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舒走過去,秦道川畫的是一副長卷,已畫好的部分因為卷了起來看不出來,正在畫的卻是一副雪景,畫中一個纖秀的女子,正披著斗篷站在雪地里,手里卻拿著一支筆,露出的側顏能看出她正望著眼前的那枝梅花,似乎正在斟酌如何動筆。
若舒看著畫中女子高挑的身形,便明白與自己無關。這時忠清偶爾抬頭發現了若舒,“母親。”叫了一聲,秦道川這才從畫中回過神,卻只轉身看了她一眼,又轉了回去。
若舒有些不爽,“原來國公爺還是喜歡這樣的。”誰知秦道川聽了,沒有抬頭,卻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是未出嫁前的嫻筠。”
若舒仔細一瞧,還真是像極了年少時癡迷畫畫的嫻筠。用手輕輕撥弄開卷起來的地方,卻是一位少年公子正在臨窗苦讀,若舒仔細分辨了一下,“是忠淇么?”
“嗯。”秦道川簡潔地回應了她。
“怎么想起畫他們了?”若舒問道。
“左右無事,打發時間。”秦道川明顯十分敷衍。
“你也畫了我么?”若舒接著問道。
這次秦道川卻沒有回答她。
若舒松了畫卷,看到忠清和嫻苔兩個人在草地上撲棱,“盛瑎已經在信陽夫子那旁聽,他們兩個怎么還不去?”
“嫻苔不想去,也不想忠清去。”秦道川淡然說道。
“你也太慣她了,她自己不讀書,拖著忠清做什么?”若舒說道。
聽到父母議論自己,嫻苔扭頭看了若舒一眼,發現母親正望著自己,趕緊低下了頭,嘴巴卻是撇了起來。
忠清見了,趕忙低聲安慰著。安慰完還抬頭看著若舒,“母親,我也不喜讀書。”
若舒覺得實在無語,往荷塘邊走了幾步,發現塘里種下的菱角,朝著身后的婢女說道:“撈些菱角上來,今年還未吃過呢。”說完后退了兩步,躺在軟椅上,等待著。
不多時,新鮮的菱角就擺到了她的面前,若舒不喜歡假借人手,故而婢女只將菱角掰開了一條縫,由她自己剝開。
忠清和嫻苔在婢女們撈菱角的時候就被吸引了。如今看到若舒剝出來白嫩嫩的肉,放在嘴里脆生生的,早就有些眼饞。
嫻苔推了一把忠清,意思忠清明白,她想吃。忠清回了她一眼,表明自己也想吃。
若舒卻置若罔聞,新鮮的菱角確實甘甜,連吃了幾個,都收不住嘴。
秦道川原本自如的筆頓了許久,強迫自己不受妻子和兒女的影響,仍舊想努力地畫著。
忠清卻因為被嫻苔連推了幾把,終于靠近了若舒,“母親,我也想吃。”
若舒看到他滿身滿手的青草和泥巴,嫌棄地說道:“把自己弄干凈再來。”
到底年幼,立馬便沒了氣節,兩個人清洗干凈,出現了若舒眼前,若舒有些得意地看向秦道川,知道他雖然沒回頭,還是會曉得身后發生了什么。
忠清牙手并用,剝開一個圓滾滾的,先是獻寶一樣的給了嫻苔。嫻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嘴里還含糊地說道:“哥哥,快剝,好吃。”
若舒看著埋頭苦干的忠清,秦道川一直覺得嫻苔便是嫻筠歸來,那忠清又會是誰呢?陳梓皓么?這變成了兄妹又怎么再續前緣呢?應當不是,可是嫻筠身邊好像也沒有這號人物出現過,看來秦道川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秦道川將調好的顏料用完,一轉身就發現忠清和嫻苔早已玩到另一處去了,軟椅上的若舒閉著眼睛,身上蓋著一床薄毯,看情形像是睡著了。
收拾好后,發現太陽漸漸落西,吹過來的微風也有了涼意,猶豫了一番,走過去,輕輕抱起若舒準備先將她送回右院。懷里的若舒十分放松,呼吸平穩,睡得極熟。
來到右院,輕輕將她放在床上,再為她脫去鞋子。
眼前的若舒又變成了一副溫順的模樣,可她在自己面前毫不顧忌地談論杜若遠的情形,仍舊像一根尖刺插在心里。
成親初始自己確實有愧于她,可她總是將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一遍又一遍地翻出來,仿佛自己這些年的付出分文不值。
杜若遠是過世了不假,但他是為了自己的忠義而死,就憑他從未出口的念想,便讓她心心念念,言語間似乎錯過了天大的好事一般。
難道嫁予他就一定比自己好么?自己在她眼里算什么?越想越覺得無趣,起身就走了出去。
秦道川的糾結若舒根本無法體會,這么多年,秦道川的隱忍和付出,她早已習慣。
當年的境遇使然,她獨自操持青州多年,再大的難事都是自己擔待,雖然許多事有驚無險地過去了,但有時回想起來,仍然會有心驚之時。
故而在她心里,所有的果都由因造成,好的因果坦然受之,壞的因果也不必太過頹然。
與秦道川的夫妻關系她是如此待之,忠漓的婚事她也是如此看待,催著忠漓盡快定了,她好按步就班,籌備婚事。
檸娘這里,卻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眼前倔強地站在那里的小姑娘,方才居然說只愿終身服侍七公子。
若舒強迫自己面色如常,“我的兒子有多出色,做母親的自然最明白不過,但是國公府向來如此,沒有哪個公子在斷奶之后,未成婚前,身邊有女婢的。我不能讓你壞了規矩。”
檸娘卻仍舊說道:“夫人,奴婢不做他想,只想守在公子身邊。”
“絕無可能。”若舒不耐多說,對世家的厭惡再一次達到了頂峰。
“求夫人成全。”檸娘說完便跪了下來。
“我知道在你出生的地方,習慣了藏污納垢,可你也得習慣干凈的日子,女人雖不能與男子相比,但也該有些氣節。”若舒壓抑著自己,免得說出更難聽的話來。
檸娘卻仍舊跪在那里,淚如雨下。
若舒也懶得再費口舌,當晚便讓暗衛將檸娘送出了京城。
忠漓前來請安,不見檸娘,問道:“母親,檸娘呢?”
若舒因為昨日的事正煩悶不堪,見他居然念念不忘,“她口口聲聲要爬你的床,我怕府里的其他人受了影響,故而將她送走了。”
忠漓說道:“母親,她才多大?不過是覺得與我相熟些罷了。哪里會有其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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