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相邦府。
“你做得很好,衛莊!”
呂不韋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的竹簡,走到了一旁收藏圖籍的柜子上拿出了一份地圖,將之攤在了桌案之上。
衛莊有些驚訝,沒有想到呂不韋府中隨意的一份地圖,居然測繪如此詳細。
呂不韋的眼眸在地圖上找尋著,口中喃喃而語。
“蒲阪!”
念著這兩個字,呂不韋在思慮敵軍的策略,也在思考著己方的應對。
久之,他長舒了一口氣。
“韓國的軍隊此時已經快攻下野王,之后五國的聯軍便會大規模地進軍。如果龐煖想要從蒲坂攻入關中,就必須要維持一條從野王經皮牢到關中的糧道,此計也太險了。”
從戰略上看,這雖然能夠出其不意,可等于是進行了一個戰略性的大迂回。
呂不韋抬頭看向了衛莊。
“這個情報你是從哪里得到的?”
衛莊并沒有說謊,因為他知道像是呂不韋這樣的人,任何精美的謊言都瞞不過他。
“是從龐煖麾下將領趙爽那里得到的。”
“哦?”呂不韋似乎想起了什么,問道,“便是前些日子斬殺了王齮五千先鋒的那個趙爽?”
“正是!”
呂不韋臉上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
秦國一直在行范睢的遠交近攻之策,厚賄六國之臣。
可趙爽,卻顯然不在這些人之列。
如此,他為何要泄露這個消息?
這個趙爽,讓呂不韋產生了興趣。
“相邦,趙爽并不可信。”
掩日的適時出現,打斷了呂不韋的思緒。
衛莊看在眼里,掩日語氣雖然平穩,可是氣息卻有著微不可察的起伏。
顯然,他是急匆匆趕了過來。
“為何?”
“羅網在韓、魏、齊各地皆受重創,動手的便是這個趙爽。”
呂不韋摸了摸胡子,微微一笑。
“這就更有趣了!”
呂不韋看向了衛莊,張口想要問些什么,可便在此時,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呂不韋府中一個侍從從外走了進來,在呂不韋耳邊小聲言語了一聲。
“什么?”
呂不韋面色大變,站了起來,沒有再理會掩日與衛莊,徑直走了出去,形色匆匆。
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夠讓這位權傾天下的大秦相邦如此,衛莊驚異于究竟發生什么事情的同時,注意到了一旁掩日的目光。
“身為鬼谷門人,既然蓋聶在秦國受到了重用,你又為何要在相邦府做一個小小的門客?”
“此刻燕、趙、韓、魏、齊各地的羅網勢力皆受重創。相比于我一個小小的門客,掩日大人還是應該更關心如何重建羅網吧!”
衛莊淡然一笑,可話語之中掩日的聲音更加低啞。
“你和趙爽究竟是什么關系?”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衛莊抱著鯊齒,想起了不久之前趙爽在自己耳邊說的話,在掩日滲人的目光之中,轉身離去。
......
咸陽宮。
“如此說來,趙國的上將軍龐煖打算繞過函谷關,取道蒲阪了。”
秦王高踞王座,御案上還擺著一份殘卷。
上面的內容是趙國上將軍龐煖寫給楚國令尹春申君的信。
御殿之中,昌平君拱手而道。
“臣得到的情報,千真萬確。若是聯軍行此策,我軍的部署必須要重新作出調整。”
秦王看向了身旁,一旁正坐著一位絕美的女人,秀麗的長發披散,神態慵懶。
“母后,你怎么看?”
“昌平君是當今楚王之子,楚王又是此次合縱的合縱長,自然得到的情報更加準確。”
昌平君看向了鸞座之上的女人,眉目一蹙。趙姬這個女人,話里夾槍帶棒,一開口就針對了他最大的軟肋。
“臣身為楚王之子,也是昭襄先王的外甥,從小長在秦國,受了秦國水土的滋養,自然一心向著大秦。王后為趙人,怕是無法理解臣這種心情。”
昌平君爭鋒相對,又拿話咽了回去。要比血緣,昌平君的母親是秦國公主,正經的秦國宗室,又哪里是呂不韋和趙姬這兩個外邦人能夠比得了的。
“此等大事,還是等相邦來再做決策吧!”
