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秋泓知道韓青禹的身體情況,所以她的可能性最大。這個邏輯確實存在,但是本身并不足夠可靠。
似乎一開始的時候,大伙不自覺也都不太愿意往她身上聯系。畢竟其他人或勢力,發現青子身上疑點的可能,也一樣不小。
所以最終還是邏輯和目的指向,得找到合理動機,才能進一步判斷。
可惜,分析的結果,矛頭終究還是指向了她,或者說她的遠航。
遠航本身是一個主體由科學家和超級富豪建立的自保派組織,存在已經超過七十年了,目標一直沒有變化過——去往宇宙深處。
具體目的或為了保留人類文明的火種;或為自己逃亡求生,尋找新家園;或只是為了科學探索的理想,想去星海深處看一看;總之就是想走。
它之前選擇歸附蔚藍的目的也在這,想借助蔚藍的力量,來實現自己的宇宙夢。
這個夢想在天頂戰爭勝利后,因為那六艘大尖母艦的收獲,而一度變得近在咫尺,真實可觸。
當時大概只需要兩艘,只要蔚藍肯給出兩艘母艦,相關人員,物資支持,他們立即就可以動身,去往宇宙深處。
然而這幾天,這個夢突然一下就破滅了。蔚藍議事會的最終決定,將六艘母艦全部編入戰斗序列…
“所以他們有足夠充分的邏輯,采取行動打擊這個世界的信念,尤其蔚藍議事會,議員們的信念,以求逆轉蔚藍目前的決策。然后,青子就是最合理,也最合適的選擇。”
小王爺的分析不帶任何感情因素。
當這樣的分析結果呈現,他自己和溫繼飛兩個,是最容易接受的。因為除去感情、利益傾向外,他們本質上和折秋泓大約是同一類人。
大抵玩戰術、謀略和心理的人,心都臟一些,也都有相應的承受力和接受度。
剩下幾個就不太行了,畢竟是那么長時間相處的人,還曾一起經歷過生死…這才剛分別不到三個月。
賀堂堂木了幾秒后,緩緩叨咕了聲“草!”楊清白苦笑,其實天頂戰爭他的命也有一半是折秋泓救的,銹妹不吭聲,因為都是女孩子的關系,這些年她和折秋泓的相處時間最多,感情也最深,雖然嘴上不說,偶爾心里還是把她當作姐姐看待。
然而,折秋泓最終的身份,還是遠航的領航人。
“那個胖醫生…不是朋友么?”韓青禹還不懂這樣的利益和原則沖突,不懂站在一定高度后人性的選擇,當場難過加困惑,也說了一句。
不過,經他這么一說,氣氛反而突變了,大伙都無奈笑起來看他。
“折姐姐找人砍你不是沒道理的。”銹妹認真說。
情緒又是難過,又是忍不住想笑,銹妹咳嗽兩聲說:“你都不知道自己欺負了她多久。”
“說起來為什么非要動手呢?一個頂級,一把槍,代價真不小,要這樣安插進來怕是更難。”楊清白有些想不明白,說:“而且既然是她,為什么她不能直接站出來,說青子其實出事了…”
“因為這個家伙叫青少校”,小王爺示意了一眼韓青禹說,“他不是哪個人站出來說幾句,或隨便找一些媒體撰文引導,說他實際已經不存在,民眾就會相信的。而且遠航現在畢竟歸屬蔚藍,她直接站出來說,意圖太明顯,效果也不會好,還可能引來懷疑和爭議。”
“那她就不怕這事被揭穿?”賀堂堂有些惱火起來。
“大概她很有把握吧,既然她敢做。”小王爺說。
“其實往好處想,沒準是我們分析錯了呢?不是她,或她其實不知情,是遠航下面的人擅自做的。”溫繼飛微笑一下,又凝神想了想,“我記得以前聽參謀長提過,蔚藍內部本身,好像一直也是有逃亡派的,他們肯定也想留退路…”
瘟雞說的是一個不算隱秘的隱秘。
實際上,除去像深海、地心這樣的自保派組織,以及已經歸附過來的遠航,蔚藍聯盟自身內部,也一直存在逃亡派。
他們通常被叫做悲觀主義者,或必敗主義者。
在蔚藍至今的百年歷史上,他們被長期允許存在,可以在內部堅持發表自己的觀點,并為自己的悲觀預期開展合法行動。
假使有人,有機會去翻閱那些已經被掩蓋的蔚藍歷史絕密檔案,他們會在歷代必敗主義者的名單里,發現一個特殊而顯赫的名字:
歌耶赫。
歌耶赫是發明初代源能裝置的三位科學家之一,即是蔚藍初代的三位神圣領袖之一…他也認為人類必敗。
這個看似突兀的狀況其實在邏輯上并不矛盾。
按照早期蔚藍的定義,這些人被認為在本質上其實一樣熱愛人類,珍惜族群,只不過他們對于人類命運和前途的判斷,有所不同而已。
而包容他們存在的邏輯基礎,是這樣的:
如果人類對抗大尖入侵的結果絕大概率是徹底消亡,那么這部分逃亡主義者的存在和他們所做的努力,也許就是那最后一線族群延續的希望。
如同上帝關上大門后留下的那扇窗。
早期人類與大尖之間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大了,以至于必敗主義流派一度在蔚藍內部聲音很大。比如歌耶赫這樣的人,沒有人可以懷疑他的正義,以及他對人類的偉大貢獻,但是正因為當時他對大尖的研究和認知更深刻,所以,他更絕望。
“希望是毀滅的開始,信念是最危險的信號。盲目樂觀和短視沖動,將徹底葬送人類文明。”
這兩句話,如圣經一般,在近百年時間里一直引導著歷代的必敗主義者們,他們總是這樣說,努力嘗試想留住那扇人類文明的火種之窗。
但是,他們依然在歷史的進程中變得越來越弱勢,越來越沒有聲音了。
因為這個過程中人類在不斷強大,不斷贏得勝利。
這種抗爭和勝利的信念在天頂戰爭后達到了頂點,目前,幾乎全人類都開始相信:我們會贏。
這讓蔚藍內部僅存的少數必敗主義者們愈加憂心忡忡,在他們看來:
這是寶貴的,
也是危險的。
因為在他們的觀念里,當一個五歲的幼童被鼓舞,充滿信念去搏殺惡龍,這份信念本身就是惡和無知。
議事會的決定正在葬送人類,他們說。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到機場,準備登船離開楓葉國,去往下一站南亞美利加,順帶他們準備走一趟不義之城。
不義之城仍在,也仍然有很大的獨立性,它現在是很多非官方消息和隱秘的生發地。
“那就是說,也不一定是折姐姐了?”
銹妹因為這另一種可能的存在,而輕松了很多。主觀上她還是不太愿意接受,是折秋泓派人刺殺青子,哪怕她知道這樣殺不了青子。
溫繼飛笑著點頭。
“狗屁,還是她。”小王爺無情說道:“因為蔚藍的這些必敗主義者們,一直都很守原則和規則,明白嗎?這不是他們會采用的手段,這做法太極端了。”
這一句話,又把所有人都拉回了現實。
“那咱們現在怎么辦?這事估計肯定有后續吧?”楊清白擔心問。
“肯定的,胖醫生這么大的代價都花了。”溫繼飛沉吟一下,“不過現在既然先手已經在她手里,她什么手腕和腦子,你們也都是知道的…我們估計只能等著拆招應對了。”
折秋泓可不是一般人,當她放下私人感情,站在利益對立面,她可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