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有些尷尬的沉默。
莊曉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雖說也算是十幾年的故人再見面,怎么也該寒暄幾句。
可他當年在火雨山莊滿打滿算住了六天七夜,跟這位大小姐總共不過見過三回面,加起來時間還沒一炷香。
現在實在是無話可說。
莊曉無奈,只好開門見山,直奔今天的目的。
“過去的事先不提了,大小姐,能告訴我,你腰間的火雨瑪瑙是誰給你的?”
胡夫人臉色一變,遲疑地看了看四周的其他人,然后問道:
“先生為何要問起此物?”
莊曉先看了眼韓非,使了個眼色。
韓非立刻會意,斥退了一旁的禁軍士兵和仆人。現場只剩下韓非、張良、胡夫人和莊曉四人了。
“我先前看到了一塊與你的這一塊十分相似的火雨瑪瑙。”
聽到這個回答,胡夫人神色頓時激動了起來,連忙向莊曉追問:
“在哪?先生你在哪看到的?”
莊曉抬手,示意對方先不要激動,“大小姐還是先告訴我這火雨瑪瑙的來歷吧。”
見胡夫人看了看韓非兩人,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又安撫道:
“大小姐直說吧,不用顧忌他們倆。”
隨后,胡夫人說出了多年前的往事。
“十多年前,我和韓國派往百越的領兵將領,右司馬李開情投意合,我們瞞著父親私定了終身。這火雨瑪瑙就是他送我的定情之物,共有兩枚,我和他各執一枚。”
聽到她的答案,韓非和張良不自覺地齊聲說道:
“右司馬李開!?”
語氣頗有些詫異。
莊曉一皺眉,轉而問兩人道:
“這個人怎么了?你們倆這么大反應。”
聽了這個問題,胡夫人神情有些不對。韓非二人看了看胡夫人,又對視了幾眼,最后還是張良被推出來回道:
“當年李開將軍是領軍主將,劉意擔任他的副將。后來李開被叛軍圍困,劉意救援來遲,他戰死當場。”
“…”
對于這個答案,莊曉只覺得韓國當年的這伙人,關系真是亂。
胡夫人這時又接著之前的事繼續說道:
“當年我和他已經育有一女。在他…死后,我將我們的女兒交由一戶尋常百姓收養。后來,火雨山莊被強盜洗劫,父親過世,我和妹妹也到了這里。我嫁給了劉意,妹妹也入了宮,我也再沒見過我的女兒了。”
胡夫人說著,聲音不自覺地哽咽了起來,眼淚也出來了。
“李開的那枚火雨瑪瑙,被你放在你女兒身上了?”
胡夫人先點了點頭,“沒錯。”隨后急切地問道:
“先生能告訴我,到底在哪里見過另一枚火雨瑪瑙了嗎?”眼神中滿含著希冀和祈求。
“我不久前認識了一個姑娘,她有塊一模一樣的火雨瑪瑙。她,應該就是你的女兒了。”
胡夫人眼含淚水,臉上卻盡是驚喜之色,“她是誰?現在在哪?”
莊曉答道:“她叫弄玉,是紫蘭軒的一名琴姬。”
胡夫人原本臉上盡是喜色。聽了這個回答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帶上了些許傷感,哽咽著說道:
“她這些年一定過的很苦吧?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無能,嗚嗚。”
雖然胡夫人平日總是深居簡出,但紫蘭軒這地方本就是新鄭聞名的風月場所,劉意又常逛,她自然對那也是有所了解的。
一個女孩子,在那種地方,一般來說肯定是不可能過的多好。
不過弄玉確實是個例外,紫女把她當作親妹妹看待,一直保護地都很好。
確切的說,整個紫蘭軒的姑娘過的都還可以。紫女給的待遇好,也不搞什么強買強賣,基本屬于自愿。
當然,肯定各有各的無奈才會選擇下海干活。不過在這種亂世,已經算是不錯了。
所以莊曉也很直接地回了一句:
“你想多了,弄玉她過的其實還不錯,就是偶爾給客人彈個琴。其他的事情都與她無關,紫蘭軒的當家把她視為親妹,照顧地很好。就是可能對自己的身世一直難以釋懷吧”
聽到這些,胡夫人臉上悲色稍減,然后希冀地看著莊曉懇求道:
“先生,你能帶我去見見她嗎?我知道我很對不起她,但是我還是想…,想見她一面。”
“這當然沒問題,我想她應該也是想見你的。不過…”
說到這,莊曉頓住了,然后又使了個眼色給看了半天戲的韓非。
對方立刻再度會意,接道:
“夫人有所不知,現在所有跡象表明,劉大人的死并不簡單。此時朝野上下都在盯著左司馬府,夫人現在公然去見她未必是好事,很可能給她帶來麻煩。”
“不過弄玉姑娘是我們的朋友,所以請夫人放心,我們定然會找機會讓你們見面,一訴衷腸。”
胡夫人此時心情也平復了一些,雖然莊曉等人的回答讓她有些失望,但還是穩住了心神。
韓非見她這會兒已經平靜許多了,也開始了他今天來這兒的正題。
“夫人,韓非今日主要還是為了劉大人被害一案,我有些問題要問你,請夫人如實回答。”
胡夫人聞言輕輕頜首,表示明白。
韓非其實先前是打算用激進一點的方式問詢,不過現在胡夫人和莊曉和弄玉都有些關系,他也不好再按原計劃來。
這也未必是壞事,有這些關系,胡夫人也應該會配合一些。
“夫人,仆人說你昨晚和劉大人發生了爭吵,不知是何緣由?”
