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御醫看著追到府里的秦東,又看著眼前的兩盒名貴中藥,心想著,已經晚了,剛才父親回府,自己去請安的時候,一時嘴快說了,當時屋內還有兩個兄弟。只得點點頭說著自己明白,很多月份淺的都是瞞著,等胎像穩定了才會說出口。
秦東心想自己總算是不辱使命,松了口氣,告辭離去。
賀詩卿得知的時候,賀夫人正在忙著安慰她,“我一再催你過府,你偏要獨自一人悶在院子里,你看看你的樣子,多讓娘心疼。”
賀詩卿低頭擦著淚,心事重重,賀夫人見了,忍不住又說道:“將軍最近又受了傷,聽說甚是兇險,偏又在這個節骨眼上,想來他也沒有精力寬慰你。你再不將自己顧好了,到時候失了顏色,求子更是艱難。”
賀詩卿低低說道:“母親,你別說了。”
賀夫人說道:“我們能幫你的都幫了,可有些事還得你自己使勁,不然待父母老去,權勢旁落,那個商戶女的兒女長成,我們幫你撐起的這份體面全都會沒了。”
賀詩卿無措地問道:“母親,女兒也不知道現在該如何是好?川郎,川郎他——”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賀夫人嘆了口氣,說道:“終于肯承認了,我們哪有不知道的,夫妻和順哪有瞞得住的,那個商戶女再能生,將軍若不常去她那里,她跟誰生去?”
賀詩卿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一顆顆地落了下來,將頭埋在桌上,痛哭地說道:“女兒后悔了,母親,女兒后悔了!我當初不該不聽你的話,一頭撞了進去,可是,我現在又能怎么辦呢?”
賀夫人見她終于松了口,說道:“你父親早就說過,早些與他和離,再給你尋一門上好的人家,憑著我們目前的權勢,尋個比武將強上許多的人家還是輕而易舉的。”
賀詩卿卻抬起頭來,搖著頭,說道:“母親,我不愿和離,你幫幫我,讓川郎對我別再有誤會,讓他像從前那樣待我。”
賀夫人聽了,驚異地問道:“誤會?什么誤會?”
賀詩卿也不再遮掩,從文氏贈藥,要她到井水中投藥,右院蘭姨的死一一告訴了母親。
賀夫人聽了,看著眼前憔悴不堪的女兒,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信她,她是個什么人物,只要里面有金子,屎都敢舔一口的人。你還瞞著我,她一心想當國公夫人,哪里會真心為你求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賀詩卿發著呆,回想著以前的一切,自己自從吃了她的藥,身子就一直不好,每逢月事更甚。
賀夫人還在接著說:“我說你當初為何淋漓不凈,原來是著了她的道了。”
賀詩卿聽了,更加傷心,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暗香在屋外聽了,心里發緊,心中默念,小姐千萬別把自己賣了,若是賀夫人不知道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外孫女,一定會將她千刀萬剮,想到賀夫人的手段暗香就覺得汗毛直豎。
賀詩卿此時光想著自己一直懷不上是被文氏所害,更擔心自己日后再無希望,如今突然釋放,哭得暢快淋漓,直到聲音有些沙啞,賀夫人才將她摟在懷里,拍著她的背安慰她,讓她慢慢地平靜下來。
賀夫人想了又想,說道:“我明日請專門為貴妃娘娘養護身子的許御醫前來,讓他為你看看,你還年輕,應該還有希望。”
賀詩卿卻說道:“我在將軍的書房見過他幾次,他明明在貴妃娘娘那里見過我多次,卻裝作不認識我,從不與我見禮。貴妃娘娘也說他脾氣古怪,娘娘也不敢輕易招惹他,母親,他會來嗎?”
賀夫人說道:“他父親要他來,他敢不來?”
賀詩卿聽了,想了一會,也是,父親如今權勢滔天,哪個敢不給面子。
這時,賀夫人的貼身老媽子,暗香的母親,走了進來,貼著賀夫人的耳朵說了句悄悄話,說完還看了賀詩卿一眼。
賀夫人待她退出去后,望著賀詩卿半天沒說話。
賀詩卿不解,以為是丞相府上的事讓母親為難,就說道:“母親,你也不要太操心了,身子要緊。”
賀夫人看著她,輕輕地說道:“別人又懷上了,還是在將軍受傷的期間。”
賀詩卿聽了以后,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賀夫人見她還是發著呆,說道:“將軍冷落你多久了?”
