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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 這也能算是和老鄉下棋?

  下午三點鐘的棋院里,決賽的舞臺安靜得像是藍色的火焰,分明在燃燒,但沒有一點溫度。

  聚光燈下,棋盤對面,科執光這局的對手,小杉安弘保持著毫無生氣的坐姿,雙目空空地落在了棋盤上。

  有一說一,像是僵尸,不排除他突然暴起,咬自己一口的可能性。

  解說席上,星彩看著遠在一邊的小山安弘,表情不太舒服地褶皺了起來。

  “小杉七段,他......今天還好嗎?”星彩皺眉問道。

  “看起來不是很好的樣子,但在決賽的舞臺上,就算不好也只能硬上了。”直坂樂觀地笑道。

  “您注意不到嗎?”星彩疑惑地問道。

  “啊?注意到什么?”直坂趕緊機靈地左右盼了盼,不知道對方什么意思。

  “不,沒什么,開玩笑而已。”星彩搖搖頭。

  運勢的心理暗示已經奏效了。

  雖然小杉安弘現在的狀態怎么看都像是有問題,但其他在心理暗示的作用下會忽略掉這點,更不會過來檢查他的狀態。

  現在唯一能清晰注意到這個現象的人,大概只有他們這群以科執光為核心的小隊成員了,歷史的見證讓他們整個團隊都擁有了超規格的洞察力。

  星彩往窗外望了一眼,今日的夕陽依舊讓人心神不寧。

  “倆位,可以開始了嗎?”裁判問道。

  “可以。”科執光說。

  “可以。”小杉安弘也用滯重的聲音回答。

  “猜先,開始!”

  宣布棋局開始的一刻,小杉安弘的眼睛突然動了動,猛力地將一把棋子從棋盒里掏出,按壓在了棋盤上。

  像是激活了什么開關,整個人突然就切換為了戰斗狀態。

  在他的背后,如同接觸不良一樣,模糊的黑影晃動了下,發出電流滋滋的聲音。

  看樣子,又會是個很可怕的家伙。

  不過還是那句話,就算稍微離譜一點也沒關系,基本上都在科執光他的實力射程之內。

  如是想著,科執光放平了心態,輕輕拍出兩子,猜雙。

  “猜先正確,本局由科執光九段執黑。”

  棋子互換,科執光的黑棋帶著流光落下,每一個畫面都在鏡頭里被抓拍下來。

  “科執光朝著第四座頭銜發出沖擊!”這樣的滾動字條出現在了各個頻道的下方,

  科執光的第一手棋落下許久之后,小杉安弘才將第二枚棋子打了下去,漆黑的幕布將四周層層暈染。

  對局世界,進入完畢。

  而當眼睛睜開的一刻,令科執光意想不到的場景出現了。

  棋盤的對面,坐著的并不是小杉安弘,而是一位仙氣飄然的古人,眉目清秀似劍,寬敞的衣袖仿佛隨時都能乘風而起。

  而在他的背后,出現的象征靈,依舊是......龍。

  或者說是一條黑色的巨蛇,渾身上下鍍滿了生鐵般的鱗片,雖然離龍還有一段距離,儼然已經是龍的雛形了。

象征靈:江用卿  沒錯,他就是江流兒的原型!

  這???

  這該從哪里吐槽起好?

  科執光的思維卡殼了片刻,愣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江用卿,這個人的典故科執光是知道的。

  這是一名明朝末年的棋手,當時赫赫有名的新安四杰之一,可以說是明朝末年四位最強的棋手之一,年少出名,招法古怪,棋藝非凡。

  除了棋藝上的超群,此人的經歷也堪稱傳奇,號稱年少在天臺山旅游時誤入了秘境,得到高人指點,棋藝突飛猛進。

  當其棋手都琢磨著怎么在朝廷里當上棋侍詔,而他卻閑置于徽州,不屑名利。

  當魏忠賢把持朝政之后,整個京城的棋界人士紛紛嚇得告老還鄉,而江用卿卻看準了京城中已經沒有稱得上是對手的棋手,于是傾盡家產,逆行京城。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魏忠賢很快就倒臺了,明朝迎來了最后的回光返照,在這段時間,江用卿就是大明的第一國手,陪伴明朝走完了最后的國運。

  他最后的命運無人知曉,也沒有記載,沒有人會在國家滅亡的時候特意去留意一個棋手的動向,哪怕他是天下第一的國手。

  從歷史的角度來說,這就是江用卿的一生。

  但從梗的角度來說......他是《圍棋少年》主角江流兒的原型。

  至于這個“招法古怪”的歷史評價是不是暗指他開局天地大同,耿直地往天元上來那么一下就不知道了。

  科執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對方棋子落下的位置......

