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非煙要去呂府,有田賢在,白衍便沒有前去,其一是呂奇、呂生都不在咸陽,其二是田鼎尚未來到咸陽。
如今田非煙與田賢拜訪自己的外祖父,按照白衍那里的習俗,已經是田非煙良人的白衍,第一次登門,在田非煙父親田鼎健全的情況下,需要跟著田鼎登門才行,否則便是越輩,有無視長輩之嫌。
府邸內。
送田非煙離開后,白衍便回到書房,看著楚地送來的消息。
起初看著鐘離氏送來的消息,有楊彥、惠普、宴茂他們在,鐘離郝在壽春,得多許多私底下的關照,拿到不少好處。
看著看著,當看到小舅父送來的竹簡時,白衍忍不住微微皺眉。
小舅父在對待項梁一事上,果然還是心軟,不忍殺項梁。
其實若非當初設下圈套,讓項梁看到小舅父舍命相救,項梁后面根本沒有報恩一說,更別說將小舅父視為好友,不過,看著小舅父的書信,白衍卻能體會到,小舅父心里的那種為難。
“項氏不除,小舅父又要如何脫身?”
白衍收起竹簡,輕輕皺起眉頭。
本來在白衍打算中,等除掉項氏后,小舅父便立即動身,前來秦國咸陽,以小舅父為秦國立下的功勞,不愁不能為仕。
齊國降秦后,白衍便會親自前去馮府,請求身為右丞相的馮老幫忙,讓小舅父回齊地擔任臨淄官員。
如此一來,小舅父不僅僅能從楚地脫身,更能一舉變成秦國官員,榮歸故里,在齊國臨淄那塊富庶的都城內,享受榮華富貴。
可眼下,小舅父卻不忍除掉項梁。
“不能讓項梁活著…”
白衍思索間,一想到項燕敗在秦國手里,項燕本人更是死在他白衍手中,項梁活著一日,若是得知小舅父背叛項氏,以項氏的人脈,這對小舅父而言實在太過危險。
小舅父不忍心,那白衍便自己安排人動手。
想到這里,白衍來到木架旁,從木架上拿起一卷空白的竹簡,來到在木桌上攤開,隨后跪坐下來,抬手拿起筆墨,在竹簡上撰寫。
白衍打算讓表兄孇由,引走小舅父,到時候再讓彭氏、鐘離氏,聯合宋氏,一起派人,除掉項梁。
讓這些背叛楚國、背叛項燕的士族圍殺項氏一族,定會很賣命。
接下來的兩天。
因為要離開咸陽,無需上朝的白衍,不僅僅如往常那般謝絕所有訪客,甚至連府邸都不出,一直陪著田非煙、白君竹在府邸之中。
直到第三日。
天色完全明亮,白衍方才醒來。
田非煙與白君竹得知白衍醒來后,便帶著侍女,端來早膳去給白衍。
來到房間,看到白衍站在木桌旁,神情似乎依舊有些困倦。
進入房間后,望著白衍揉了揉后腰的舉動,田非煙臉頰頓時浮現一抹羞紅,那不經意間的模樣以及眼神,差點讓木桌旁的白衍,看直了眼。
感受到腰間的絲絲酸楚,白衍這才回過神,一想到還要趕大半月的路程,看著傾城動人的田非煙,白衍暗道一聲妖精,連忙收起其他念頭。
“若是日后在咸陽有何事,便遣人送書信!”
白衍看著田非煙準備的早膳,一邊跪坐在木桌前,開口囑咐著,一邊拿起碗筷,品嘗著這美味的早膳。
一想到要數月都不能再吃到這般讓人贊不絕口的美食,白衍心中暗暗可惜。
不過想到嬴政已經等不及,要出兵齊國,想到雁門、云中,很多事情都在等著他,還有自己的家人,兄長的仇…
眼下,白衍就是再饞嘴,也不得不離開。
“嗯!”
輕輕的回應,讓白衍有些意外,看著田非煙這次并沒有再反駁,也沒有斗嘴,白衍一時間,反而有些不適應。
看著神情有些悶悶不樂的田非煙,雙眸也沒有往日那般興致勃勃,就連白君竹都沉默在一旁,陪著他吃早膳,白衍忍不住揚起一抹笑意,不知為何,心底皆是滿足。
片刻后。
白衍吃著早膳,聽著家仆稟報,牤已經來到府邸外。
聞言,白衍匆匆扒幾口之后,便起身去拿湛盧。
田非煙與白君竹見狀,也起身,一路送白衍走到外院。
當來到外援,準備離開府邸,白衍方才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田非煙與白君竹,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想走?”
