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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絕境抉擇

  在韓青禹把所有他知道的和聽過的臟話,都用來問候過勞簡一遍后,伴隨著最后傳來的兩聲慘叫,坡頂上的戰斗,停止了。

  “骨碌碌”,一具尸體從土坡上滾了下來。

  落在韓青禹身前大約不到五十厘米的位置,晃動幾下,被灌木擋住了,靜止在那里。

  韓青禹:“…”

  “摔哪了?我下去看一眼吧。”坡頂上,一個聲音說。

  韓青禹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情況,敵我善惡一時還難以分辨,但是對韓青禹而言,這就是實實在在的生死攸關。

  誰能保證剛殺完人的這位,發現他,不會直接手起刀落?

  面對源能裝置,韓青禹沒有任何一絲反抗的機會。

  “就一塊源能而已,你急個屁啊…一會兒再說吧,我保證不跟你搶。”這時候,另一個聲音說。

  “我是怕人萬一還沒死。”

  “死透了的,而且這天,馬上就全黑了,黑漆漆的下面也看不到,放心吧。咱們先做事,我估計蔚藍出去的人就快回來了。”

  對話到此戛然而止,之后,連腳步聲都沒有。

  坡上坡下,距離其實應該算很近,但是對于坡上的這段對話,韓青禹因為緊張聽得并不算十分清楚,且落在他耳朵里零散有數的幾個詞,還都有些含糊、隱晦、難懂,比如“蔚藍的人”,“做事”什么的。

  他甚至無法判斷那兩人是否已經離開。

  因為從腳步判斷,他們應該還沒走。但問題如果是在啟動源能裝置的狀況下,謹慎離開,這些人又確實可以做到幾乎無聲。

  總之,不管是哪種情況…他們暫時應該都不會下來了。

  韓青禹稍稍松了一口氣,才察覺,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這樣,又緩了一會兒,他才終于鼓足勇氣,稍稍抬一點頭,瞄了一眼面前的尸體。

  “怎么又看著我啊?”

  尸體是橫倒在灌木叢里的,頭歪著,一雙眼睛,正好就直直看著韓青禹所在的位置…情況跟那天的勞簡十分相似。

  “你看我也沒用啊,老子死都不會再救人了,救下來就害我…再說你都已經死透了。”

  下意識地,用一種慢動作的節奏,韓青禹伸手,幫尸體把眼睛闔上…可是,他竟然又自己睜開了。

  …沒死透嗎?

  看眼神,應該是死透了的。再看身體,脖子上一道刀口,胸前兩個血洞,血液在漸進黑暗的暮色中,仍在往外流淌。

  確定死了,連身上金屬帶都被斬斷了…只不過死不瞑目。

  “別看了,我也沒法幫你報仇…我這自身難保。”

  韓青禹在心里抱怨、解釋了一句,努力避開尸體的視線,調整呼吸,定下神來,仔細觀察了一下尸體的身上。

  他很快發現:

  面前死去的這個人,不光身前金屬帶子之類的東西,和勞簡的一模一樣,就連他身上的灰色襯衫樣式的制服,都和那天晚上勞簡等人穿的是一個樣式。

  還有制服肩章,也一樣,除了肩章上嵌著那顆星的顏色不同,勞簡的是銀色,而這個人的如同黑鐵,其他全部一式一樣。

  看來面前這個被殺的,是自己人。所以,剛才上面那倆說的,蔚藍的人,應該就是勞簡他們吧?

  那么,上面那兩個,就是敵人?!剛殺死了一個蔚藍戰士,且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做的,敵人。

  做出這個判斷后的第一時間,韓青禹渾身上下又是一身冷汗,連忙老實縮回坑里,一動不動,凝神細聽…

  好一會兒,上方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走了么?