趙姬面色不滿,昌平君這話語之中暗中諷刺,她這個趙國人,可不一定心里裝著大秦。
呂不韋、趙姬雖然在秦國中掌握內外大權,不過根本卻在于如今王座之上的秦王。
他們的權柄,都是來自還未親政的秦王。
“相邦到!”
內宦的聲音響起,呂不韋從殿外走了進來。
“臣參見王上、王太后!”
“仲父,王叔得到了情報,龐煖打算帶著聯軍取道蒲阪。”
“王上,這件事情臣已經聽說了。”
昌平君看向了呂不韋,微微一笑。
“本君花費絕大力氣,才從楚國得到的絕密情報,相邦又是從何處得知?”
“本相自有辦法。”
呂不韋并沒有直接回答昌平君,身子微微一側,目光斜視著他。
“如此,該如何應對?”
王座之上的秦王詢問著,昌平君搶先回道。
“臣以為應擇一大將,領軍十萬,駐守蒲阪,應對五國聯軍。”
“王叔以為我大秦之內誰能擔此重任?”
“大將樊於期!”
昌平君的話引得呂不韋輕聲一笑,他揮了揮手。
“昌平君實在是多慮了。繞道蒲阪,就必須出其不意,此刻消息既然已經泄露,龐煖又怎會再行此策?”
“呂相的封地在洛,不愿意改變部署,難道是擔心自己的封地遭受損失?”
昌平君冷冷一笑,看向了呂不韋,質問著。
“昌平君,休得胡言。本相一身榮華,皆為先王所賜,豈有他心。”
說完,呂不韋拱手言道。
“且此次諸國聯軍五十萬大軍,正向著野王聚集,朝著函谷而來。我軍此刻部署已定,糧草器械也都運送完畢。武關之外,項氏一族的偏軍虎視眈眈。再行抽調十萬大軍,怕是要將咸陽城的兵力都押上去。到時王都空虛,一旦有所變故,該當如何?”
一時間,昌平君啞然。正當他開口欲言,一聲輕笑打斷了他。
趙姬適時地揮了揮手。
“我還以為有多大的事情,昌平君如此著急。聽得相邦此言,哀家這個婦人也明白了。散了吧!”
輕輕一言,趙姬與呂不韋聯手,挫敗了昌平君想要奪取兵權的謀劃。
殿宇空蕩,秦王并沒有離開,而是坐在王座上,蓋聶便站在王座之側。
“有意思!”
“王上在說什么?”
輕輕一語,微不可察。聽得蓋聶的話,秦王言道。
“蓋聶,你難道沒有察覺出來么?今天這出戲,可是有些意思。”
“戲?”
“這出戲在咸陽宮上演,可促成這場戲的人卻可能在千里之外。”
“王上是說龐煖?”
秦王搖了搖頭,似乎并不確定。
“如果那個人真的存在。那么昌平君只是棋子,仲父也被人利用了。兵法有云:實則虛之。或許對方想見到的正是這一幕。”
秦王說完,蓋聶頭微抬,殿外光芒有些刺眼,他莫名想起了一個胖胖的身影。
“若六國之中真有人對我大秦內部的爭斗了若指掌,能將我大秦的兩位重臣玩弄股掌之中,才是最有趣的地方。”
“既然王上已經看破,為何不言明?”
在蓋聶看來,這畢竟關系著秦國生死存亡。
秦王一笑,站了起來。
“放心,咱們的文信侯可不是一個會誤事的人。”
.......
咸陽宮外,出了宮門的呂不韋并沒有像昌平君一樣離開,而是在車中坐了一會兒。
窗門緩緩打開,呂不韋的手從中伸了出來,對著侍從言道。
“持我手書,交給桓齮,讓他領一萬精銳,立刻進駐蒲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