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詩卿聽到若舒又有身孕的事,依舊淡淡地看著窗外,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只是指甲卻深深地掐進了衣服里。
暗香進來,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賀詩卿說道:“那就去荷塘邊走走吧!”
一主一仆沿著荷塘慢慢地游走,左邊可以清楚地看到秦道川的書房,只是窗子雖然開著,卻不見人影。
右邊可以看到右院的大門,只是若舒自住進去后,如無人進出,門都是緊閉的,仿佛那里不屬于西府,傲然獨立于外。
賀詩卿始終想不明白,秦道川為什么會棄了她,而選擇了那個商戶女,一個身量不高,面容平淡,胸無點墨的商戶女,憑什么可以輕而易舉的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兒育女,而她,堂堂相府貴女,容貌才學自幼哪個不夸,景仰她的年輕公子如過江之鯽,卻落得如今這個下場。
她想起當初,在殿前見了那個隨著祖母跪著自薦先鋒的少年。
她當眾為他彈奏送軍行,偷偷地看他,少年俊朗的面容,那雙堅毅的雙眸黑得發亮,雖然一身素服,跪坐在滿堂華服中間,卻襯得他格外的冷冽清亮。
母親事后暗暗警示她,國公府的世子之位已經旁落,征戰沙場的他前途未卜,絕非她的良配,可她就是滿眼滿心都是他。
三年后,他得勝歸來,依舊一身素服,風塵仆仆,膚色也不復白晰,曬得黝黑,騎行在隊伍最前面,后面是他祖父和父親的棺槨,他長高了,身材修長,面色沉靜卻帶著些許自傲,雙眸依舊黑亮,眼波留轉間似乎看向了她這邊,令她的心為之一顫,久久不能平靜。
如果說三年前,自己的感情中有些許的同情,那現在自己的心中只有一個聲音,非君不嫁。
她本以為自己是丞相的嫡女,貴妃娘娘的堂妹,只要求了父母首肯,自然可以心愿達成。
可是無論自己精心打扮后,在哪里與他偶遇,他的表情總是淡漠的,無論他身邊的七皇子與自己說什么,他的眼睛始終是看往他處,唯獨不會落到她的身上。
她也想過放棄,她也有自己的傲氣,年歲漸長之后,求親的貼子從未斷過。
母親是最了解她的,什么過份的話都說過,可她就像著了魔一般,飛蛾撲了火。。。
現在想起來,當時他望著眾人的眼光,雖然保持了沉默,但他的表情是惱怒的,可自己當時已經什么都顧不得了,他馬上就要成親了,自己永遠不可能再與他有任何交集。
她當時真的只有一個想法,嫁與他,再無其他。
右院里傳來了小孩子的笑聲,隱約還有秦道川的。
賀詩卿站在荷塘邊,眼前浮現出成婚初期,秦道川陪著她慢慢地荷塘邊漫步,任自己依靠在他的身上。。。
暗香看到賀詩卿淚眼迷蒙,臉色慘白,擔憂地問道:“小姐。。。”
暗香的話驚醒了她,也驅散了眼前的美景,賀詩卿沒好氣地說道:“回院。”
萱微堂里,老夫人看完了手里的書信,低聲對劉媽說道:“總算是妥了,時間正好對得上,到時候你親自去一趟,別人我不放心。”
劉媽低聲說道:“是。”
老夫人接著說道:“老宅的人做事倒是穩妥,找了兩家,都是生了女兒不想要的,到時候你去選選,沒選中的,也一樣付了銀錢,當是積福了。”
劉媽依舊說道:“是。”
老夫人說道:“川兒是瞞著右院的,你行事也不要落了風聲,免得多生事端。”
劉媽說道:“是。”
老夫人說道:“也是我無福,國公爺在時,府里萬事太平,如今到我手里,竟沒一件是順心的。”
劉媽說道:“老夫人多想了,我看老夫人如今兒孫繞膝,長小姐與長公子都乖巧可人,老夫人說什么都聽得真真的,多好的福氣啊!”
老夫人說起兒孫自然是高興的,笑著說:“這倒是。”
若舒在右院里悶了三個月,身子才舒坦些,得以出府。
照例先去銀樓,與曾爺商議銀樓的事項,曾爺建議再開幾家分號,若舒也早有此意,兩個人對著地圖盤算半天,選了幾個地址,曾爺自去安排人買鋪子。
杜玖柒等曾爺出去,才進來向若舒回報暗衛的事宜,其實一些具體的事項早已在每日的信函中處理過了,若舒知道杜玖柒是想說七皇子的事。
杜玖柒說道:“七皇子要我們找的人,找到了,稱觀世老人,乃策杖高士,常常自稱: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
若舒說道:“怕是軍師之類的吧。”
杜玖柒說道:“我們去了幾次,他總是不見,后來七皇子親自去了,說是以畫求教,才算入了門。當時七皇子畫了一幅小品,是畫的花鳥。觀世老人見了,稱道:小品極為出色,一只棕頭鴉雀停在果樹枝頭仰頭而望的景象,畫風柔美靈動生機盎然。真真是極寫生之妙,鶯飛欲起,宛然欲活。”
若舒見他學得活靈活現,笑著說道:“虧得你背,若是我就記不得這么多。”
杜玖柒不好意思地說道:“怕東家問起,答不清楚,只得心里默默記著,每日里重復一遍,才記得的。”
若舒說道:“以后不用如此費神了,我只需知他畫了一幅花鳥小品就行了。”
杜玖柒點了點頭,臉卻是紅了的。
若舒問道:“前次在青州,看見若嫻不但長大了,也長高了許多,你可曾送她進學?”
