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合宿起,我的狀態就一直很不好,臨近合宿的幾天,我一局也沒有贏下來。”白夢音羽繼續說,越說越沒聲。
蒼羽橋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這還確實是個蠻嚴重的問題,值得人警惕。
雖然合宿又叫閉關,但不是出關就必定能夠功力大漲,不排除有些人出完關反而還退步了。
這是極少數的情況。
三天之后就是比賽,她現在狀態出問題,好比第二天就要參加演唱會的偶像突然腳崴了,只能坐等橙色的奇跡。
“那其他隊員呢,有出現類似情況嗎?”蒼羽橋問。
“他們四個情況很好,棋力提升了許多,我現在也只能讓他們先了。”白夢音羽說。
這樣就還行,雖然白夢音羽是主將位,但這畢竟是團體賽,有的時候都不用把主將逼出來,四個隊友就能把對手砍完。
——而且還有科執光保底,應該沒問題吧。
“嗯,我懂了,先開始一局找找手感吧。”蒼羽橋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穩住對方的心態再說。
“那么,請多指教。”
棋局正常開始,白夢音羽禮儀地低了低頭,她的身高本來就挺高,彎腰垂發的一刻,像是天鵝親吻湖面。
天鵝,確實很適合形容她。
“請多指教。”蒼羽橋也低頭。
但白夢音羽抬起頭來后,她所露出的眼神并不是以往那種進入戰斗狀態的眼神。
相反十分的迷茫,灰暗。
不知是不是錯覺,蒼羽橋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無法言喻的黑色霧氣在蠕動,分裂。
毛骨悚然的感覺。
“老師,怎么了嗎?”白夢音羽見老師第一手遲遲不落便問。
“不,沒什么。”蒼羽橋搖搖頭,一絲寒意在心中流過。
也許是多慮了。
就這樣,兩局棋在不遠處之間進行,時間慢慢流逝。
......
......
姓名:津田一郎象征靈:赤猿像野獸一般兇狠好斗,又如猿猴一般敏捷 在科執光的視野中,一只壯碩的赤色猿猴趴在體育館上方的鐵絲架上,對下方的他虎視眈眈。
津田一郎的棋風也確實如此,關鍵時刻兇悍,而且喜歡把棋子走得很輕,確實是個輕靈戰斗型棋手。
局面現在進行至第六十多手,第津田一郎此刻的臉色微微凝固。
四角定型完畢,在左下角,他還特意拿出了合宿期間苦修的高雙飛燕定式,這不是個常見定式,但沒想到對方應對得不錯,讓他打起了數分警惕。
圍繞這個定式的戰斗開始,棋子朝右側延伸出去。
當白棋靠下的時候,津田一郎敏銳地嗅到了戰機。
沖、斷!
黑猿利用蠻力撞開了白墻的薄弱處,肆無忌憚地揮灑著自己好戰的風格!
現在輪到科執光行棋,應付黑棋的二路扳過。
——他如果敢跟著扳下來的話,就是個大頭鬼,他應該能很輕易算出來的吧,可他為什么在這里思考了這么久呢?
津田一郎如是想道。
大頭鬼,是圍棋中的手筋常見形狀,大致就是被別人連續喂了幾個子,然后左一拳右一拳打成了一個氣非常緊的秤砣形狀,相當難看。
學棋大概個幾個月就能學到大頭鬼,在實戰中出現的機率也很高,但不過高手往往都會避免走這種棋,除非萬不得已。
然而科執光在這一手棋上停頓了5分鐘,他的計時鐘那邊秒數一點點流逝,只剩下6分鐘了。
科執光走棋了。
還是扳了下來!
落完子之后,再伸手按一下計時鐘,白棋的時間卡住,黑棋那邊的時間開始減少。
赤猿的眼中一陣銳利的精光射出,繼續斷了上去!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這白送的我先收下了!
斷——打——撲,已經是肉眼可見的大頭鬼了!
白棋向上一扳!
一記上勾拳打在了赤猿的下顎上!
津田一郎傻眼了。
按照正常走法,白棋會拔掉這顆撲進去的黑棋,然后再被扇一巴掌,委屈地粘上。
但現在白棋并沒有粘上,而是扳在在了氣緊的另一邊。
這.....
咋一看,更右邊的五顆重要黑棋被割了下來!
血虧這波!
