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珂并沒有直接入宮,第二日換回自己的衣衫,就來到國公府的大門前。
看守的兵士見了她,一時居然有些無措。
“開門。”嫻珂冷冷說道。
兵士略一猶豫,有一人趕緊前去報信,另一人則用鑰匙打開了國公府的大門。
嫻珂沒有回頭去看街角的柳宿,而是生怕自己會后悔,快步穿過剛剛打開的國公府大門。
女衛們聽到動靜,剛跑出來,就看到了她,“八小姐,你為何?你沒走么?”
嫻珂重重將身體內的悶氣吐了出來,“我要救父親。”
女衛首領說道:“你何苦,盡快與柳公子成了親,到時候大著肚子,看他還有臉面來娶?”
嫻珂說道:“我與他都不是這樣的人。他無恥,我們卻不能。”
女衛只得問道:“八小姐打算如何?”
嫻珂偏了偏頭,“自然是等著人來迎。”
不過一個時辰后,大門再次打開,不斷有物件抬進來,嫻珂冷冷掃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余光中,街角那一抹灰色,刺得她心疼得很。
知曉國公府內現在無人懂操持,宮中派了人進駐,婚期很緊,嫻珂如木偶般地起身坐下,任她們套上一層層正紅色的衣裳。
宮里的嬤嬤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講述著成親當日的各種流程規矩,最后總會添上一句,“八小姐只需輕移蓮步即可,其余的都交由我們。”
機靈的嬤嬤自然知曉嫻珂出嫁并非自愿,怕她成親時精神不好,臨睡前送上了一碗安神湯,嫻珂也想消散些煩惱,接過便一飲而盡。
大婚當日,國公府至皇宮沿路,披紅掛彩,凈水掃街。雖然站滿了兵士,卻允許百姓觀禮。
嫻珂蒙著大紅蓋頭,由女衛首領背著,上了府門前的大紅花轎。
她知道,柳宿一定在看著她。
他也知道她一定知道他會來看。
人間情愛,不只朝夕相處,只要心中有情,就算遠在天涯,也可近在咫尺。
在這一刻,柳宿終于明白了杜老大的心境。當時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的苦守,現在覺得理所當然。
鼓樂齊鳴,花轎輕輕晃動,接著一步一步朝著皇宮的方向而去。
嫻珂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栓了根繩子,一直被另一頭拉扯著,拉得她生疼,可她卻不能哭,臉上的粉上得極厚,待會還要見父親,不能讓他看出來。
入了宮,下了轎,嫻珂一步一步朝著前方走去,那里還是有期盼的,只要她進來,父親就能出去。母親自會歸府,父親便不再孤獨;六兄也能亮明身份,不再被六嫂輕視;三兄也是,他的將軍之位早該明正言順了;還有四兄,雖然不明白上次去賀喜時他為何要藏著四嫂不讓她見,這些年也從不帶著家眷回京。但不管是什么,只要她進來,再大的秘密都不必掩藏。
大殿之上,新皇居中,兩側是太后和皇太妃。新上任的祝丞相與秦道川一左一右坐在首位。以下則是前來的賀喜的官員,秦道川一眼望去,近乎一半換了新人。看到趙辰良上首的戶部尚書換了新人,想起杜若遠忠君自盡之事,略微替他有些不值。
一頂大紅花轎入了宮門,漸漸接近,最后停在大殿前的臺階下,披著大紅蓋頭,一身華貴喜服的嫻珂在兩位嬤嬤的攙扶下,緩緩下轎,再緩緩上了臺階,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朝著眾人而來。
秦道川袖袍下的雙手在看到嫻珂花轎的那一刻,就緊握成了拳。
在聽到她回府的那一刻,自己就心如刀絞。若是沒有見過她看那小子的眼神,自己尚可自我安慰。可現如今,她必是為了自己,才會舍棄自己所愛之人,投身到這冰冷的宮殿之中。
舒兒如果知曉,會怨自己么?自己居然將她的女兒送入了她最為鄙棄的地方。
早知如此,就應該聽舒兒的,奪了北郡,占了北地,自封為王。就不必受這彌天大辱,忠淇和忠源也不必這樣躲躲閃閃,窩窩囊囊渡日。
難怪舒兒看不慣自己的作為,在杜若遠死后會那樣傷心。
“還是太年幼了,衣裳都撐不起。”貴妃格桑曲珍的聲音突兀地傳了出來。
“年幼些好,心思也少些。”太后緊接著來了一句。
正位上的新皇一言不發,自動屏蔽著一左一右兩位長輩的針鋒相對。眼神在花轎出現的那一瞬就再沒移動過。
嘴唇抿得很緊,雙手握得很緊,表示他很緊張。眼神里卻雀躍著火苗,那是如愿以償的欣喜。
嫻珂終于進得殿來,在嬤嬤的示意下,緩緩跪在大殿中央。
禮官適時將前日的圣旨又念了一遍,只多了幾個字:授金冊金印。
圣旨念完,嫻珂輕輕垂首,回道:“臣女領旨,吾皇萬歲,萬萬歲。”
自有身旁的嬤嬤將她扶起,雖說授金冊金印,但另有正式的大典,今日這樣就算完成了。
殿上的人見禮成,除了秦道川,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早就聽聞國公府這位八小姐,桀驁不馴,不喜文墨,更不沾女紅,只會舞刀弄劍,尤善鞭法。整日里帶著數十名女衛到處招搖過市。知曉她被逼入宮的人,都怕她會當場大鬧,到時候豈不是顏面盡失。
如今見她乖巧異常,心下篤定,潑天的富貴,天下能拒之人又有幾個?
尤其是新皇,恍若一切皆在夢中,方才還忐忑的心如今落回原處。
望向秦道川的眼神中就多了些得意,秦道川則淡淡地回視,該說的話早已說過,若是待她不好,定要他悔不當初。
雖然他秦道川一離開北地就韜光養晦,從不露血性。但并不代表他不能,真要惹得他難以忍受,像對韃子一樣的對同族中人,也不是不可。
打定主意,讓忠湛帶著家眷也長留北地,自己一直猶豫不絕的事,也該加快進程了。
宴席散后,就有大監前來,輕聲說道:“國公爺,貴府門人已在宮前等候。”
秦道川一言不發,起身離開。
宮門前,秦南和秦西的身影正不住地朝里張望著,接了秦道川,只遞了韁繩,一字未提。
沿著披紅掛彩的街道回到國公府,秦道川一拐彎,就看到角落里的灰色身影。在看到他們三人的那一刻,就站了起來。
秦道川下了馬,朝著他的方向說道:“是我誤了你們。”
柳宿輕聲回道:“在下并無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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