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戒賭
用過晚膳之后，紅衣便去練劍了，若若也需要回房修煉和泡藥浴，只留下了心蘭和范閑。
找了個借口，心蘭也趕緊溜了。
這丫頭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會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有時候小手不斷交疊著，都不知道該怎么放才好。
這副模樣可不像往日里清冷的她。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范閑搖了搖頭，也沒有深究。
這時候柔雪端來了一些水果。
“公子，我見您用完晚膳，便想著給您切了些水果，有助于消化。”
“你有心了！”范閑從果盤中拿起一塊蘋果塞入嘴里，“嗯，不錯！”
聞言，柔雪展顏一笑，心中總算是松了口氣。
現如今，她在范府的地位顯得很是尷尬，既沒有住進范閑與若若的這所院子，也沒有被柳如玉當丫鬟使喚。
仿佛府上已經忘記了還有她這么一個人存在。
至于范閑這個大忙人，柔雪已經來范府好幾日了，今晚才算是得見第二面。
“最近在府上住得可還習慣？”
柔雪對范閑揖了一禮，“多謝公子掛懷，這里一切都好。”
“你在京都可還有什么親人？”
柔雪愣了一下，答道：“沒有。”
“鄉下呢？”
柔雪現在總算是明白過來了，范閑這是要趕她走，想也不想便撲通一下跪了下去。
范閑皺眉，等著她開口。
“我尚在襁褓之中時，便被人扔在在醉仙居，從小在醉仙居長大，哪里有什么親人。公子，你不要趕我走，求求你…”
眼淚珠子一顆顆滾落下來，雙手就是緊緊抓住范閑的衣角不放。
“我什么都可以做，不會的我可以去學，公子，你相信我，我學東西很快的，求公子不要趕我走…”
范閑瞥了她一眼，本想說些重話，可是看著她這哭得淚眼婆娑的樣子，未免心軟了幾分。
“好，我且問你一個問題，若是有半句虛言欺瞞，休怪我無情。”
“公子請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你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柔雪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那緊緊抓著范閑衣角的手臂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我…我…”
范閑也不逼她，而是繼續吃著果盤里的水果。
在深淵中掙扎著，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說道：“我確實有一事瞞著公子。”
“哦？說說看！”
柔雪抬頭看了范閑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我是長公主的人！”
“但是我從沒想過要害公子，真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神看起來是那么的倔犟。
范閑摘下一顆葡萄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然后扔進嘴里，問道：“那日宮里前來府上送藥材和銀兩，你可有消息傳出去？”
柔雪心里一顫，咽了咽口水，低聲哭泣道：“傳了。”
“什么內容？”
“求長公主放過我，承蒙公子厚愛，我既已入了范府，自然不能再做過去的暗探之事。”
范閑伸出去摘葡萄的手一下子停頓在了半空中，愣神了一剎那，方才恢復自然。
“有一點我很好奇，醉仙居幕后之人是當今長公主，屬于皇家內庫，自有人庇護于你，你卻是為何甘愿隨我這個花花公子出閣？”
景州。
最中間的那頂營帳之中，陳萍萍對著燈光在看著一本什么札記。
自從那個人死在了京都，他夜間便常常不敢入眠，每入眠，必入夢。
半夜驚魂夢醒。
當年，他應該想到的，甚至，只要他回京的進度快一點，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遠在千里之外。
連最后一面都沒有見著。
此仇，必報！
心中嗜血憤怒，本該血海滔天，可是他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一直那隱藏于暗中，默默守護著這里的黑影，心里忍不住泛起陣陣寒意。
他一生殺人無數，都是一刀封喉，他是黑暗的影子，影子刺客，天下無雙。
見慣了死亡，心中一直都很平靜。
可是現在，一盞殘燈，一個雙腳已經廢了的廢人，一座帳篷，外面滴滴答答的雨聲，如此簡單而溫馨，影子卻感覺自己此時正站在地獄的入口，遍體生寒。
心中萬丈血光，神情卻依舊平淡，甚至連一直拿在手中的書卷，也沒有因為胸中的怒火沖天而揉卷一點。
喜怒不形于色，神思深藏，連最細微的動作都能掩藏起來，這便是黑暗之王，陳萍萍。
一把懸掛于無數人心頭的，看不見的，暗血匕首。
“你說，他會信我嗎？”
許久，燈光搖曳了一下，淡淡的聲音響起。
一面黑暗中淡淡顯出一個黑影來，“范閑表面上看起來紈绔不堪，但實際上心機城府極深，怕是不會這么輕易相信你。”
“何以見得？”
“直覺！”
陳萍萍異樣地看了黑影兩眼，然后說道：“我的看法剛好與你的直覺相反，他會相信我！這樣，咱倆再賭一局，怎么樣？”
黑影悶身不說話了。
老子特么戒賭了！
就是自從跟了你，動不動就要跟我開賭，這么多年來，我何曾贏過一次？
要不是看你是個殘疾人，才不管你什么救命恩人，非得揍你一頓不可。
影子行事雖然孤僻，可越是這樣，能入他法眼的，那肯定都是好東西。
這些年來，他也算是有不少收藏，可是一次次跟這老不死的打賭，然后就變成現在這樣光棍了。
除了那不知藏于何處的匕首，他現在已經窮得不能再窮，簡直就是一無所有。
要是再賭，那就只能用自己下注了。
影子決定，從今以后，戒賭！！！
聽完柔雪的哭訴，范閑淡淡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范閑不斷在腦海中疏理著種種看似互不相干的線索。
兵部、在外領兵的大皇子、二皇子、長公主，如今自己也來插一腳，這可真熱鬧。
“我素來聽聞公子的名聲，那日也不過是想要抱著一試的態度，哪怕只有一點希望，我也不會放棄，可沒想到公子竟然應了下來，柔雪在此再次謝過公子。”
柔雪恭恭敬敬給范閑磕了一個頭。
范閑將之扶了起來，說道：“你以后就搬到院里來住吧。”
“公子放心，奴婢一定會恪盡職守，不敢有所違背。”
聽到她自稱奴婢二字，范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卻也沒出言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