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5月19日,晨。韓青禹一行三人一早辭行,離開101醫療站。醫務人員加上傷員數百人有意或“無意”地送行,不敢太正式,也不敢太熱情。
因為他們現在都已經熟悉他了,那個戰場無雙的少年,其實很多時候是一個容易尷尬的家伙。送過花像犯過錯,后來躲著的時候多。
因為老兵們的一致要求,出發的時候,身上穿了帶佩刀紋章的作戰服,韓青禹雙戰刀齊出右肩,把雙肩背包掛在左肩上。
吳恤背負黑色長槍和重劍沉默走在他身側,看見遠處近處有老兵敬禮,他就認真地回敬。
溫繼飛背著包和戰刀,一路小跑著追上來,他剛跟醫生護士們動情告別。
這一次再沒有突然吐血和一頭栽倒,雖然有人很不善良地這么盼望了一下。韓青禹三人上了車,吉普車開出,留下背后依然完整、平和的101醫療站。
不管怎么說,從此這里會有關于他們的故事。
來的時候,他們是花炮、死鐵和木頭,離開的時候…大概還是。至少101的人們以后聊起,肯定還是會這樣打趣,還是會叫他死鐵直人,只不過他們從此比很多人多一份認識,知道這塊鐵其實那么可靠,也會在流血的不眠夜,摘山花送人。
那些花有的現在都還被養在瓶子里,敗了的夾在書頁里。
吉普車包括車窗在內的所有破損都已經被修復了,車上也有醫生護士們送的充足的食物和水,路上放水的話有滿路的林子,所以干脆就沒換常服。
溫繼飛開車既不快也不慢,走了一會兒后,看了一眼后視鏡,看到盤曲的山路上,101醫療站的建筑最終全部消失,把車窗關上。
“準備一下,可能隨時要打架。”離開醫療站范圍后,韓青禹提醒了一聲。
這次101事件的動靜鬧得太大了,消息不可能不傳出去,而他又住院耽擱了這么久,真要有人來,大概也應該到了,在等了。
“嗯。”吳恤點頭,然后看一眼車頂,如果攻擊突然而來,他大概只能破頂而出,因為他的長槍放在車里總是有些別扭,就算吉普車的車廂比較寬長,也不太好運轉。
溫繼飛笑一下,很有自知之明說:“那我隨時準備一腳油門就跑。”這次奔襲之后他對自己的車技變得很自信。
下山路不急不慢地開的話,差不多是兩個小時出山。
其中大約一個半小時車程的地方…有人在等他們。
等了好幾天了。
斯羅格是一個來自不義之城殺手,四十歲正當巔峰,英國人,目前任務積分排名第14,就算在那個混亂之地,也是一個大人物。
對他而言,獵殺有時候不止因為財富和資源,還有一種阻殺天才成長的變態成就感。同時也是一種自我歷練。
只不過這次的歷練…似乎有點偏,同時有點大了。
來華系亞刺殺一名蔚藍一線戰士,過程和后續的危險暫且不去說,只要他不暴露身份,報復并不一定會到來。
問題地方實在太難找了。華系亞這么大,蔚藍的一線又都在山區,而且這個國家竟然有那么多村子,都叫同一個名字…斯羅格之前差點因為一次次迷路,直接放棄任務。
同時,他是一個老外啊,一個老外堂而皇之出現在偏遠縣城,小山村,太扎眼了。
好在他提前準備,專為此行收了一個東方面孔,懂中文的弟子,叫做亞森。在亞森的幫助下,斯羅格一路磕磕絆絆,火車、汽車、拖拉機加上步行…終于在幾天前,翻山越嶺成功找到了101醫療站。
然后他們遠遠地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就離開了,回到出山的路上等待。
直接進醫療站殺人是不敢的。一方面這種行為會被視為攻擊醫療站,另一方面,剛經歷過一場重大事件的101醫療站,斯羅格不信那里會沒有陷阱在等待膽敢再去冒犯的人。
所以就只能在路上等。
不敢住旅館,不敢住人家,他們只能在野外扎營,但是山里面蚊子好多,自己帶來的食物也早已經吃完了,身上的衣服因為山林里攀爬變得有些破破爛爛,大人物有些懊惱。
“咔嚓,咔嗒。”踩踏干枯枝葉的腳步聲傳來。
“老師,準備吃飯了。”亞森掀開帳篷恭敬說了一聲。
三天前,為了解決吃飯問題,他們特意在附近村子觀察,找到了一戶孤零零的老實人家,以科學考察的名義,給錢,讓那戶人家一日三餐給他們送飯。
“嗯。”斯羅格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裝備,在其實已經逐漸悶熱的天氣里套上大衣,走出帳篷。
除了掩藏身上的武器裝備的目的外,這件大衣是他作為一個本身很有氣場的殺手,最后的尊嚴了。
他都已經會用筷子了,也覺得蘿卜干的味道不錯。
負責每天送飯的是那戶人家的啞巴兒子,這也是斯羅格和亞森選定他們家的原因之一。
飯菜按照要求擱在干凈的碗盤里,用木質托盤盛著,兩顆烤土豆在托盤里打滾,筷子和勺子用干凈的紙包著。
斯羅格看了看,頗為滿意,付了今天錢。
啞巴接錢,沉默離開。
老師和弟子一左一右坐下來,先禱告,請求上帝保佑此行任務順利,然后用手拿著剝皮吃了烤土豆。
擦了擦手,看一眼托盤里的米飯,斯羅格發現自己的胃正在習慣它。伸手,優雅的掀開包裹餐具的白色紙張…
看了一眼,斯羅格愣在那里,然后開始顫抖。
因為紙張下面除了每餐的筷子和勺子,今天還多出來了一件東西,一支花,花名叫做天堂鳥。
花是假花,但是做得很逼真,最好分辨的位置在花桿,那是一根用死鐵做的桿子,末端尖銳。
“老師,老師?”亞森察覺一樣,小聲呼喚他。
斯羅格沒有吭聲。
車輛行進的聲音傳來,似乎已經不遠了。
“會是他們嗎?老師。”亞森有些激動,看一眼手里的照片,轉身準備去更前方觀察情況,然后回報。
俯著身體,他的步子剛邁出去。
被拉住了。
斯羅格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但是依然沉默。沒開裝置,沒有去看,因為他在擔心,擔心自己稍有動作,就會有一柄短刀,出現在身后。
車輪碾壓路面的聲音清晰,石子被擠飛的聲音辟啵作響,落進灌木叢里…吉普車在不到十米外的山路上開過,漸漸遠去。
亞森對老師的反應有些茫然,準備再一次開口詢問。
斯羅格示意他看那支天堂鳥。
在他們這個幕后的殘酷世界里,尤其在不義之城那個黑暗的混亂之都,這支天堂鳥,代表一個人,一個華系亞人。
那個人去年8月曾在不義之城約戰雪蓮超級戰力葉簡,事后有人說他戰死了,有人說他重傷,也有人說他都沒有,只是如平常過往一般,突然消失一段時間。
斯羅格不知道這其中哪個答案是正確的,但是今天,當這支天堂鳥出現在自己面前,他連去嘗試印證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那個人,是華系亞四大超級戰力里唯一不受軍隊約束的存在。
樹林里空無一人。
但是這并不妨礙什么,因為在不義之城的上層,包括斯羅格在內的幾乎每個西方人,都會同一句中文:花帥到處人不知。
深呼吸,斯羅格站起來,眼神慌亂但是語氣認真誠懇。
“花帥…請問,我還能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