杜玖柒說道:“正跟著青州的夫子識字,其他的我托付了葶姑姑,學些女紅針線什么的。”
若舒說道:“那就好。還有一事,自我接回母親后,我便想跟你說,你回萊州了嗎?”
杜玖柒臉色一下黯了下去,搖搖頭。
若舒說道:“還是入土為安的好。”
杜玖柒說道:“平亂之后,我就回去將他們都葬在了宅子里。”
若舒一聽,眼睛直愣愣地望著他。
杜玖柒說道:“我上了鎖,沒人知道。”
若舒輕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杜玖柒卻接著說道:“待我功成名就,再回去重新選個好地方給他們。”
若舒說道:“現在也可以,我可以。。。”
杜玖柒卻打斷了她的話,“謝東家,玖柒想靠自身之力。”
若舒只得說道:“也行。”
回到會館,京城的掌柜都等在雅間,若舒與他們說了會話,曾經的盧六爺,現在的李掌柜說道:“東家,西邊有傳言,說是靜王想。。。”說完,將手心朝上一翻。
眾人皆是一驚。
若舒年幼并不了解靜王是何許人也。
幾個老掌柜卻是知道的,就告訴若舒道:“靜王是當今皇上的幼弟,當年也有說先皇是想傳位給他的,當時先皇一駕崩,喪禮還沒完,他就去了封地,西郡本就是他舅舅的地盤,我們當時都以為他會反,沒想到一等就等了這么多年。”
若舒說道:“會對我們的生意有影響嗎?”
李掌柜說道:“暫時應該不會,我們也是西邊的掌柜傳來的信息,東家也不必過于擔心,將軍與七皇子自幼一塊長大,但凡有風吹草動,他應該是知道的。”
若舒這才想起,秦道川似乎從未與她說起過這些事,秦道川在會館參了股,插手了青州的行鏢,自己卻從未參與過他的任何事情,怎么想都是自己不劃算的。
想著這些,心情自然不好,心情不好,臉色也就不好,再加上自己突然沉默,掌柜們都借故離開了。
若舒悶悶地回到右院。
晚上看著桌子上夏荷精心為秦道川準備地吃食,總有種被人占了便宜的感覺,便沒好氣地說:“我如今又不是坐月子,哪用得就吃這些寡淡的東西,跟了我這許久了,怎么還是不會辦事。”
秦道川正打算端起碗,見她這樣說話,只得放下碗,說道:“我看你往年也是這樣吃的,吃得清淡些,對身子好。”
若舒說道:“我若不是懷孕,我也不用吃這些。”
秦道川看她又說起了氣話,仔細盯了她的臉一會,說道:“是不是哪里不舒坦,要不我陪你去軟榻躺躺,許是今日坐了車,累著了。”
若舒也不看他,說道:“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憑什么我就要清湯寡水,你卻是吃香喝辣。”
秦道川看著桌上的大小碗,說道:“也可,我陪你吃便是。”
若舒因他一直的退讓,心中的郁悶反而更加強烈,說道:“我不是那種強人所難之人,但凡別人不愿意的,我從不強求。”
秦道川看著她的神色,說道:“不要跟我打啞迷,有話直說,免得我猜得不準,你又生氣。”
若舒見他這樣說,到嘴邊的話反而不想說了,便說道:“你連我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我卻還出生入死地為你連生了幾個兒女,想想真是無趣得很。”
秦道川一聽,站起身,將她拉起來,推到軟榻上,坐在她旁邊,說道:“看樣子,這個話不說明了,今兒個是過不去了。我出身行伍,習慣直來直去,你直接說出來,我直接回答你,決無半句虛言。”
若舒將自己舒服地擺好,說道:“我問你,你對我了解多少?”
秦道川一聽,皺了皺眉,卻還是說道:“你自幼隨外祖母長大,8歲與我訂親,12歲與我成親,15歲生了嫻雅,17歲生了湛兒,19歲生了瀾兒,如今又懷第四個孩子,是我秦道川名媒正娶的夫人。”
若舒說道:“無趣,無趣得很。”
秦道川說道:“你與青州的事,你不說,我也不想多問,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秦道川的妻子,孩子們的母親。”
若舒說道:“也好,那我以后也只當你是孩子們的父親。”
秦道川將她摟了過來,說道:“你還漏了一句。”
若舒閉目養神。
秦道川輕聲地說:“你還是我秦道川的妻子,與我同床共枕的女人。”
若舒說道:“那可不一定。”
秦道川見她又開始胡攪蠻纏,看著窗外漸黑的天色,說道:“你什么都好,就是這點不好,有話不肯明說,你不說我也不強迫你,但你一定要明白,我已將你當成我最重要的人,將你放進了我的心里,永遠都沒打算放你出去。”
若舒聽著他一串串的,想了一會,也沒想到要怎么接話,就說聲餓了,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