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舒坐在右院書房內,望著窗外那顆銀杏發呆,如今已正式入冬,不論葉還是果都不見了蹤影,今年的冬天冷得比往年早,屋內就算升了炭爐,依舊遍布寒意。
這個院子她待了二十余年,從最初吵著和離,到后來與秦道川聚少離多,總覺得自己受了委屈,秦道川在府中時,對自己事事謙讓,就算兩人偶有置氣,最后主動和解的也都是他,自己也心安理得地受著,從未細想過。
這次歸來,秦道川將她困在書房,卻并未深究,直到自己執意回青州,惹他動怒。
若舒向來黑白分明,崇尚一碼歸一碼,單就詐死之事,自己確實對不起他,可是若要低聲下氣地去求他,一向眼高于頂的若舒還沒想好。
日子就這樣在糾結中過著。
但事態的發展讓若舒不得不盡快做出決斷。寧王對逃往的西郡的太子不征不剿,對天際嶺的皇上等眾臣也是圍而不攻,反倒花大力氣當起了監國,一項項政令頒布下來,都意在恢復民生。
自己不盡快與秦道川和解,就不好再次出府。左思右想之下,終于艱難地邁入了秦道川書房的門坎。
屋內的藥味十分濃烈,秦道川躺在軟椅上,正閉目養神,若舒卻知道他并未睡著,方才門外的侍衛剛剛通報過,尋了個離他最近的椅子坐下,想了想,決定還是等他睜眼再開口。
誰知等來等去,他依舊毫無動靜,若舒輕輕靠過去,發現他呼吸平穩,居然是睡著的。
努力適應了下屋內的藥味,撐著下巴,等他醒來。
比自己年長五歲的他,鬢邊已隱隱有了白發,眼角也有了幾絲細紋,面色蒼白,嘴唇泛青。上個月歸來時,自己心緒不寧,居然沒有留意到這些,若舒越發地懊惱,抿了抿唇,決定待會好好認錯。
秦道川終于咳了幾聲,稍稍挪動了下,卻并未睜眼,若舒也沒驚動他,靜靜地等在那里,剛揉了兩下眼睛,秦道川已經睜開眼睛看著自己,依舊睡意朦朧的樣子。
若舒說道:“你接著睡吧,我可以等。”
“幫我端碗茶來。”秦道川說道。
若舒起身后,轉了兩圈,才在角落里尋到一個暖爐,一頓手忙腳亂,終于沏好了茶,端過來,遞給了秦道川。
秦道川接過,喝了一口,輕聲說道:“這么殷勤,看來是想好說詞了。”
若舒正準備接他茶碗的手僵在半路,突然收了回去,沒好氣地說道:“不想聽就算了。”
“這么快就原形畢露,豈不白廢了方才那么久的等候。”秦道川又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若舒皺了皺眉頭,說道:“老夫老妻了,這樣矯情有意思嗎?”
“說吧,我現在難得精神好。”秦道川說道。
“你這樣的態度讓我如何開口。”若舒接道。
秦道川攏了攏蓋在身上的薄裘,“再過一會,又要針灸了。”若舒自然明白他話中之意,原本準備好的甜言蜜語再也說不出口,直截了當地問道:“你不如直說,要我如何才算認了錯?”
秦道川又咳了兩聲,干脆閉上了眼。
若舒想了想,說道:“橫豎都難以過關,不如死得志氣些,我回去了。”
秦道川卻說道:“今日無論你說什么,我都姑且聽聽。今日若你就這樣走了,我就當你根本無心認錯。”
若舒站起身,一本正經地站在他面前,輕施一禮,微曲著膝蓋說道:“將軍,若舒此事做錯了,無論將軍如何罰我,我都能接受,絕無怨言。”
秦道川待她說完,輕咳了一聲,“自從你入府,除了方才端的那杯茶,沒一處像個妻子。連稱呼你都不愿將就,還談什么認錯?”
若舒只得重又彎著腰,說道:“夫君,就饒了妾這一回吧?”
“在哪學會的?”秦道川問道。
若舒倒是老實,“聽書學到的。”
“你倒是過得逍遙。”秦道川語帶譏諷。
“妾以后不敢了。”若舒決定一條道走到黑。
“你若能長久地堅持下去,我倒是能考慮幾分。”秦道川沒忍住嘴角的上翹。
“你不嫌瘆得慌,我倒沒所謂。”若舒動作依舊恭敬,話卻不自覺地變了。
秦道川幾乎失笑,本性難移,他就料到,但是夫妻同體,自己也不能拿她怎么辦,但是也要她知道些厲害,收起些獠牙。
“這才是夫妻相處該有的態度,日后記得別壞了規矩。”秦道川正色道。
“是,夫君。”若舒心說,不就是想要我自稱妾,矮你一頭嗎?有什么難的。
秦道川突然咳了起來,見若舒站在那里手足無措地樣子,只得拿手指了指一旁的茶碗,若舒“哦”了一聲,總算知道去換碗熱茶。
秦道川緩過來后,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前,“這種時候,你不該為夫君我順順氣嗎?”
若舒抽出手,輕拍著他的背,秦道川突然說道:“嫻珂在府里時,最喜歡這樣做。”
“你既想她,要她回來便是,反正太子已經日落西山了。”若舒順口接道。
“局勢未穩,讓她待在那吧。”秦道川壓下對女兒的思念。
此時門開,葛鶯娘走了進來,門外站著秦西,見他倆相濡以沫的模樣,都愣了一下。
秦道川輕聲說道:“舒兒,幫我寬衣。”
若舒聞言,心想,看來他是上癮了。但此行目的所在,伸手去解他的腰帶,扯了兩下竟沒有松脫,外人在場,也不好問,正尷尬著,秦道川若無其事地幫了她一把。
待若舒解開他外衣的帶子,準備體貼地為他脫去外衫時,秦道川瞪著她,咬了咬牙,只將外衫褪至半身。
若舒忍住笑,照樣為他解開內衣,之后識相地候在一旁。
葛鶯娘倒是干脆,一針接一針,秦道川前胸后背瞬時布滿銀針,若舒第一次見,不免多留意了幾眼,越看心越發緊,胃里平空絞了起來,只覺得自己冷汗直冒,一時沒忍住,干嘔了一下。
葛鶯娘見了,說道:“夫人若是難受,出去避避吧。”
若舒沒接話,徑直往外面走去。
葛鶯娘見秦道川睜開眼,擔憂地看著她的背影,說道:“我曾在醫書上看到過,此癥與暈血癥類似,最不能見蜂巢之類密密麻麻的景像,見了就會心慌氣短,心里難受。”此時門外傳來若舒的嘔吐聲。“看來是了。”葛鶯娘一臉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