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一改之前對王齮的信任模樣,問起了李斯和蓋聶的看法。
二人對視一眼,李斯先開口道:
“王齮將軍說的話,真假難辨,微臣不敢妄斷,不過他建議的計謀,在臣看來,略有不妥啊。”
按秦律,此時他是無法調兵護送嬴政。
但作為一軍主帥,他麾下還有數百最精銳的近衛親兵,是完全受他調控的,并非真的無人可用。
而他的兩則計策,卻又很微妙。
索要一封秦王親筆書信,同時隱去秦王就在此地的痕跡。
王齮可以憑此幫助嬴政隱瞞身份,等待援兵,以此來救嬴政。
同樣,王齮也可以憑此假稱奉秦王密令,殺死身份不明的使臣隨從,從而要嬴政的命。
一死一活,盡在其中。
蓋聶也補充道:
“先前前往軍備營帳的時候,我發現中軍大營和軍備營帳距離過遠,中間留下了大片的緩沖地帶,幾乎毫無防備。”
嬴政對軍略了解不足,疑問道:
“如此布營不妥嗎?”
蓋聶微皺著眉頭搖頭道:
“這種方式并非不好,相反,這確實是精通兵法的宿將才會用的布營方式。”
“帥帳和中軍留下緩沖,如若中軍大營遭變,主將可迅速撤離,以保萬全。”
軍隊必須優先保護主將的安全,不是因為地位的高低,而是重要性擺在那。
主將是一軍戰力的保障,一旦將死,無人指揮,士兵將會迅速潰散,乃至投降。
王齮此時的布陣方式就很好的保證了高級將領的安全。
不過,以現在的狀況,這種安排很沒必要。
嬴政同樣也聽出來了問題所在。
若在防備趙國,王齮如此安排倒勉強說的過去,可現在他面對的是韓國,這樣做有必要嗎?
完全沒必要。
雖然說統帥一軍,小心謹慎是應該的,但真的沒必要。
韓國軍隊還能來偷襲平陽重甲軍嗎?
沒可能啊。
借韓王安三個膽子,他也不敢做這事。
這道理王齮不懂?
也不可能啊。
那他用此種布營方式,其間用意就和他的計策一樣微妙了。
現在軍備營帳輕易不會被中軍大營影響,反過來,中軍大營也很難知道軍備營帳的變故了。
平陽重甲軍是完全忠于秦王室的,呂不韋只可能暗中收買或控制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人。
這一部分人是嬴政需要防備的。
而剩下的更多的人,卻是此時面臨危局的嬴政可以倚為助力。
可是軍備營帳中,大部分時候,只有王齮和他的親兵。
無論是背叛者,還是忠誠者,嬴政現在都很難見到了。
所以,又和之前的計策一般,是生是死,就看王齮的作為了。
嬴政神色不明的沉思良久,最終輕嘆一聲:
“先在這大營中待下來吧,狐貍尾巴,總會露出來的,孤倒要看看,誰是忠,誰是奸。”
李斯和蓋聶默然不語。
從遇見斥候之后,三人就已是勢成騎虎,難以后退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次日晌午,南陽的天依舊昏沉,空氣中飄飛著雨滴,大概是在諷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旱災’。
南陽郡守府。
葉騰今天很閑,應該說最近都很閑。
百姓現在都忙著琢磨著怎么不被餓死,他實在是沒有公務要處理。
而南陽糧倉空的可以跑老鼠,他也無力賑災,只能坐視所有的慘劇。
所以最近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不斷派人前往新鄭都城求救,以及坐著發呆。
今天也一樣,照例派人去都城告急,然后發呆。
不過今天有人拜訪他了。
仆人匆匆忙忙的走進來稟報道:
“大人,都城來的負責賑災之事的九公子韓非要見您,人已經在會客廳了。”
葉騰一聽,立刻從神游天外的狀態中回來,驚疑道:“九公子?!”
他知道韓非此次奉命賑災,也知道他來了南陽,還知道對方昨天去見了翡翠虎。
但他不知道為什么韓非要來見自己。
最近這段時間,韓非算是比較出位了。
底層老百姓也許不了解,不過上層的人都知道他的所作所為。
葉騰一直比較關心夜幕相關的事情,知道韓非和他們不對付,而且已經屢次交鋒并占據上風。
從這些事他看得出,韓非還是有些能力。
而既然有能力,那就應該明白,南陽之災在南陽本地是無解的。
他不趕緊回都,籌集糧食賑災,找自己這個沒什么存在感的南陽守做什么?
心里疑惑,不過葉騰也不敢讓堂堂公子等著自己,快步走出內堂,前往會客廳。
片刻后,在屋里獨自等待葉騰的韓非終于見到了這個,似乎很有能力的南陽守葉騰。
其人身形高大,皮膚有些黝黑粗糙,面容堅毅,五官端正,雙目有神。
說實話,就第一眼印象來看,韓非覺得他,真不錯。
對方見到韓非,臉上立刻掛上笑容,朗聲道:
“下官不知公子拜訪,未能提前設下酒宴,實在失禮,望公子海涵。”
韓非看著對方那刻意的阿諛之色,嘴角含笑,覺得此人確實是有點意思。
“大人客氣了,先請坐吧。”
韓非伸手一指自己對面的座位,示意葉騰落座,好似自己才是這里的東家一樣。
葉騰也不在意對方的喧賓奪主,樂呵呵的坐下。
“不知公子來此何意,可是王上有吩咐?”
韓非輕呷了一口仆人之前上的茶,咂了咂嘴,這茶葉有點次啊。
韓非不常喝茶,偶爾幾次喝的不是相國張開地家的,就是四公子韓宇家的,以及紫女給莊曉準備的茶,俱都是最上品的好茶。
葉騰一個南陽守,又沒有大肆貪污斂財,收受的翡翠虎的賄賂,也大都暗中捐助給南陽的窮人了,自然買不起好茶。
不過茶葉不重要,談事為重。
韓非開口說話,照舊的先拐彎抹角一番。
“南陽此次突發旱災,葉大人對此有多少了解啊?”
葉騰不明其意,只能先小心應對,陪笑著含糊道:
“此事來的突然,十分蹊蹺,今年年景雖不算好,也應該不至于遭災,下官也是不明原委。”
葉騰心里有數,韓非也許還不知道災情起因,但南陽今年的天氣如何一定是清楚的,所以沒敢像翡翠虎那樣張口胡扯。
只是老實的回了一個不知道的萬能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