鐘了。
一層厚厚的積雪鋪在展望廳外的凹處中,足以說明剛才這么一會的雪量。
“兩天之后,我們會再次見面,那時就是更上一層的位置了。”
東京鐵塔的展望廳有兩層,一層是150米,還有250米的一層。
一局棋,往上走一百米,這種上升速度可比新星杯的上樓速度刺激多了。
可想而知,打到最后面,預計真的就直接在露天的塔頂杠上了。
可惜,東京鐵塔最高也只有332米。
這也就是生不逢時,如果再把時間往后推個三十多年,到時候就能在天空樹上對砍了,這玩意的高度是634米。
“那么,今天告辭。”夜神國京簡短地開口。
不過在他轉過身走出幾步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開口:“我勸你最好一局也不要輸給我,想必這點你也早就想到了。”
“還真就這么想的。”科執光點頭。
“那就好。”
隨即夜神國京才離開,不過他不是坐向下的電梯,而是往上走,可能是坐私人直升機一類的東西。
等到科執光乘坐電梯走到底層,走出東京鐵塔后,還真就看到一架直升機從東京鐵塔的停機坪起飛,游弋在夜空中,真的就像是條俯瞰城市上空的巨龍。
深夜一點半,空無一人的黑暗街道上積著新生的白雪,美好得讓人不忍去踩踏,一路走來只有路燈相隨,冷空氣舒爽到了極致,從來沒有想過東京市也能呼到這種冰涼的冷氣。
本打算就這么趁著戰后的夜興慢點拐回家,卻發現一輛的士忽然在自己眼前停了下來。
“呃......請問是科執光先生吧,幾個小時前有人打電話,預約我來送你回家,說什么你加班到現在。”司機說。
這當然是零打的電話咯。
這可真是,是該說她沒意境好呢,還是該說她過于貼心了呢?
于是科執光坐車就走。
天才一秒:m.piaotian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