赤猿從體育館上面的鐵絲上一腳滑了下來,還斷了一截尾巴。
“居然還有這種手段?”一旁的隊員驚詫道,他的名字叫平實生,作為一個觀局者,他也沒發現有這么一步棋。
一步相當簡單的棋,只要把視野往一旁挪一點就好。
“所以說啊,千萬不要小看科執光啊,他可是被我看好能夠超越社長的人。”副社長在一旁淡淡地說道。
“什么?少宮你!你看好他?”平實生驚愕地扭頭。
“仔細回憶我的態度,我可沒說過抵制科執光的話,相反我可是在幫他說好話。”副社長說。
“你背叛了社長?”
“他的實力很強,或許能夠在這次團體賽中拿下一個好成績,這才是對社長最有利的結果不是嗎?非要說的話,他要取代的是你們的參賽位置,又不是我的副社長位置,我可不是利益相關方啊,笨——蛋。”
說到最后,副社長露出了滑稽的奸笑臉。
平實生崩潰了,沒想到自家副社長居然投敵了!
——加油啊,津田!
最終,他還是只能相信一起合宿過的隊友。
由于剛才局部戰斗的失敗,黑猿變得狂躁了起來,直接打入了白棋上方的托虎拆三。
小尖阻渡,強行貼出,新一輪戰斗打響!
唔.....這人惱羞成怒了起來。
作為手談者,科執光當然知道對方現在的心態,急躁地挑起一些毫無勝算的戰斗。
津田一郎的手,已經被荊棘纏滿了,稍稍動一下就會刺傷。
其實科執光自己也很奇怪,明明自己都當著他們的面錘了他們的老師,這群人怎么還敢這樣囂張地上來挑戰呢?
如果他是個迪化主角,現在肯定已經在各種腦補了,猜測他們合宿歸來后,是不是已經天地大同和天魔大化修煉到家了。
但他懶得管這么多,這種對手自動排隊上來討打的劇本,正是他所期待的。
局部脫先,一個箭步逼在了右上黑棋的一間跳上!
脫先往往是令對手很惱火的事,尤其是這種戰斗正焦灼的情況下,你居然敢往別的地方扔個子,是在小瞧對手嗎?
“10、9、8......”忽然,計時鐘傳來了黑棋的讀秒聲,由于剛才戰斗思考過久,導致津田的15分鐘已經用完,開始再用備用時間了。
“可惡......”煩躁的讀秒聲中,津田咬了咬牙,應在了尖沖的位置上,是個很花哨的選點。
“哦?這步充滿妖風的棋,難道他要開始絕地反擊了嗎?”平實生喜出望外。
科執光嗅了嗅鼻子,也的確聞到了一股妖風的味道。
跟六神花露水一個味。
再定睛一看。
——總覺得,這個角上好像有手段。
科執光端扶起了下顎。
棋感隱隱作祟。
他這邊的讀秒也在開始:“10、9、8......0。”
一次讀秒耗盡,還有最后一次讀秒。
所有人都聽著這膽戰心驚的讀秒聲,都紛紛為科執光捏住了冷汗,仿佛是他們自己坐在棋盤下。
皇帝不急太監急,是這樣的。
最后一秒落子,托在了二路。
這回是一腳飛踢,正中了黑猿面門。
“看上去,像是局部妙手?”平實生驚疑道。
這人為什么能隨隨便便走妙手?
關鍵時刻,在讀秒的催促聲下,津田也選擇了看上去最強的應對——擋在了外面!
“喂,變化好像很復雜啊。”
“好像是對殺。”
“哪邊氣更長啊?”
“是白棋,白棋快一氣!”
津田,卒。
科執光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枕在了手臂上悠閑地開口:“感謝,指教。”
“閃開!太丟臉了,讓我來。”平實生接著威猛高大的身軀,一手扒開了津田,自己坐在了棋盤前,不動如山。
津田半倒在了地上,雙眼沒有了高光,仿佛失去了交配權。
“我叫平實生,是這個圍棋部棋力僅次于社長的人,你懂了嗎?”平實生瞪大了眼睛說。
“嗯,二師兄,你好。”
“知道我是師兄就好.....不過,怎么總覺得你小子這二師兄喊得怪怪的?”
