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雪山腳下的夜冷得徹骨,穿林的風似呼嘯的刀。
有月亮,樹林黑白斑駁,寒夜沒有蟲鳴。
吳恤坐著。
裹了一件有些年頭的黑色厚棉服,坐在距離大小姐等人藏身崖壁約300米左右的一個隱蔽處,休息,同時警惕著四周的情況。
倒是不會覺得苦,因為日子一直就是這樣的,一直沒有變化,缺乏體會和對比。
這一次是吳恤有所記憶的人生里,第一次離開那座封閉的宗族村子。
沒有人告訴過他他的眼睛透徹明亮,這在長大的男人里不多見,也沒有人告訴他,生活其實是什么樣子。
剛才袁慶有來過一次,詢問情況,關心了幾句,然后給了他一些說是很先進的傷藥。
吳恤接了,道謝,但是等人走后,還是用的自己帶來的老傷藥,處理了傷口。
袁慶似乎是想找他聊天的,想走得親近些,但是因為吳恤很少開口接話,就沒聊成。
“槍,對了,槍肯定是要拿回來的。”吳恤想著,“但是那個人,怕不一定打得過,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把包著頭的人都嚇走了。”
想到這,低頭看了看身邊放著的兩把死鐵彎刀。
很不習慣的感覺,回想了一下當時的那一幕,那個人問他會不會用刀,然后把他的槍拿走,吳恤有些氣悶,又忍不住略帶苦澀地笑起來,他當然會笑,只是很少在別人面前笑而已。
“除非偷襲他,大概可以試一試…可是他當時并沒有趁機殺我。”
“他是做什么的人啊?”
吳恤是讀過一些書的,有很老的教人忠誠和規矩的書,還有族里毛筆手寫的舊書。
在他所接受過的教育里,他身上裝的那些東西,以及源能,都是一場應該心懷感激的修行,因為,未來會有恐怖的穿著黑甲的東西降臨。
宗族幾十年下來一直到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準備那一天的到來,到那時候,就只有修行的人和被宗族庇護的人,才能活下去。
剛才袁慶問他源能融合度是多少,吳恤搖頭,這不是隱瞞而是他真的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融合度是什么東西。
在吳恤的記憶里,只有十三歲那年的某一天,他和大約同齡的幾個孩子一起被帶去接受了一場很可怕的手術,手術后所有人當場直接灌沖源能,能挺過去活下來的就活下來修行,死了的就死了。
源能很珍貴,可以修行的人很少,族長是這么說的,吳恤這次跟大小姐出來就是因為族里已經沒有源能了,年老的族長找了很早以前的舊相識,才得到了這次機會。
所以,他們此行最大的目標就是源能,那是族里需要的。
然后在吳恤自己的心里,現在其實還有一個東西想要的,他很想要一部收音機,很想,很想。
之前的一天,來的路上,他坐在車上,袁慶下車買東西,那個小商店的柜臺里坐著一個老頭,老頭的面前,就放著一臺收音機。
收音機里有人說話,放很好聽的歌。
一個更大的山洞,黑色的長槍架在洞口,掛了帶來的篷布擋風。人按著韓青禹說的路徑和方位進來,洞口外的灌木就像是沒有人動過一樣。
而后,韓青禹又在別處燒了炭然后移過來,蓋了草灰,不露光亮。
他的生活技能多得讓人驚訝。
一群人用刀尖挑著肉,一邊烤,一邊圍著炭火聊天。
韓青禹剛做了一個決定,接下來的幾天,他不準備再這么藏著了,他要出去撿破爛。
原話是這樣,意思大概就是去有人打架的地方摸尸。
原本韓青禹是沒心思去顧及這些散碎的,這次進場一心想著,只要弄上兩塊金屬塊,就比什么都值。
可是今天湊巧摸了一次之后,他發現了兩件事:
一,我好像是試煉場的大魔王之一,不參戰只摸尸的話,一般沒有人會跟我死拼。
二,不管多少,只要是白撿的,每一塊源能塊其實都能帶來很大的快樂。
這里600多人呢,動不動有人打來打去,殺來殺去的,以后哪去找這么好的地方去?
話題轉到了白天的事情上。
“那個黑衣服的人那么強么?!”因為沒有現場看到,賀堂堂有些遺憾,想象那一人一槍阻在路口,一力擋下20多人的樣子,甚至有些向往。
多勇武的一個人啊,可惜現在槍沒了。
“哪他的隊友呢?”賀堂堂想到就又問。
“沒看到。”韓青禹搖頭,咬一口烤肉,沒熟透,放下繼續烤。
“其實他應該比我們看到的還要強。”一旁沈宜秀說:“他身上還是第三代裝置,源能的利用率比后來的要低…然后因為是手術內接的關系,據說在戰斗中一旦受傷,對身體的傷害也會更大。”
銹妹之前有說過老式裝置手術內接的情況,說像軍團長和沈風廷他們那一代,后來換裝,身上都還留著刀口。
那是一種讓人只是想想,都會毛骨悚然的感覺。
“是會直接震動內臟的意思?”尹菜心用一種瘆得慌的表情語氣問。
“內臟,比如腎嗎?”韓青禹也是牙磣的表情。
他第一個想起的并不是心臟,因為他人生第一次接觸立體裝置,就是幫勞簡連接八代裝置的腎部連接點,所以印象一直深刻,感覺戰斗力好像主要來自腎上腺。
“腎,腎嗎?”尹菜心轉過頭,茫然一下。
“當然是腎啊”,溫繼飛接茬說,“你難道沒有聽過一句我們的古話?”
