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拘魂令中撤回神識,楚梁輕嘆了口氣。
緣,妙不可言。
當初就是巧合之下霸占了這塊拘魂令,誰曾想臥底生涯還能整出第二春來。
這樣一個能打入冥王宗內部的機會,自然是沒有理由拒絕,即使通報到師尊或者蜀山高層上去,也還是會支持這次行動。
不過那也是后話,紫金侯想往白骨殿里安插人手,也得準備一段時間。不管要經歷什么危險,提升自己的實力永遠是最主要的,必須抓緊結丹了!
新的風暴已經出現,絕不能夠停滯不前!
不過方才的消息,倒也讓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在迷霧山谷中的時候,自己曾經從一個地煞使身上爆出一尊裝在玉壺中的神魂。那時候羅瑤說出來以后再用其它物品跟自己換,自己就放在那里沒有動它。
后來分別得匆忙,就都忘記了這件事情。羅瑤可能后續會聯系自己,不過現在可以先檢查一下。
楚梁存的心思是…如果要繼續臥底下去,他實在太缺乏與冥王宗近似的神通手段。
在迷霧山谷中就是這樣,根本不敢當著旁人的面出手,否則頃刻就要暴露。可他又不可能去修行魔門的那些邪道神通功法,若是能有一尊強大神魂護體,倒是可以偽裝成御魂之術。
如此想著,他取出那個玉壺,放在地上,叫了一聲:“喂?老先生?”
毫無反應。
楚梁嘗試著將手貼上去,注入真氣,可這玉壺也沒有什么可以催動的陣紋,似乎只是一尊溫養神魂的儲物法器。
怎么能將那老者喚出來?
當日那地煞使召喚他,似乎是點燃了幾根香火。可那不是普通的香火,而是極為珍貴的魂涎香,價值不菲,楚梁也不能花大價錢去買來試一試。
他又左右倒了倒,發現怎么都沒有回應,于是只好重新放下,幽幽說道:“看來只能往里面撒尿試一下了。”
“豎子敢爾?!”
玉壺中響起一聲怒喝,接著青煙縷縷,一道幽藍色的老者神魂立刻鉆了出來。魂體相當凝實,長袍大袖、須發如真,正被楚梁氣得吹胡子瞪眼。
“嘿嘿,既然老先生出來了,晚輩自然不敢失禮。”楚梁面上禮貌道。
同時心中腹誹一聲,這老登果然什么都能聽到,剛才死活不現身就是故意在那拿捏自己。
“咳。”老者清咳一聲,重新拿起倨傲的姿態,沉聲道:“老夫姓費,你可以稱呼我一聲費先生。”
“費先生。”楚梁點頭。
“你這小輩與我初次結識,不懂我的規矩也正常,我也不怪你,現在我就來告訴你。”費先生道。
“好,蒙先生賜教。”楚梁依舊客客氣氣。
老者看著楚梁,心中也有怨氣。
當日楚梁的氣息在重重遮蔽之下,難以看透,加上斬殺地煞使那一劍實在厲害無比。這才讓他驚懼不已,毫不反抗地成為了楚梁的俘虜。
可是現在再看楚梁,分明就是一名神意境的小人物!先前施展出那一劍,看來多半不是他本來實力,肯定是借助了什么外力。
想到自己居然被這樣一個小輩驚退,他就一陣不爽,只覺十分沒面子。對楚梁的語氣,自然也帶上七分冷漠。
“第一,喚我出來,每次需要三根魂涎香。”費先生道,“否則我是不會現身的。”
“第二,若要我替你出手,依照出手輕重程度,事后要用滋養神魂的天材地寶進行交換。”
楚梁一邊聽,一邊乖巧點頭。
“第三,即使什么都不做,我也需每日一根魂涎香養魂。你一介小小神意境,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起。”
“嗯…”楚梁蹙眉沉吟。
“第四,你若是養不起,可以盡快為我另覓明主。現在我已經給你講了規矩,今后若是不遵守,可別怪老夫翻臉了。”他最后陰仄仄地說道。
威脅意味很濃。
畢竟他的神魂力量堪比第六境,縱使吃沒有肉身的虧,也要遠強于第五境修者。
在這神意境小弟子面前,確實是不用太客氣。
“晚輩記住了,我這就考慮一下,前輩先請回吧。”楚梁微笑說道。
“哼。”費先生一拂袖,將身又化作青煙重新鉆回玉壺之中。
楚梁站起身。
撿起地上的玉壺,直接出門,轉過山坡,來到帝女鳳的閣樓。
“師尊。”他輕喚一聲,“弟子有事求見。”
“干嘛啊?”帝女鳳正在那懶洋洋打盹,睜開眼問道。
“是之前撿到的一尊神魂,跟他簡單聊一聊。”楚梁來到大廳中央,重新將玉壺放下,喚道:“費先生!”