“怎么會呢?我保證,我肯定沒看過西游記啥的。”科執光義正言辭地否認。
“算了,不管你這家伙在說什么,趕緊來猜先。”平實生說著抓了一把子在棋盤上。
驚人的氣息從他身上四射而出。
是個強大的對手。
不容小覷!
......
......
一個半小時后——
第三位隊員躺倒在地板上了。
“不好意思,我盡力了......”
然后沒聲了。
門派諸位弟子噤若寒蟬,紛紛后退,沒想到出關的幾位師兄就這么統統倒了,頓時有種門派覆滅的末日感。
“好了,那么接下來,第四位。”科執光從棋盤上站了起來,渾身上下散發著高溫下水分蒸騰的霧氣——那是錘完人之后的特殊視效。
有種健完身,出一身汗的運動爽感。
他扭動脖子,目光瞟向了一直躲在角落不敢吱聲的第四位合宿隊員,是個小個子的男生。
這一掃視,仿佛掃射!
“我不打了,我不打了,要參加團體賽的話,名額讓給你好了!”他說完,便跑了,跑向了體育館外的夕陽,儼然是解脫了。
本門派的四大護法就這么錘完了,比想象中簡單了不少。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沒準要一天挨一個的錘,但有了點小誤會之后,他們就一起打包上了,真是方便。
那么接下來,就是澄清誤會了。
科執光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端正的態度,揮了揮大手說:“各位,剛才都是誤會。”
無數張驚愕萬分的面孔轉向了科執光。
你上來把所有人亂錘一通,還嚇跑了一個,感情這都是誤會?
“津田學長上來認為我是指染社長,但我并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擊敗她而已。”科執光繼續誠懇而答。
眾人機械地點了點頭,有了新的感悟。
意思是錘完這四人還不夠,還要把社長也一起捎帶上去?
這人是魔鬼吧!
“快住手!光你這根本不是在澄清誤會!”水城夕月一把沖上來拉從后方捂住了科執光的嘴巴。
——呃啊,教練,她帶球撞人!
副社長也站了出來解釋,相當簡潔明了:“科執光用實力證明了自己,將代表我們圍棋部出戰,如果獲得好的名次,我們整個圍棋部的人都能公款參加宴會,社長也能離東京大學更進一步,有人有不同意見嗎?”
這么一點明,立刻消除了所有歧義,瞬間就把科執光推到了正道之光的位置上。
“沒有意見,加油干吧!”
“讓社長上東大!”
“讓我們開宴會!”
不愧是高中生群體,只要口號夠煽人,就能立刻變臉。
科執光看著眼前的呼聲有些感慨。
忽然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兩個星期前,他還只是一個面對數學題束手無策的學渣穿越者,但接觸圍棋之后,他的人生就在兩個星期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時間過得好快啊,外面已經快天黑了啊。”水城夕月看著體育館外說。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科執光也跟著附和,一語雙關。
外面是一片黃昏夕陽,光線暗淡了許多,讓人感覺這個世界正在從正面反轉至背面,陰暗的那一部分。
“等一下有空陪我去一個地方嗎,應該不會花太久。”科執光說。
他現在要去指定地點使用那張西裝定制卡,這張會員卡規定只有星期三四五才能使用。
“應該可以。”水城夕月點頭。
最近一段時間她一直都和科執光在一起,她也有點開始習慣這種在一起行動的感覺了。
“好了,那就走吧。”
“慢著,你就不覺得你忘了什么嗎?”水城夕月問。
“不記得。”科執光坦誠回答。
“社長啊!你都獲得正式認可了,難道不應該去跟社長打個招呼嗎?”
“哦,對哦。”科執光恍然了一會,差點忘了還有社長一直都在附近。
打完了這個社團的小弟,也的確該找社長拜個碼頭了,港片套路,他懂。
“她就在那邊,和蒼羽老師在下棋,好像下了好久。”水城夕月指了指體育館的一個靠窗的小角落。
科執光正要前邁過去時,他陡然間駐足了。
仿佛被冰錐刺到脊骨一樣,驚悚地立在了原地。
現在,是黃昏,一天中邪性最強烈的時刻,百鬼們蘇醒,夜行將至。
在那嗜血如麻的夕陽之中,寒蟬的鳴泣聲中,他看到了,白夢音羽的象征靈。
一只丑陋的,黑色的,仿佛被魔鬼附體的巨大腐爛天鵝,展開的雙翼上掛著骷髏頭。
象征靈:尸隼 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