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淮陽的途中,季嬰偏頭看著被夾在兩支秦軍中央的楚國龐大后宮嬪妃、宮女,瞧著她們纖細的小腰,不由咽了咽口水。
“若能帶一個回家就好了。”
這些在楚宮之內的嬪妃宮女不必干農活,無論是保養還是姿色,當然比他們平日里見的安陸婦女強多了,且文靜柔美,看著就讓人心動不已。
“想得美。”
黑夫笑罵道:“這些楚宮女子,都是要充斥大王宮闈的,汝等一路上看可以,若是誰敢碰一下,我少不得要持汝等頭顱,去向王老將軍請罪了!”
王翦是下了死命令的,途中敢有奸污之事,對方雖是楚人,但依舊按照秦律處置,強暴者死罪!所以黑夫等軍吏將手下人看得很嚴,他很清楚,離家半年多的漢子們見了這么多鶯鶯燕燕,有多么的躁動。
這一路來,其他部隊已經發生過好幾起了,有秦卒乘著楚宮人女子如廁、入帳避雨時欲行不軌,引發了騷動,眼下他們的頭顱已經被軍法官砍了懸在旗幟上…
“率長,我斗膽問一句。”
季嬰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些嬪妃、宮女起碼有一千多人,大王…大王他享用得過來么?”
“還敢多嘴!”
黑夫狠狠瞪了他一眼,舉手要打,季嬰這才訥訥不敢再言。
這時候,為黑夫扛旗的牡卻不合時宜地出聲道:“這些女子,細胳膊細腿,又不好生養,也干不了農活,有何用處?”
“你這愚夫懂什么!這樣的女子若帶回家,舍得讓其下地?”
季嬰將從黑夫處受的氣撒在牡身上,罵了他一通后,奉黑夫之命去后面傳令去了。
“率長有令,放緩腳步,等俘虜跟上!”
他們的隊伍很長,在路途上一眼望不到盡頭,而被長長秦軍所監押的俘虜,也人數不少。
自打接到秦王的詔令后,王翦不敢怠慢,立刻將虎符交予副將蒙武,他自己則和馮無忌一起,帶著楚王負芻、王后及公族、重臣等,輕裝前往淮陽。
而李由和兩位來自關中,立功較多的都尉,則奉命押送嬪妃、宮人、內侍、倡優、工匠等數千人,以及各種能搬走的禮器、重寶、圖籍、簡冊、車輅、冠冕等物緩緩而行。
帶著這么多人,而且還是走路,這些嬪妃宮人好日子慣了,眼下長途步行,風雨饑寒,時時有人受不了這苦,仰天號泣,輒被呵止。到了吃飯的時間,秦軍讓她們吃與士伍一樣的食物,這些平日里錦衣玉食的女子們都大眼瞪小眼,看著這些粗劣的食物不愿下嘴。
不過數日之后,連日行走的她們,已經餓到手抓粟飯的程度了。
可想而知速度有多慢,從壽春到淮陽五百多里路,他們五月上旬出發,半個月過去了,也只走了三分之二,黑夫算算時間,發現等自己到達時,已經要進入六月了。
好在李由告訴黑夫,原來秦王其實也沒到淮陽。
“大王是得知項燕兵敗,知道楚國大勢已去后,讓馮君先行來宣詔的,眼下大王仍在巡視碭郡,應該會與吾等同一時間抵達。”
黑夫明白了,秦王很可能是準備了兩份詔書,若是王翦未破郢都,則激勵士卒。若已破郢都,則讓王帶著俘虜和部分有功將士去淮陽,一來是賞功耀武,二來也是收一收王翦的兵權,畢竟這位老將已連續破滅三國,功勞太高,威望太大…
終于,五月底時,他們抵達了項縣,還剩下一百里地,可那些柔弱的楚國嬪妃宮人,卻再也走不動了,她們早非剛開始時的嬌柔,而是有些狼狽。
于是李由等三都尉決定,從陸路改走水路,利用直通淮陽的鴻溝,將這數千人放在船上,讓萬余纖夫來拉船——這些纖夫原來是戰爭里被俘的楚人青壯。
就在慢吞吞讓宮人們登船的當口,黑夫卻從一些也要趕赴淮陽的“北軍”都尉口中,聽聞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下相項氏降了!?”