韓非直視著胡夫人,語氣溫和地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可是這第一個問題就讓胡夫人沉默了,眼中帶著思索和掙扎之色。
韓非三人,包括莊曉,也沒再出言,只是等著她開口。
胡夫人猶豫良久,最后還是說出了真相。
“一個月前,我和妹妹去戲院看戲時,好像看見了李大哥。”
“雖然那個人身形佝僂,穿著仆人的衣服,但我感覺那就是李大哥,他還沒死。”
“昨晚我和夫君爭吵就是因為這件事。”
胡夫人口中的李大哥明顯就是昔日已經戰死的右司馬李開。
李開沒死?
韓非三人互相交換了下眼神,沒有作聲。
隨后,胡夫人遲疑一下,繼續說道:
“昨晚,我因為爭吵離開了這里。再回到這里時,夫君已經遇害,而李大哥就站在一旁。”
聽到這,韓非習慣性地分析道:
“你先前一直猶豫是否要告訴我們昨晚你所看到的一切,就是因為這會讓這位死而復生的李大人背上很大的嫌疑,是吧?”
胡夫人聞言偏過頭,沒有回答,而是說道:
“我相信人不是李大哥殺的,但是…,我怕你們會懷疑他。”
接著,韓非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那,夫人,你知道這間屋子有個密室嗎?”
胡夫人點了點頭。
“我知道的。不過我從不過問夫君的事,沒有進去過。”
韓非繼續問道:
“既然夫人從未進過這間密室,那此物怎么會出現在密室之中?”
說著,韓非伸出一只手,手上是先前撿到的絲線。
“這應該是從夫人用來系住那塊火雨瑪瑙的絲絳上掉下來的。”
胡夫人搖了搖頭。
“昨晚與夫君爭吵時,他從我手里奪走了火雨瑪瑙。我再來時,是李大哥將它交還給了我。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韓非見胡夫人神色正常,不似作偽,也沒再進一步逼問。
最后,韓非三人互相對視了幾眼,達成共識,結束了問詢,決定離開。
韓非向胡夫人行了一禮:
“多謝夫人的配合。夫人今日屢遭大變,還被非如此叨擾,是非之過,夫人見諒。”
胡夫人見此急忙欠身還了一禮。
“公子讓我能夠再次得知女兒的消息,大恩大德尚且無以為報。況且公子也是職責所在,為了盡快抓住兇手。”
說罷,韓非等人動身離去。
離開前,莊曉又單獨和胡夫人交談了一會兒,隨后和韓非,張良離開了左司馬府。
胡夫人在后面看著三人離去,手緊緊地攥住那枚火雨瑪瑙。
“莊兄,看來這胡夫人對你很是信任啊,竟然真的把昨晚的事如實說了出來。”
莊曉撇了韓非一眼。
“我?她可不信我,不過是礙于我們有弄玉的消息,為了自己的女兒,她不敢賭我們能不能看穿她的謊言。”
韓非嘆了口氣:“也是位可憐人吶!”
“對了,先前莊兄你和胡夫人說了什么呀?”
“沒什么,我問了一些火雨山莊覆滅前后的事。”
韓非聽了這個答案,眼睛一亮。
“有什么收獲嗎?”
“具體細節回頭再說,不過照她所說的內容,火雨山莊的覆滅也有不少蹊蹺,恐怕不只是強盜劫掠殺人那么簡單。”
“這樣么?”韓非撓了撓頭。
“接下來你們要怎么做?”
韓非看了眼身旁抬著箱子的禁軍,回道:
“首先肯定是找衛莊兄開箱子了。”
“然后就是找到那個殺手和死而復生的先右司馬李開,李大人。”
接著韓非反問莊曉道:“你呢?待會你干什么去?”
莊曉抬手遮了遮眼,時間快至正午,太陽有些刺眼了。
“我先回紫蘭軒跟紫女她們說一下先前的一切。之后,如果沒什么重要的事,就去毒蝎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