  還好,不是天元,只是普通的占星位而已。

  吐完成噸槽之后,再度審視對方,詭異,錯愕,難以理解的思緒立刻涌進了科執光的思緒中......還有那么一點獵奇。

  這就是夜神國京制造出來的危險?

  這就是天黑勿下棋的原因?

  還好,這個劇本科執光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根據上次新星戰的經歷,基多拉的本體龍禮就是日本古棋圣道策的自帶產物,拖個把古人過來打打,這事科執光熟。

  不過這都不是最大的槽點。

  最大的槽點是......象征靈變成龍就算了,為什么連棋手本身都被古人取代了?

  小杉安弘被江用卿占據了,那和晴島鹿對局的古谷郁美又被誰占據了?莫非又是一個古棋手?

  讓人后怕的疑問一個接一個產生,所有的線索草蛇灰線般連接起來,好像共同指向一個巨大的陰謀計劃。

  “怎么了?這一手棋未免也讓我等得太久了吧?科少俠呀。”江用卿忽然翹嘴一笑,狂放得像是一位放蕩游子。

  還能說話?!

  “你......真的是江用卿?”

  “是,也不是......江用卿早就死在了京城的戰亂之中,現在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個不完整的人格,一個沒有歸宿的孤魂,一個只知道摧毀對手的瘋子......我們的主人,那條黑色的巨龍如是說道。”江用卿自嘲一笑,依舊以挑釁的目光看著科執光。

  他的目光里帶著猩紅,侵略性絲毫不加掩飾。

  “千萬......不要對我抱有善意啊,少俠,被我擊敗的后果可不是鬧著玩的。”江用卿將棋子緩緩抽出,筆直地伸向了科執光。

  像是抽出刀刃,威懾性比劃在對方的脖子上。

  雖然依舊有點搞不清狀況,但一股難以言喻的沸騰之意的確在血液里奔騰了起來。

  跨越時代的對決。

  前不久科執光還和半野軒一起口嗨古人,沒想到現在就真碰上了古人,仿佛是命運開的惡趣味玩笑。

  “懂了,只要動真格就行了吧?這個我最擅長了。”科執光壓低了視線,活動了下五指,筋骨暴作的聲音在指尖響起,拳頭捏出了灼燒的蒸汽。

  老規矩,秘密什么的,只要贏下這盤棋,就能知曉一切。

  況且這盤棋是決賽,通往終極的最后一塊拼圖,就是這座冠軍獎杯。

  科執光抽空看了一眼擺安置在高處的夢天堂獎杯,它還真就被做成了一臺紅白機的形狀,樣式格外獵奇。

  黃昏像教堂的光一樣,落灑在這座獎杯上,猶如沐浴血中。

  老實說,看色澤有點不太吉利,但它的確是現階段的終點。

  科執光輕輕呼吸,將棋子落擊在棋盤上,四角占據,飛掛后拆,一個變相光之流的布局在棋盤的下方張開!

  第八手!江用卿幾乎不作思考,點在了邊星側下位上,以極為激進的態度挑起了局部的戰火!

  “小杉七段的最近的棋風都像現在這樣,非常剛猛,喜歡一上來就走剛烈的。”直坂分析道。

  “雖然不知道現在他到底是誰,但一開始就選擇與科執光前輩角力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星彩補充道。

  “啊?他是誰?這話啥意思?”直坂摸著頭問,但星彩沒反應,讓直坂有種被放置的感覺。

  兇猛的戰斗是中古圍棋永恒的主題,除了規則的特殊性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中古圍棋流行下彩棋,也就是賭棋。

  不過和現在賭棋不同的地方在于,中國古代的圍棋賭注是按目數算的。

  換句話說,就是贏的目數越多,贏的錢也就越多,許多棋手在已經能確認勝勢的情況下,依舊選擇將對手趕盡殺絕,上至國手棋侍詔,下至普通茶館棋油子,都信奉這種準則,這也就早就了中古棋手普遍的超強戰斗力。

  贏棋不鬧事,贏半目等于贏一百目這種說法,是以日本圍棋為基礎的職業體系準則。

  畢竟......按目來算獎金的話,贊助商難免覺得難辦。

  棋盤之上,時間高速流動了起來!

  起跳,尖頂,脫先!

  棋子在棋盤上如鐵索般相互穿插在了一起,火花帶著金屬的蜂鳴聲擦起!

  燦爛的棋子如銀河般卷繞向了棋盤的中腹,雙方都跑出了一塊孤棋,互相掐著對方的脖子逃亡。

  忽然,一把短刀連帶著鎖鏈擲射向了江用卿身后的黑蛇,短刀的鋒尖洞穿了鱗片,倒鉤嵌入了黑蛇的體內!

