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團,干部樓上。勞簡站在房間窗臺前,遠遠地聽了一會兒這飄蕩在夜空中的熟悉的歌聲,甚至還不自覺地跟著唱了幾句。
傳統夜啊,原來今天是…我都給折騰忘了。
突然間,勞簡聽見有同樣的歌聲從側邊近處傳來,只是聲音很低。
轉頭才發現,原來旁邊房間的窗臺前,一位老相識,現在的團參謀,也站在那里。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笑著,互相點了點頭。
“傳統夜,你沒去?”勞簡微笑著問。
“去了,不過比他們早一點回來”,團參謀扭頭示意一眼身后,屋里,眼神溫暖說,“這不,老三才兩個月…我再一個多月,又要輪換去一線了,就…想多看著點她長大。”
勞簡緩緩點了幾下頭。
“你呢,算時間你差不多應該輪換回團部了吧?”
“啊我…”勞簡支吾一下,接著岔開話題,問:“對了,今年的傳統夜怎么樣?我帶來的那四個孩子去了沒啊?表現怎么樣?”
“是?”團參謀想了想,說,“你帶來的人里,是不是有個姓韓的…韓青禹?”
“對,他去了嗎?“勞簡有些驚喜和迫切,問,“他表現怎么樣?”
“他…說不清。”團參謀的意思,其實是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說才好。
但是勞簡關心則亂,會錯意了,以為韓青禹出了什么問題,忙幫著說:“不會吧?那可是個好孩子啊,老實、孝順…”
團參謀:“是…嗎?”
“篤篤。”敲門聲傳來。
勞簡擺手跟參謀示意了一下,轉身離開窗臺,過去開門。
他其實不算被囚禁審問,除了最開始的兩三天時間,被帶著做了各種詢問和測試,后面的十多天,他就都住在干部樓的這間套房里,等待結果。
門沒上鎖,也沒人看守,只不過他自己,也沒有申請出去而已。
“團長?”開門,看見團長李王強了,勞簡假裝沒看到他手上的牛肉和黃酒,假裝不知道是傳統夜,跟老上級委屈說,“怎么還你親自來審啊?事情真的就那樣,就不知道哪去了…同樣的話,我都已經不知道說了幾遍了,你們總不能讓我瞎編一個吧?”
九年的老部下了,李王強知道勞簡裝蒜,顧自進屋,先放下牛肉和酒。
正好他今天還有件別的事要“審”呢,干脆就坡下驢,說:“不是源能塊的事,那事國外有先例,你和小隊那邊分頭把程序走完,基本就算了,上面也說不了什么。”
戰士們拿了金屬塊是沒用的,反而上交提煉后,有少量獎勵可以見回頭。這一點是共識。
勞簡點了點頭,倒也說不上放輕松了什么的。對于425團,他一直都充滿信任。
“邊吃邊聊?”李王強挑眉問。
“你還是先說吧。”勞簡看一眼牛肉,笑著說,“不然我這心揪著,不知道又攤上什么事了,我也吃不下。”
“那也行。”李王強一邊開酒,一邊平淡說:“你來之前那天晚上,去援救過700儲備站,是吧?”
事情已經過去好一陣了,怎么突然又提?勞簡說:“是啊,怎么了?”
李王強:“出了點事。”
“哦,知道…是說當時好像有洗刷派活動痕跡的事吧?”勞簡嚴肅起來,說:“事情后來查到了嗎?情況怎么樣?”
“嗯,查好了,是清白煉獄的人。”
“哦,是那幫傻X啊。”勞簡鄙夷了一句,對于清白煉獄這個洗刷派組織,怎么說呢,因為相對實在太低級,太粗糙了,蔚藍聯軍內部一直都不怎么看得上。
真正可怕和讓蔚藍的人憂慮的,是洗刷派的另一個組織。
“對,所以這個問題不麻煩”,李王強低頭倒酒,“麻煩的是…我問你,你當時除了幫忙砍大尖,是不是還殺過別的人?!”
其實是調查那件功勞的歸屬來的,但是李王強按規則,不能直接先說,所以他低頭倒酒,語氣嚴肅。
冷不丁的一句,天大的大帽子扣頭上了,勞簡一下激動起來,“怎么可能啊?!我,團長…”
他甚至有些委屈,“我當時幫忙砍大尖,逞強頂正面,我后來還吐了好幾斤血呢,不信你問…問醫療點的人?”
“沒有就沒有,你激動個屁啊?!有傷還逞強頂正面,還好意思說后來吐血…你是想我夸你還是罵你啊?”
