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西府,正房右側的院落里張燈結彩,鋪開蓋地的紅色加上紅燈籠的映射,照得所有人臉都變成了紅色。
若舒靜靜的坐在拔步床上,外面的腳步聲,輕輕的言語聲,外院的人聲鼎沸已經散去了。
她覺得腰有些累,想悄悄的挪動一下。自從拜完堂,被人扶著進了里間,她就一直坐在這里。剛聽到自己頭上的步搖發出一聲輕響,就聽到蘭姨輕咳。若舒輕嘆,繼續枯坐。
外面敲響了三更鼓,四周也變得極靜,蘭姨悄悄出去后也一直沒見回來。
太靜了,若舒心頭升出一種莫名的慌張,這種感覺,她以前有過一次,她當時正在畫樣式圖,線卻總是畫不直,廢了一張又一張熟宣,蘭萱心疼得臉都擠成了一團。過不了一會,蘭葶姑姑就跌跌撞撞的跑來說外祖母不好了。
現如今也是這樣,心好像快跳出胸口了,但她知道這不是緊張的緣故,是心慌,接下來一定不會有好事發生。
直到四更的鼓響,若舒才聽到開門的聲音,蘭姨輕輕走到床邊,人明明就站在自己眼前,卻沒說話,若舒更慌了。
突然,蘭姨輕輕地掀開了她的喜帕。
一下子得見光明,若舒輕輕眨了好幾下才適應了。抬頭一看蘭姨,發現她臉上滿是淚水,妝都有些花了,嘴唇輕顫,似乎想努力說出話來。
每日睜開眼第一個見的人多半就是蘭姨,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蘭姨的性情若舒了如指掌,外祖母過世時她傷心,也哭得痛徹心扉,卻沒有像現在這般的驚慌失措。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了許久,蘭姨終于一把抱住了若舒,抱得很緊,若舒覺得有些快喘不過氣來,卻沒有掙扎,只是輕聲問道:“蘭姨,到底怎么了?”
“這些——天殺的!人面獸心的——豺狼!怎么能這樣欺負人!”蘭姨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幾個字。
若舒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蒙的,雖然知道一定是發生了極其不好的事情,但是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畢竟以她十二歲的年齡,又自小被外祖母嬌養在青廬內,此次婚嫁是她第一次跨出青州的地界,一切都是如此的未知和陌生。
幸得她自小就這樣,無論犯了多大的錯,臉上都是波瀾不驚,外祖母再怎么罰她也欣然接受,時間長了,外祖母也不再生氣,只想著法罰她。
蘭姨的哭泣聲緊貼著若舒的耳朵,眼淚也順著層層疊疊的嫁衣滑進了她的脖子。聽著蘭姨控制不住的哭腔,若舒只聽清了零星的幾個字:貴妾,左院,貴人的,后悔,上當,自己害了若舒。其他都是一些蘭姨有生之年知道的所有罵人的字眼。
終于等到蘭姨氣息平順了,輕輕放開了若舒,只一雙手緊緊的握著若舒的手。長吸了一口氣,又吐出去,說道:“若舒,不怕,有蘭姨在,不怕。”說完這些,看見若舒還是一言不發,一雙黑亮亮的眼睛只盯著她,良久才眨一下。蘭姨竟覺得心頭莫名的松了一下。
人一放松,話匣子就打開了。雖然前言有些不搭后語,但是若舒總算是聽明白了。
她的新婚夫婿在前日悄悄的納了一位妾,就住在左院。蘭姨見三更鼓響,新郎倌還沒來,就要人悄莫莫的出去打聽,出去打聽的人聽到了西府下人們的悄悄話,說是新郎倌已經歇在左院了。
若舒剛聽完只覺得特別尷尬,慢慢才覺出味來,自己攤上事了,而且還攤上大事了。
若舒看著這滿眼的紅,滿屋的奢華,喃喃的說道:“外祖母,我讓您丟臉了。”
天是什么時候亮的,若舒不知道,只覺得屋內越來越暗,但那兩根兒臂粗的紅燭分明還亮著。
蘭姨不斷地重復著那幾句話,說當初就不應該輕信老夫人派去的劉媽的花言巧語,說什么老夫人與盧夫人是自幼的手帕之交,如今盧夫人突然故去,不忍若舒小小年紀孤獨一人守在青州,無人照看。反正雙方已經訂了親,不如早些成婚,將若舒接到府中,她好放心,免得心中時常掛念,兩地奔波,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蘭姨重復得最多的就是,自己怎么那么傻,就這樣相信了她們。
若舒整個人都是木木的,蘭姨說的話,她聽一句,漏一句,只覺得心亂如麻。
比外祖母過世后,青州諸事壓身還要亂,因為那時至少一切如常,青州諸人無一人因外祖母過世而怠慢過她,相反地盧二爺和盧三爺這些行十的大掌柜們堅定在站在自己身后,事無俱細地教導著她,令她擦干眼淚之后就漸漸看清了前路。
如今截然不同,一切都是這樣突如其來,自己將要面對的到底是什么,若舒沒有底,只知道自己不能亂,不能怕。
俗話說得好,遇山砍路,逢水搭橋,沒有走不通的路,只有想不開的人。
漸漸地心里就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