田非煙說完,便不自然的挪開目光,眼中盡管滿是關心與不舍,但語氣依舊倔強的沒有表露出來,如同從小沒有母親的她,在父親與兄長忙而不陪她的時候,她總是會收起自己的‘不講理’,在涼亭下自己一人獨處,從不讓人擔心。
“又不是不回來了…”
沒有得到回應,田非煙這才忍不住輕輕補了一句,當看到白衍的目光,察覺到白衍的心思。
“汝父母、兄長,都在等著你!外祖母也還在那小巷內,等著自己的外孫回去!”
田非煙輕聲說道,隨后想起什么,美眸瞬間一怔。
“藥!!!”
隨著驚呼,田非煙眼中滿是慌亂,隨后顧不得白衍,連忙轉身,朝著后院走去。
其他侍女見狀,也紛紛一臉意外,但也連忙跟上田非煙。
“照顧好自己!走了…”
白衍看著田非煙那匆忙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隨后揚起一個笑容,隨后看向一旁的白君竹,輕聲說道。
“嗯!”
白君竹其實也想說些什么,但生性清冷的她,卻有些慌亂起來。
望著白衍轉身隨后離去的背影,白君竹想到方才田非煙的話,她對白衍家人滿是好奇。
祖父、大伯、父親、叔父,甚至天下無數人都不知道白衍的來歷。
此刻看著白衍離開,白君竹隱約有預感,或許下一次,白衍的消息傳到咸陽時,世人或許都將知曉,白衍的出身、來自哪里、父母又是何人。
府邸外。
五六名喬裝打扮的鐵騎將士,牽著戰馬,與牤站在一輛馬車旁閑聊。
看到白衍從府邸內走出,幾人紛紛停下交談,對著白衍打禮。
“將軍!”
“將軍!!”
不管是牤,還是昔日跟隨白衍回咸陽的鐵騎將士,都已經再次升爵獲賞,不過由于不想離開咸陽的動靜太大,故而在白衍的安排下,大多鐵騎將士都在函谷關外等候,只有幾名將士喬裝打扮,跟著牤來到城內府邸這里。
“可有安置好家人?”
白衍看著幾人,開口詢問道,特別是牤。
此前作為統領鐵甲營的將領,牤是眾多將領之中,立功最大之人,白衍更是清楚,牤得到的賞賜之多。
“回將軍!都已安置妥當!”
牤聽到白衍的詢問,在其他將士紛紛一臉笑意點頭之余,也跟著憨笑著點頭。
升爵之后,牤除了一些錢財,還得到一座府邸的賞賜,雖說府邸不大,但也是一座府邸,回洛陰后,牤便迫不及待的把家中老母以及妻兒,全部安置到到新的府邸內,并且讓仆人、侍女伺候著。
一想到年邁的母親還有妻子、兒女進入新府邸時,那不可置信,四處觀望的模樣,牤那粗糙的臉頰上,便抑制不住的揚起笑容。
人生在世,誰都不知道明日是死是活,而眼下,能讓家人得以享福,作為一個男人還有什么更令人滿足的。
自小出身屠戶的牤,被誣蔑后,差點連累家人全部成為奴仆,幸好被白衍救下,經歷過這些事情,很多事情牤早已看開。
不僅僅是牤自己,牤的母親,還有妻子也一樣。
離別時,牤的母親以及牤的妻子,都紅著眼囑咐牤在外好好照顧自己,隨后也不忘叮囑牤,莫要忘記將軍的恩情。
“安頓好即可,啟程,前往雁門!”