黑夫乃至于李由,幾乎所有參加過蘄南決戰的人,都感到難以置信。
那悲壯的《國殤》楚歌,仿佛仍在耳邊縈繞,項燕視死如歸的反擊,最后寧可自殺也不讓首級落入秦人之首的慘烈,在秦人眼中,項氏與秦有血海深仇,儼然是最死硬的抵抗派,所以縱誰降秦,也不可能是項氏啊…
“千真萬確,降的是項燕仲子項梁。”
來自北軍的校尉道:“上個月,項燕長子項榮帶著一些死士南下,項梁則帶著大半下相項氏族人,接受招降!”
“項氏二子為何竟猶如云泥之別!”
五月底時,已成為楚國殘部大本營的居巢城郊,某處小亭舍的酒肆旁,兩名從淮北逃來的楚國小貴族也在議論此事。他們認為,項梁懦弱降秦,而項榮則挑起大梁,走保淮南,與昌平君構成最后抵抗勢力。所以眾人都鄙夷項梁而贊賞項榮,甚至覺得用不了多時,項榮就能和昌平君光復壽春、淮北,到時候一定要狠狠收拾這個懦夫!
一位坐在他們邊上,梳理漁網,滿身魚腥味的老漁父抬起頭,聽完后,卻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數年前去過下相,與項梁見過一面,此人雖不像其父、兄一般帶兵服戎事,卻常與淮北、東海、江東豪杰人物交游,其善謀、深思、有勇略,卻絕不是汝等所說的無膽之人。”
二人見接話的只是一個老漁父,便揮手驅趕他道:“家國大事,你這漁父懂什么?快去抓你的泥鰍吧!”
漁父搖頭嗟嘆:“肉食者鄙,未能遠謀,難怪楚國日益淪喪。”
他摘下了頭上的斗笠,卻見其雖然五十多歲,卻精神抖擻,容貌不凡,而這酒肆的本地人見了,也紛紛過來向他行禮,稱其為“范君”。
兩個小貴族才知道,這是本地一位智士,不敢小覷,離席求問。
范君笑道:“三百年前,楚國伍奢被奸臣費無忌所害,為楚平王下獄。伍奢有二子,一為伍尚,一為伍員,皆賢,若不誅殺,將為楚之憂患,故楚平王使費無忌招之。伍尚為人仁,雖然知道赴難必死,卻為了自己仁孝之名,還是去了,結果便與其父同死。而伍員為人剛戾,善忍辱,伍尚束手就擒時,他便毅然逃走,去到吳國,背著不孝之名,行復仇之事,這才是真正能成大事之人…”
“眼下項氏二子之事雖略異,但本質也無不同,楚國大軍已在淮北喪盡,最后一點援兵也在壽春城外被秦軍設伏殲滅。項榮之徒不過數百,昌平君能用之卒也不過一萬,楚國大勢已去,淮南江東被秦攻陷是遲早的事。”
“此時起兵力敵暴秦,的確能得到輿情稱頌,但終歸難敵,也會讓下相項氏徹底覆滅。于是項梁以族人接受秦國招降,是為了保全宗族。”
“我聽說秦國攻克壽春,竟沒有大肆屠戮,可見其欲兼并楚國,還欲凝固之,還有什么比寬釋項氏,更能讓楚人安心順服的?如此一來,項榮兌現了與楚國相始終之諾,項梁則活而忍辱,也保留了日后復仇的希望,項氏二子的抉擇,堪比伍奢二子啊,依我看來,最后能成大事的,還是項梁!”
越說到后面,范增的話音就越小,最后只是喃喃嘆息道:“只是伍子胥尚有吳國能夠投靠,如今秦卻已掃滅諸侯,燕代齊皆喪膽。項梁必須棲身于秦,蒙受罵名默默忍受,項氏若欲復仇,比起伍子胥來,又更難上十倍百倍啊!”
與此同時,黑夫也已抵達淮陽,在休息一日沐浴洗去征塵后,與秦國數萬大軍一起,在淮陽城外等候,等待秦王政到來…
出營集結時,黑夫忽然想到,這是自己第一次見到秦始皇呢。
“據說歷史上,劉項見了始皇帝車駕,都暗暗說了一句話…”
“我可比他倆提前多了,一會見了秦王,我又會生出怎樣的念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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