咻——
玉壺中再度飄出青煙,老者一臉陰沉,“我剛剛是不是說過,喚我現身需要三支魂涎香,你沒聽懂?”
“是啊,晚輩沒記住。”楚梁溫和地笑,“還請勞煩老先生,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哼…”
費先生冷哼一聲,似乎正要發火。可突然,又察覺到了什么不對勁的事情。
周圍環境好像不一樣了?
氣息也有所不同…
他回過頭,就看見一位紅衣女子盤著長腿坐在榻上,正瞇眼看著自己。
哦豁。
“我姓費,叫我小費就好了。”
老者神魂低垂著頭,微躬著身,細節之處盡顯謙卑,恭敬地飄在帝女鳳面前。
帝女鳳慵懶地打量著他,“聽我徒弟說,你很多規矩?講來聽聽。”
“不不不,都是一些不成熟的小建議。”費先生陪著笑臉,“具體怎么做,您來定就好了,您的規矩就是規矩。”
“要我定啊,你今后就老老實實聽我徒弟的話。他讓你往東你不許往西,讓你打誰你就打誰,老老實實把他護好了,有你一口飯吃。但凡他出了一點差錯…”帝女鳳眼角一挑。
指尖擦出一點紫金色的火焰。
三昧真火!
費先生一見這點火星,當即虛空跪地,不敢再有半點矜持。
第七境就算了,這三昧真火可是最克他們陰魂鬼物的,但凡沾上半點,他就得被全部焚燒殆盡。
“不敢不敢,小的絕對任憑驅馳!不敢有半點差錯!”他連聲叫道。
“知道就好。”帝女鳳這才滿意地收了那一點火星。
“唉…”
費先生抬起頭,又可憐巴巴地說道:“其實并非小的貪婪,而是我如今身為完滿神魂之體,與尋常鬼物并不一樣。它們能從陰氣中吸取力量回補,但天地陰氣中充滿了駁雜的怨恨、憤怒、痛苦等等負面情緒,我若長時間吐納陰氣,遲早會變成真正的孤魂野鬼…”
“但我每次行動,只要鉆出這玉壺,都會消耗些許神魂的力量。若是出手與人交戰,那消耗更是劇烈。這般沒有回補的出手,只消來上幾次,小的就要魂飛魄散了…”
“所以我平日里才在這玉壺中休眠養魂,每次現身或者出手必須回補,都是無奈之下茍且求生而已啊。”
他說這話時,言辭懇切,倒確實不像作假。
其實楚梁一早也疑惑于這老者神魂為何與旁的鬼物都不一樣,此時聽他這么說,便問道:“費先生你現在究竟是什么情況?”