白衍看著牤與其他將士那一臉笑容的模樣,放心之余,便來到馬車內。
坐在馬車之中,白衍抬手掀開馬車旁的小窗,看著府邸,感覺到馬車移動,直到看不見府邸,這才放下手。
而正當白衍離開時。
府邸之中。
在準備食物的房屋外,隨著房門緊閉,兩名侍女守在外面。
然而誰都不知道的是,就在房間內,田非煙蹲在爐灶前,腦袋蜷縮在膝蓋上,眼眸中盡是不舍,一抹水潤浮現在眼中,幾息后,順著臉頰滑落到地上。
大清早的,哪有什么藥,不過是田非煙不想在白衍、白君竹面前落淚。
從齊國臨淄來到這陌生的咸陽,成為白衍之妻,方才與白衍見面不過幾日,說不想白衍留下來,那自然是假話。
但比起其他人,唯有見過白衍家人的田非煙,才最了解,白衍到底多需要回去。
回到他出生的村子,回到那片故土,回去見昔日離別的親人。
他兄長的仇,還需要有人報。
當初她沒有能力,如今白衍有能力,自然要回去為兄長做主,見見曾經那些欺負他兄長的人。
爐灶前。
田非煙一邊在心里理解白衍,一邊卻默默不言的流著淚,隨后把頭埋在手臂上,輕輕抽泣。
想到白君竹在咸陽,有族人、有父親,也能回到平陽見她母親。
從咸陽通往洛陰的官道上,馬車緩緩行駛。
“將軍,吾那里的人!得知吾歸家,全都帶著糧粟上門拜訪,都想著入伍后,能隨將軍去雁門!”
馬車前,身穿布衣,駕馭馬車的嚳,想起此番回家的經歷,滿是感慨的說道。
只有親身經歷,只有與其他人對比,嚳才愈發清楚的體會到,能遇見白衍,并且跟隨在白衍身邊,到底多值得慶幸。
“吾也一樣,不僅僅是郝村,就是其他村子,還有不少洛陰城內的士族子弟,此前都找上吾!”
牤坐在馬車一旁,看著不斷朝著前面行駛的馬車,聽著一旁嚳的話,想起回村祭祀之時,村里的男子都來找到他,祈求他的模樣,于是附和道。
對于那些人的舉動,牤并不意外,秦國律令,男子入伍后便可斬敵立功,殺敵軍甲士便能獲得爵位,可真正的情況卻是,入伍后進入戰場,便是相當于半條命已經踏入黃土之中。
不提殺敵甲士之艱難,就是好不容易有機會,運氣好斬殺一名甲士,但誰都不敢說,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大軍能夠取勝,若是兵敗,一切都化作徒勞,別說升爵,就是自己的性命,都難保。
并且一旦上進入戰場,交戰就遠遠不止一次,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昔日回到洛陰時,牤便聽說,不僅僅是郝村,就是其他幾十里內的村子,以及洛陰城內入伍的人,在這幾年里,絕大部分都已經死在戰場之中,再也回不去。
而其中很多人,都是死在楚地,死在項燕統領楚軍之手。
這不由得讓牤想起當初,他們所有人,跟著白衍一起被楚國數十萬大軍,圍困在楚東,彼時的他們,也曾絕望過。
“想去雁門?”
馬車內,白衍有些意外。
“如今中原戰亂已經結束,待齊國滅亡之后,中原再無戰亂,此時去雁門,豈非自找苦吃?”
白衍坐在馬車之中,聽著外邊牤、嚳的話,搖了搖頭。
隨著楚國滅亡,如今天下唯有北遁的燕國、獨存的代地,以及齊國!
這些地方無一例外,全都與雁門相隔不遠,這時候去雁門,不僅僅是自找苦吃,還要去戰場,對比之下,還不如在中原為卒,哪怕日常累些,也好比去北疆之地的好。
每逢旱季、秉冬,北方都不會安生。
“的確是自討苦吃!”
牤說道,隨后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側過身,笑起來,小心翼翼的對著馬車內開口:“將軍,不過也有一些,想要立功,并且頗有膽識之人!”
一旁的嚳見狀,滿是詫異的看向牤,但隨即也沉默下來,他跟著白衍都已經立功獲爵,故而都沒有收下村民送的糧粟,但對于村子里的男子,其實也有一些人,與嚳十分相熟。
比起入伍后,不知調去何處,在嚳心里,不如去雁門跟著將軍,畢竟他是跟著將軍一路走來,不僅僅知曉將軍的本領,更知道將軍對軍陣士伍有多好。
在嚳眼里,跟著將軍,即便戰死也不會后悔,總比跟著其他人,不明不白死去的好。
安靜之中。
馬車轱轆聲不斷響起,馬車四周其他將士,此時也都紛紛安靜下來。
正當牤與嚳有些忐忑不安,擔心白衍是不是生氣的時候,牤都后悔,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時。
“待春耕之后,若是他們不怕北疆之地苦寒,不憂路遠而思親,想去雁門殺敵,吾便書信一封,讓他們去雁門!”