  對方走沒走,韓青禹不確定,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必須走,否則,等對方一會兒下來翻檢尸體,他幾乎肯定被發現。

  繼續留在這,只有死路一條。

  抬頭,準備觀察一下四周情況,擇路逃生。

  但是韓青禹投向前方地面的目光,在第一時間,就被一件東西吸引住了…就在他面前,約一米稍遠的位置,死去那個人的金屬匣子,就掉落在那里。

  那里面…有源能塊。

  “拿了再走吧,反正也沒什么差別。”

  深呼吸,深呼吸,韓青禹終究還是沒能按捺住,他用最慢最輕柔的動作,稍稍挺起身體,盡量伸展手臂…終于,把手指指尖,搭在了匣子上。

  接著,又用更慢更輕的動作,摸到匣子側邊一根豎著的插銷,扭出來,緩慢地,一點一點往上推…

  匣子打開了。

  第一次,韓青禹打開了源能裝置。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定睛看去。

  但是,情況稍有些意外,出現在韓青禹視線里的,并不是他那天看到過一眼,且很可能已經被他直接吸收了的,那種暗金色的半熔狀金屬塊。

  匣子當中位置放著的,是一塊方方正正,邊長不超過六厘米,深藍色的晶體。

  乍看有點像一塊深藍色的果凍,但是是堅硬的,內里有不規則碎裂的裂紋,或也可能是被約束的曲折的光,甚至是星辰被定格的閃動,很漂亮,動人心魄。

  所以,這就是部隊提煉后發給他們用的源能塊?

  沒有時間想更多,也沒有太多猶豫,韓青禹伸出手,去觸碰…拿走,不如吸走。“如果我真的能直接吸取源能的話…”

  答案是,他能。

  而且跟上次或因為緊張,或因為不知情而沒有感覺的狀況不同,這一次,在指尖觸碰到源能塊的瞬間,韓青禹就感覺到了,有什么東西在涌向他。

  感覺就像是一滴溫暖清瑩的泉水,從指尖開始緩慢地流淌,經過掌心,手腕,脈搏、小臂,流向身體,然后再一滴,再一滴…

  “沒了?!”

  再三嘗試后,韓青禹終于確定,源能塊已經空了,藍色晶體狀外形依舊,但是內里已經沒有能量。

  不該吸空的呀,他稍稍懊惱了一下。

  只一下。

  韓青禹甚至來不及仔細去感覺身體有沒有變化。

  因為眼下更重要的,是命。

  他要先盡快離開這里。

  再次觀察四周情況,借著最后一點微弱的光線,韓青禹這次看得認真而細致,然后,心頭一灰,完了。

  韓青禹不知道自己先前為什么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一個前方無路,而左右都鋪滿了枯枝的地方。

  枯枝層層疊疊,像經年砍伐舍棄積累下來的,現在的情況,這兩個方向,只要韓青禹動,不管他爬還是走,都肯定立即會是噼里啪啦…枯枝擠壓斷裂或移動敲擊造成的密集的炸響。

  回憶一下,其實來時,他就踩了,就是這情況。只不過當時處境不同,他根本沒覺得這些響動有什么不對,甚至還覺得這些堆積的枯枝也是一種掩護。當時的他,只想著躲,沒想到退。

  那現在…怎么辦?

  把尸體推下去,賭上面的人聽到聲響會認為是自然掉落,下來檢查時,會直接躍到下面去…

  不行,這太自欺欺人了。

  竭力思索無果,韓青禹情緒低落,不自覺扭頭朝后,朝土坡上看了一眼,在心里慘淡苦笑:說不定他們根本都已經不在上面了。

  這種可能其實確實是存在的,只不過沒有絲毫信息可以提供判斷,是一場完全盲目的賭博。

  同時,看這一眼,還讓韓青禹發現了另一件事:有一個方向,他爬過去,不會有枯枝斷裂…

  土坡的方向。

  那是一個不算太陡峭的坡度,那里只有堅實而且帶著淡淡濕潤感的紅土,和叢生的綠草。

  “可是,我爬那里上去干嘛?去看他們在不在嗎?”