本就是排除法,不是就算了,李王強以老隊長的身份先教訓了幾句,而后看著勞簡,問:“那你有沒有見著,當時有別的人出沒啊?”
“當時,我…沒有。”勞簡在老領導面前摸了摸鼻子,思索著坐下了,謹慎問:“是不是有戰友意外犧牲了啊?”
團長:“戰士犧牲,是戰至源能塊耗盡,死在清白煉獄的兩個人手里,這事已經查清楚了。”
勞簡沉重地點一下頭:“那,然后呢?”
李王強嘬一口酒,嗞嘶,說:“然后清白煉獄的兩個人,也被人干掉了…不是700儲備站的人,也不是764區域小隊,現在你說也不是你…”
原來不是扣頭的大帽子…是大功。
勞簡整個人愣一下,快速思索反應,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隨即不自覺脫口而出,“不可能,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李王強其實早就捕捉到了他的不對勁,加上這一句,更加確定,“別給我說謊啊,咱倆老關系了,你騙不過我的…再說這是功,又不是壞事。”
“我知道…”勞簡悶了一口酒,歪著腦袋,皺著眉頭說,“可是,就,不可能啊。”
“別管可不可能,你先說。”
勞簡把當晚的情況說了,包括他帶韓青禹去,讓孩子趴坑的部分。
李王強聽完,也一樣脫口而出,“不可能,怎么可能?!”
勞簡:“就是啊。”
一個普通人,十九歲的孩子,弄死了兩個清白煉獄七代裝置的戰斗人員——這個推論他們怎都沒法理解和接受。
“那,放著慢慢再調查好了。先喝酒,話說咱倆也有好幾年,沒好好聊過了。”
李王強,現在425團的團長,也是當年勞簡初入戰場時候的隊長,幫他把酒滿上了,磕一下,說:“先走三個,沒問題吧?”
“行啊”,勞簡囂張笑起來,說,“話說隊長你現在未必喝得過我。”
有一種很特別的現象在軍人身上,就是他們哪怕自己后來當了班長、排長、甚至連長,在士兵們面前變得成熟穩重…只要回到自己新兵時代的老班長面前,總還會有幾分孩子氣。
兩人從過去的事聊到各自這些年,再聊到目前的情況。
“這期新兵好像人挺多的。”勞簡說,“記得以前,一期也就200來個,現在400多。”
“嗯,其他團有的更多。”李王強沉默了一下,抬頭,“沒辦法,前線犧牲太多了…這次輪換休假本應該回來的人,很多都沒來。”
勞簡沉默著點了下頭。
關于這一點,作為目擊一線作戰隊長的他,自然是了解的,他的小隊在過往幾年,一年最多也就一到兩次出擊,而今年,前八個月就已經出擊四次,犧牲接近四分之一。
梭形飛行器來得越來越頻繁了。
“你的752是我們團目前并列最多的,不過別的團,還有更多的…今年到現在已經出了6次任務。”李王強說。
勞簡壓低聲音,“那上面,有什么判斷或說法出來嗎??”
“還沒有。”李王強搖頭,說:“哦,對了,上面最近在號召目前不在一線作戰的軍官捐源能塊…”
“干嘛?”
“弄這次新兵測試的源能場。”
“已經…這么窮了嗎?”
“大概吧,也可能只是老頭摳。”
兩人嘴上說的像玩笑話,但其實表情都有些沉重,這要是真的因為窮,就目前的局面,就已經打到只剩褲衩了,那萬一大尖的大規模入侵真的在未來幾年到來…
“話說北邊熊占里的那個地洞,打多深了?有沒有打出東西啊?”
勞簡突然問道,他說的那個地洞,即公開名義上的“科拉超深鉆孔”。
“12000多米…聽說是沒東西。”
李王強說的沒東西,自然不是指在公開的層面上真的什么都沒發現…在公開層面上它至少已經發現了黃金層和鉆石層的存在,只是暫時沒辦法大規模開采而已。
他所指的是被隱藏于公開層面下,“科拉超深鉆孔”真正的目的,即蔚藍聯盟方面向地底甚至地心尋找死鐵和源能的嘗試,依然沒有收獲。
總之都是聽說,李王強很快也表示,這個話題其實超出他的職務了解范圍太多了。
所以喝到最后,兩人又重新繞回了剛剛的話題上。
“假設啊,我們現在先假設,就是那孩子干掉清白煉獄那兩個人的…”李王強趴在桌上,偏頭看了看勞簡,“你能不能給我想出一種可能性來?”
“這…”勞簡拖著長音,想了好一會兒,“他很擅長趴坑。”
“有多擅長?”
“我們在旁邊跟大尖砍得血肉橫飛,他都趴得住…還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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