白衍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來。
“諾!”
牤聞言,與嚳對視一眼,二人眼中滿是喜色,臉上盡是笑意。
洛陰河畔。
馬車順著官道,來到河畔旁方才停下。
白衍走下馬車,看著洛陰河畔依舊有無數商賈來往渡河,白衍放心至于,突然看到不遠處兩個熟悉的身影。
而由于白衍一行人,人數不少,加之都有戰馬,故而在白衍下馬車的時候,其他在河畔之人,都紛紛看到白衍,白衍看到的人影,自然也不例外。
在諸多好奇的目光中,白衍一步步走上前,看著曾經見過一面的呂公、呂雉,走近后,便拱禮。
“白衍,見過呂伯,見過呂雉姑娘!”
白衍看著呂公、呂雉以及那兩名男子的眼神,很快便意識到什么,故而沒有再用當初的身份。
“呂文,拜見武烈君!”
“呂雉,拜見武烈君!”
呂公與呂雉,連忙還禮。
父女二人此時惶恐之余,也盡是意外,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白衍,不過想想也是,河畔對面,便是白衍的封地洛陰,在這里見到白衍,倒也正常。
呂雉站在父親呂文身旁,看著眼前這個,昔日見過一面的年輕男子,想到他就是白衍,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起來,低頭間,連眼神都不敢再與當初那般,直視這男子。
“呂澤!拜見武烈君!”
“呂釋之,拜見武烈君!”
一旁的呂澤與呂釋之見到白衍好奇的目光,也跟著拱禮,看著白衍是身旁的牤,呂澤兄弟二人心中都本能的有些不安起來。
混跡江湖多年,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惹不起,兄弟二人憑感覺,都能猜出一個大概。
而看著牤,二人有預感,恐怕他們二人聯手,都未必能打敗此人。
想到這里,二人滿是忌憚的看向面前的白衍。
“昔日見呂伯,聞二位君子之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白衍對著二人還禮。
呂澤與呂釋之聽著白衍的話,有些詫異的看向彼此,不過還不等呂澤回話。
“武烈君謬贊,今天下,何人不知武烈君滅魏破楚…”
呂公聽到白衍的話,連忙笑著還禮,神情有些緊張。
得知白衍便是昔日的徐君子,再想到當初大梁發生的事情,呂公哪里還不知道,昔日之所以碰到白衍,便是白衍暗地前往大梁,圍剿楚國死士。
但呂公此時尚不知道,白衍有沒有聽到,昔日長子籌謀之事,若是知道…
想到這里,呂公不由得看向白衍身旁的幾人一眼,心中無比擔憂。
“武烈君!”
“白衍!他便是武烈君,白衍!!!”
河畔旁,隨著呂公等人的舉動以及言語,原本觀望的無數渡河商賈,瞬間全都喧嚷起來,看向彼此,小聲的議論道。
白衍自然也見到這一幕,隨后看向呂公幾人。
“呂伯謬贊,白衍有愧,昔日曾與呂伯有約,定去單父拜訪呂伯,不曾想,白衍食言,慚愧之余,今日相見,白衍想在洛陰,設宴招待呂伯,還請呂伯不辭!”
白衍對著呂公拱禮道,對于呂公以及呂雉,白衍知曉很多事情,但對于呂澤,白衍是一無所知,心中無比好奇。
想到后世天下大亂,呂澤身邊不乏能人,以呂澤如今的身份,能聚集能人,并且那些人都為其是從,白衍可不相信,呂澤是個泛泛之輩。
“武烈君相請,呂文,斷然不辭!”
呂公聽到白衍的話,連忙拱手還禮,此刻呂公也滿是疑惑,白衍為何要設宴款待他,想到白衍沒有命人擒拿長子、次子,想必應當是沒有惡意。
莫非,真是因為此前一事,想要設宴款待?
呂公滿是疑惑,但此時無法拒絕的情況下,也只能寄希望于白衍只是簡單的設宴招待。
不管書友大大信不信,帶刀就寫離別那幾段話,從早上八點,寫到現在晚上快十二點,除了吃飯的幾分鐘,都沒離開過房間!
不善離別!更難以描繪田非煙的不舍,以及那份讓人心疼的懂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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