費先生悠悠一嘆,“這可就說來話長啦…”
“那你就長話短說。”帝女鳳不耐煩道。
“好。”費先生凜然應道。
接著他便講述了自己的經歷。
他名叫費奇,原本是禹朝北域小有聲名的儒修之一,出身升龍書院,曾經和好幾位老一輩的大儒是同窗。
只是他的修為在第六境止步多年,始終無法觸摸到第七境問道的門檻。雖然能延緩衰老,但并不能延長太多壽命。百余年時光匆匆流逝,他的壽元終究要走到盡頭。
這時候的他焦急了起來,逐漸開始接觸一些旁門左道。經過一番苦心鉆研,他發現自己的神魂很完整,只是肉身的衰老無法阻止。當肉身朽滅,神魂失去載體,才會緩緩消散于世。
于是他就想,能不能創造一種法門,讓自己的神魂能夠脫離肉身獨立存在。
可人死燈滅是天地法則,蠟燭燒完了,燭火將依存于何處呢?
他為了研究神魂之道,甚至隱姓埋名加入了一些魔道宗門,去學習那些邪門的魂法。終于,他嘗試著開創出一門前所未有的神通。
費奇稱之為“魂仙之道”。
將神魂脫離肉身,完滿存活于世。這是前所未有的修煉方式,他也充滿了忐忑,但不嘗試一定會死,嘗試了或許能生,在這種境遇下他立即開始了修煉。
脫離肉身,神魂獨活。
雖然神魂完滿保存了下來,也確實如他所愿躲過了天地法則的束縛,沒有自行消散。
可這個時候他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自己是不能進行修煉的。因為此刻他已經是神魂,不能吐納真氣,只能吸取陰氣。但正如他所說,陰氣之中存在著太多駁雜而瘋狂的負面情緒。
他現在和鬼物唯一的區別,就是完全清醒的神智,若是吸取陰氣進行修煉,久而久之豈不是變成了真鬼?
那魂仙之道,就名為修煉、實為自殺了。
就像迷霧山谷中那前朝宰相的鬼魂,縱使力量比他強上幾倍,但終日渾渾噩噩,只余一腔執念,怎么能叫活著?
若不想如此,那他唯一補充力量的方式,就是通過天材地寶。譬如魂涎香,或者其它陰屬性的寶藥。
以他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去獲取資源殊為不易。所以他才養身玉壺之中,暫時作為一個戰魂去為宿主戰斗,來換取相應的資源。
這些年來,他輾轉也經歷了十數個宿主,正邪皆有,最終流落到了楚梁這里。
聽完他曲折的經歷,師徒倆沉默了一會兒。
半晌,帝女鳳才不解地說道:“說了這么半天,你不是還是只鬼嗎?”
“不一樣!”費先生大聲道:“我神智完全清醒!”
帝女鳳道:“聰明鬼?”
費先生道:“我也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帝女鳳道:“開心鬼?”
“…”費先生眼含悲憤,敢怒而不敢言。
頓了頓,楚梁微笑道:“費先生,既然今后晚輩還要多多勞煩你,自然不會叫你吃虧。可是隨意現一次身就要三支魂涎香,實在太過昂貴,相信你實際也消耗不了這許多。不如今后咱們就約好,你消耗多少神魂力量,晚輩就為你補回多少。若是來日我有余力,也定然會幫你成就魂仙之道,如何?”
“當然是好的。”費先生拿眼瞥著帝女鳳,一臉委屈地應下。
消耗多少補多少,就相當于包吃包住不給工錢,他是一點盈余也沒有的。今后跟在楚梁身邊,就算是打白工了。
只能寄希望于楚梁許諾的飛黃騰達之日,他也能跟著雞犬升天。
但楚梁也沒辦法,一尊堪比第六境的神魂,等閑消耗的力量絕不會少,僅僅是給他補全已經壓力很大了。今后如果沒有必要的話,他肯定不會進行召喚。
看到他們商議好了,帝女鳳又適時地威脅了一下,“既然約好了,就不能反悔。今后要是我徒弟出了什么事,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揪出來…”
“我可最會打老頭兒啦。”