賀詩卿這時已經明白了,右院的女人又懷上了,再一聽母親的話,實在是尷尬。
賀夫人卻似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顧自地說道:“男人都是如此,一旦女人上趕著,他們就會輕視、怠慢,你當初不顧名聲下嫁于他,我就擔心會有這一天,如今果然不出我所料。”
賀詩卿低下頭,咬著嘴唇,手不停地絞著絲巾。
賀夫人說道:“你覺得他還會讓你懷上孩子嗎?”
賀詩卿依舊不想回答,賀夫人卻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都已經如此了,還扭捏什么?!”
賀詩卿只得搖搖頭。
賀夫人說道:“我雖沒親眼見過她,但人人都說她萬般不如你,就算這里有夸大之詞,想你也不弱她哪里,怎么就會就了如此的地步?”
賀詩卿偷偷看了母親的臉色,不敢說秦道川就是在她第一次強求秦道川接下東郡之事后,才轉變了對她的態度,后來一件件,一樁樁,哪件不是因為這事而起。
賀夫人卻最不喜她這樣,說道:“她自幼是青州盧氏養大,那個盧氏為了能混在男人堆里,連自己男人都不要了,她能有什么好品相,我早就說了,男人啊,你別看他們人前道貌岸然的,人后哪個不喜歡狐媚的女人。也是我害了你,自幼將你養得端莊大方,你哪里做得出那種事來?”
賀詩卿心想我已經照著蘭姨所說的做了,也沒見秦道川對自己好上幾分,反而越發的冷淡了。
賀夫人也說累了,說道:“先不管她,待明日許御醫為你看過再說其他。”
暗香等到賀詩卿終于出了房門,一臉擔憂地看著她,賀詩卿一直到車上,才淡淡地說道:“我沒說。”
暗香吐了一口氣,朝著賀詩卿拜了拜。
賀詩卿將頭轉開,發起呆來,思緒飄遠,腦海里卻依舊全是秦道川的影像,自己第一次見他的模樣,他們新婚時的模樣,那時我們也曾挺好的,如果沒有右院的話,想著想著,眼神就狠厲起來。
秦道川除了按時去書房吃藥和換藥,再就是去萱微堂請安,余下的時間都呆在右院里,若舒渾身不舒服,也懶待得理他,他也不介意,帶著忠瀾和龍鳳胎玩耍,還說等自己傷好了,就在院中的大樹上給他們做個秋千,三個孩子樂成一團。
龍鳳胎也已經會走路了,忠淇五官像若舒多些,身量卻似隨了秦道川,奶娘總在嘴里念叨說他將來必會像將軍一般高大英俊,嫻筠眼睛長得若舒,水靈靈的,臉形小小的,也像若舒,鼻子卻隨了秦道川,高挺筆直,因為出生時吃了虧,嬌嬌弱弱的,看身量卻是隨了若舒,秦道川一只手將她抱在手上,她也乖巧地知道不能碰父親的傷口,四個人在院子里吃著笑著跑著,這些都是若舒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若舒在書房望過去,筆下無意識地竟寫了一個困字,低頭呆了半晌,可不是嗎?院中有木,為困字也。自己呢?不也是困在這狹小的院內,莫名其妙地到了如今,還變成了六個孩子的母親。
而秦道川也從以前連洞房都不愿入的冷情之人,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也不知是為了兒女還是其他,聽蘭莫姑姑說,外祖母就是因為只生了母親肖菁舒一個女兒,被婆家和夫君厭棄,最后被迫和離。夫家另娶了外祖母的異母妹妹之后生了兒子,外祖母又被逼離開母家,最后只得落戶青州,因為這里是外祖母的外祖家,只是盧氏向來人丁單薄,只生了外祖母的母親一人,這些陪嫁本來就傳到了外祖母的手中,當初出嫁時可有可無的嫁妝,最后竟成了外祖母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
自己卻恰恰相反,一而再地被兒女所累,困在這一方天地,哪都不能去,若不是青州眾人得力忠誠,令自己稍感安慰,不然,萬一有個風吹草動,且不說兒女,單就自己就不知會是什么下場。
想到此,甩甩頭,撥亮了桌上的油燈,重新看起賬目來。
䘵增銀樓的分號已經開到第九家,若舒覺得不能再開下去了,樹大招風,就算要開,也該改換門庭。如今最大的問題是找個可靠的掌柜,她心里有好幾個人選,青州接替曾爺管賬的盧九爺,或者是佳饗會館的盧貳捌,兩人呈上來的賬目干凈清爽,從未出錯,為人圓滑卻不生事,每每出了狀況都沒失了分寸。
只是自己這陣子出不得府,不然尋個機會與倆人談談,應該就以拿定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