  三秒鐘后…韓青禹決定去看他們在不在。

  不在,撒腿就跑。

  在呢?退回來,推尸體,賭一把。

  他不愿盲目地去賭,也不想就這樣等死,不想因為自己的怯懦和絕望,錯過可能其實存在的逃生機會…陰差陽錯耽誤時間,反而等到對方回來。

  從土坑里探身,韓青禹摸到戰士的刀,拿回來,別在腰后皮帶上…摸到他的錐狀匕首,拿回來,握在手里。

  然后,他緩緩轉過身。

  一只手,用旋鉆的方式,緩慢地將匕首鉆進紅土里,另一手,揪住一叢綠草,韓青禹朝著土坡上方爬出了第一步。

  這一刻全身力量凝實、貫注,他才發現:剛吸收的藍晶源能,并沒有像之前的暗沉色金屬塊那樣,直接全部被身體吸收,它就像是掌心的一小洼水,量很小,能在身體脈絡中感覺到。

  當然,這一小洼水,可能也正在被消化,只是速度并沒有那么快,很難被具體感知。

  它更多地作用于外,比如,當韓青禹手臂用力,這部分源能,就會隨著導向涌向他的手臂,發揮作用,同時也產生消耗。

  這樣的作用是明顯的,韓青禹能明確感受到自身力量、速率和爆發力在短時間內的變化。

  這讓他的攀爬,變得容易了很多。

  土坡本身就不高,所以,盡管謹慎小心,韓青禹依然很快就趨近了坡頂,最后幾步,面前恰好有一個可以讓身體貼住的小反斜。

  韓青禹將身體緊緊貼伏在小反斜上。調整呼吸,然后,緩慢地將身體往上探…

  視線上升…只差最后寸許阻擋,他就將看到坡頂的情況。

  這最后的一寸對于韓青禹而言,有一種像是等待命運揭開答案的感覺。

  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他最后動了。

  然后,看見了。

  …人在。

  從草葉的間隙里,韓青禹可以清楚的看見:兩個人,背對著他,悄無聲息地,并排一左一右趴在地面草叢里…

  距離他,可能還不到三米。

  那倆人也都背著源能裝置,但是樣式和勞簡他們的并不一樣,大概如同一個黑色的圓盤,上面嵌了一個正三角形,金屬帶子從其中延伸而出。

  只不過裝置現在似乎并沒有啟動,或暫時處于一個“熄火”“休眠”的狀態。

  他們的衣服好像也有點不一樣…

  不重要了。

  韓青禹忍耐心底巨大的失落和對死亡深刻的恐懼,也忍住顫抖和軟弱,準備后退,下去,然后去推尸體,賭一把。

  他開始往回縮…在視線即將落到土面以下的那一刻,突然,定住了一下,心底有個聲音說:既然都是賭命,為什么不用命賭我能…殺!

  這一個瞬間,韓青禹心理變化的畫面,很難描述。大概如同一場超級冰霜急速凍結湖面的過程,轉瞬即是一片冰冷死寂;又如燃燒的赤紅鐵劍插入冰面,一貫到底。

  兩秒鐘后。

  韓青禹的身體已經被他自己扔了出去,在空中,在一個很低的高度,如疾飛的利箭向前劃去。

  左手錐狀四血槽匕首。

  右手直刀反握,刀身用小臂抵著。

  趴在地面上的那兩人迅速覺察身后響動,背上的源能裝置在第一時間震動了一下。

  光閃——光熄。

  來不及。

  兩個人——兩具尸體。

  一個后頸已經被直刀切開,另一個,腦后插著錐狀匕首。

  刀和匕首,都還握在韓青禹手里。

  三個小時前,勞簡在車上跟韓青禹說:“比如我,快十年了,如果不啟動裝置,你捅我一刀,我也一樣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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