  皺痛的神情在江用卿的眉宇間展開,而后是釋然的苦笑。

  “這就是,這個時代第一高手的實力嗎?”

  “談不上第一,目前正在朝著第二進發......第二就是那條黑色的巨龍,它是我的下個目標。”科執光還保持著擲刀的動作。

  那是第三十七手的一記飛刺,匕首般刺在了對手孤棋的棋形要點上,一塊堅固的鱗片就這樣被硬生生崩掉了一塊。

  曾經的新星戰上,科執光在啟用了獻祭之力后,才有能力崩掉基多拉的鱗片,但以現在他的實力來算,這種殺傷力只能算常規操作。

  雖然江用卿號稱江流兒原型,但也只是個人經歷原型,又不是棋力原型,不用擔心此人自帶外掛什么的。

  江用卿并未留下棋譜,只能從其他的評價來窺探他的實力——

  相較于中古棋圣時代的棋手而言,其實實力挺一般的。

  但作為一個代表一個時代的棋手,他本身的實力也當然毋庸置疑,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占據著一位職業七段的身體,對吧?

  第五十手,江用卿將棋子猛力撞擊在了黑棋右下角的無憂角上!

  黑蛇卷開了龐大的身軀,魚躍向了天空,利劍般的尾骨刺出!

  第五十一手,短暫思考后,科執光執子,拍子,再拍計時鐘,流暢地轉身,讓利劍貼著自己的背部劃過,墜擊在了后方的地面上。

  這是一手非常令人討厭的脫先,像蜻蜓般輕盈地飄起,讓對手傾注血本的一擊落空。

  “這就是這個時代圍棋所提倡的大局觀嗎?真是讓人氣的牙直癢癢的伎倆啊。”江用卿乏力地向后一靠,坐姿變得不拘一格了起來。

  “嘛,不會下就不下,就這么簡單,棋逢難處走小尖,以及棋逢難處就脫先,這也是現代圍棋的臺詞。”科執光以午后茶的口吻開口,在這個世界中,他有足夠多的時間和對方談心。

  翻譯紅色一點,就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

  “你呢,你到現在為止的表現和現代棋手基本一樣,無論是定式的掌握,還是部分常理,除了棋風之外,沒有看出太明顯的古棋痕跡。”

  “這方面我稍微緊急訓練了一點,畢竟離我在這個時代睜開眼睛接受黑色巨龍的命令到現在,也就過了十幾天而已,能練的東西就這么多。”江用卿說。

  他錘了錘膝蓋,口吻悲嘆了幾分:“可惜啊,如果能再多練一段時間的話......或許能在你面前撐得更久一點吧。”

  天色開始變暗,淋灑在獎杯上的夕陽一點點變黯淡,最終被室內的白熾電燈取代。

  棋局也來到了最終。

  第二百五十七手,黑棋的最后一片單關收完,拼圖最后一塊縫隙合上。

  “黑棋,一目半獲勝。”裁判宣布。

  “感謝,指教。”

  科執光安全運轉到了最后。

  一目半,聽上去很少,但卻是無法撼動,鐵板釘釘的一目半。

  現代意義上的力戰派就是這樣,通過中盤戰斗取得了六七目左右優勢,然后在官子階段的讀秒聲中運轉優勢,讓不確定的六七目優勢變成穩定的一目或兩目勝勢。

  比如最開始,白夢對戰澤子哥,她就是這樣做的,只不過被一目香干擾了形勢判斷。

  這就叫安全運轉,獨屬于現代圍棋的技巧。

  猶如品嘗過前所未見的美酒一樣,江用卿露出了陶醉之意:“這就是數百年之后的圍棋嗎,真是.....太美了。”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科執光的刀刃已經在手中化形了。

  雖然他對這位古人并沒有什么敵意,但眼下的情況,還是請他離開這具身體比較好。

  “喂,你是大明人吧,科少俠。”江用卿忽然問。

  “哥,大清都亡了。”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江用卿苦笑著聳肩,然后站起來對科執光展開了雙臂。

  “最后的囑托,照顧好我們的大明!”

  這句話讓科執光躊躇了下,有種莫名的喜劇,又有種莫名的感動。

  “了解了,安心上路吧。”

  刀刃如櫻雨般出鞘,像是一道光吞沒了江用卿,也將他背后的黑蛇斬切殆盡。

  該怎么說才好呢。

  說起來,這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頭一次和祖國老鄉下棋。

  雖然這老鄉各方面都有點奇怪,時代差距,還有生死啥的.....

  總之就是日常和奇怪的東西下棋。

  “恭喜,科執光獲得了第一屆夢天堂戰的冠軍!成為史無前例的四大頭銜擁有者!”直坂興奮地宣布道。

  櫻色的禮花彩帶從空中飛舞下來,和剛才科執光斬出那一擊的顏色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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