尹菜心:“什么?”
“腎敗乃兵家常事。”
“哦,這個好像聽過”,尹菜心想了會兒,“嗯?然后呢?”
“意思就是說,經常打架的人,容易傷腎。”溫繼飛解釋道。
尹菜心點點頭,“哦。”記下了。
旁邊幾個都在努力憋笑,韓青禹也不好當面去戳穿他,就只好想著,希望這次結束,尹菜心以后別來華系亞吧。
第二天早上,幾個人離了山洞,在山背不遠的一條融雪山溪里洗漱,順便放風。
驚呼聲突然從尹菜心嘴里響起來。
很快,每個人都看見了,一具尸體正碰撞著漂流而下。
致命傷口還在流血,看樣子剛在戰斗中死去,掉落山溪。
想到自己剛剛在溪水里洗漱,大伙都有點惡心。
除了韓青禹。
他把尸體撈過來,打開戰匣,“哈哈,這樣都給我撿到一塊。”
然后又在尸體上摸索起來。
“可惜了。”在尸體身上沒有找到備用能源,韓青禹有些失望,打算沿河往上找一找。
“可是上面就是雪山了啊,他們跑那么高的地方打什么?”溫繼飛剛問完這一句。
“篤篤篤篤篤篤…”
天空中,直升機的聲音清晰傳來。
臥槽。
空投來了。
“快,走!”
韓青禹帶頭一路狂奔而去。
等他們到場的時候,空投已經完成了,直升機遠去。
現場至少有五六十人正在對峙。
其中有自保派,也有蔚藍各國的人,好像已經爭出火氣了,不管是誰都互不相讓,裝置都已經開啟,甚至刀都已經抽出來了。
在他們中的一部分人而言,能在阿方斯家族的試煉場上拿到金屬塊不但是一份實際收獲,更是榮譽。
總之就是不夠單純。像韓青禹就很單純,他就只想要源能塊,一點不在乎什么榮譽。
“這什么情況啊?”
韓青禹笑著,一邊走近,一邊喊了一句。
尹菜心走在他身邊,隨即用英文、法語各說一遍。
一部分看見韓青禹出現,神情頓時不太好。
“空投的金屬塊,碰巧掉那個里面了。”華系亞這邊也有一支隊在,有人幫忙解釋了一下,示意給韓青禹地上的一個雪窟窿。
窟窿不大,大概也不深,只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韓青禹試著走近。
立即就有幾十把刀指向他,其中有自保派的,甚至有各國蔚藍的刀。
所以說,年輕人就是容易沖動,爭一時意氣啊。
“這不好吧?還要是混戰起來,得死多少人啊?!有的還是蔚藍的戰友,不去砍大尖,在這里互相砍?!”韓青禹神情不忿地說話,尹菜心的翻譯也加語氣。
“大家可不要被潛伏的洗刷派的人挑撥了。”韓青禹提醒說。
道理其實都懂,問題就是現在誰都不肯讓,一時也沒有解決辦法。
韓青禹當眾皺眉仔細思索了一會兒,說:“要不這樣,我提個不傷和氣的建議,咱們拼運氣吧?”
等尹菜心翻譯完,當場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他,各種語言,嘰里呱啦。
似乎在等他說。
“咱們每隊出一個人,趴窟窿邊上,趴一圈,one、two、three,一起伸手…”韓青禹連比劃帶解釋,說:“誰撈著就是誰的,怎么樣?各憑運氣,免傷和氣。”
說完,他笑容和氣,看了看在場的人。
也許就是因為他太和氣了,不知哪冒出來的一名老外突然上前,舞著手里的刀,沖韓青禹叫嚷了幾句。
敵我難辨的情況,韓青禹對他的身份并沒有把握,扭頭問:“他說什么?”
尹菜心,“他說大家憑什么要聽你的,而且你明明來晚了。”
“哦。”
韓青禹轉向那個老外,當著他的面,抽刀,然后揮刀。
“啪。”
用刀面,照臉一下直接將人抽飛出去。
就這一下,滿場都是神情一滯,因為韓青禹并不是偷襲,就是快,準,而且留手了。
韓青禹收刀,目光一圈掃過,沉聲說:
“因為如果一定要用刀來決定,這里我站到最后的機會最大。”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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